這小呆子,平時怎麼沒見腦袋這麼靈光?
他佯裝沒聽見,伸手勾勾蕭沐的小手指,答非所問道:“既然咱們扮演的是夫妻,為了不露破綻,咱們是不是應該先練習一下?”
蕭沐一聽,這話哪裡不對?“我們不是本來就是夫妻嗎?”
殷離擰了下眉,“不,現在我們身份反了,現在我是男人你是女人,你該叫我什麼?”
蕭沐想了想,試探道:“夫......君?”
殷離笑逐顏開,往蕭沐那挪了挪,抬臂將人一摟,“媳婦,叫得真好聽,就是不太熟練,來,再叫一聲。”
蕭沐瞥一眼摟著自己肩頭的手,忽然覺得不太自在,但還是乖乖地再次喚了一聲:“夫君。”
“誒!”殷離笑得雙肩都在抖,直將頭埋在蕭沐肩窩裡偷樂,還得寸進尺地雙臂將人的腰摟住,撒嬌似地晃了晃,“讓夫君抱一抱。”
“啊?”蕭沐垂眼一看,殷離已經整個人貼在他身上了,不由疑惑:“平常夫妻都這樣嗎?”
殷離保持埋首的姿勢連連點頭,“當然,平常百姓沒有咱們王府規矩多,新婚的小夫妻尤其如此。”
“哦。”蕭沐心道既然是練習,那就要配合老婆,於是問:“那我該怎麼做?”
殷離的唇角快要笑裂,微微抬眼在蕭沐的耳邊吹著氣道:“你也摟我一下。”
蕭沐的眉心快要能擰死蚊子,猶豫了一會,最終把心一橫,反手摟住殷離肩頭,“這樣?”同時他在心頭開導自己,這是練習這是練習。
殷離偷偷地笑,拉過蕭沐的手放在自己腰後,“這樣摟。”
驢車晃晃悠悠,二人坐在上頭如同連體嬰,也跟著驢車晃來晃去。引來不少路人側目。
有人捂嘴偷笑,“喲,哪家的小夫妻,這黏糊勁都拉絲兒了吧。”
“剛新婚吧,可得黏糊一年半載的呢,看那小媳婦,長得多俊啊,要是我媳婦我也黏。”
此話一出,說話之人立刻獲得了殷離的一記眼刀。
然而路人並未感覺到危險,隻看見殷離從蕭沐肩窩裡抬起的半張臉,便評頭論足起來,“嗨呀,這小相公長得還要俊呢。”
“真好看,外鄉來的?”
二人收獲了一路的目光與點評。
驢車晃了多久,殷離就摟了人多久,摟得蕭沐疑竇叢生,特彆是注意到周遭路人的目光後,蕭沐終於發現了點不對勁,認認真真地分析道:“公主,我覺得平常百姓應該不會這樣,你看他們看我們的眼神都好奇怪,足見這種行為應該是不常見的。”
殷離抱夠了人解夠了饞,終於把人鬆開,故作驚訝地道:“哦,是嗎?”
他說時伸長了脖頸張望,終於看見城門口,連忙清了清嗓子高聲轉移話題:“我們到了!”
蕭沐看一眼城門,果見官兵們在城門口巡邏,舉著畫像攔住過往百姓盤查。
蕭沐見那些人手中竟然有畫像,有些不放心,便見殷離毫不猶豫地駕著驢車上前,一隻手拉過幕笠給蕭沐帶上,遮住了整張臉,道:“一會衛兵盤問起來,你就說得了病,要進城看大夫,裝得......”殷離看一眼蕭沐的蒼白臉色,“沒事,你不用裝。”
二人果然被守城兵攔下。
殷離很自然地下了車,走上前去接受檢查,其中一名官兵舉著一幅畫像圍著殷離上看看下看看,拉過一旁的士兵悄聲嘀咕了一句:“就是吧?”
“我看也像。”另一名士兵也嘀咕了一句。
“可這是個男的。”
“不會女裝男扮嗎?”一人不屑哼了一聲,壞笑著道:“看我怎麼拆穿她。”他說時就走上前對殷離道:“上頭有令捉拿兩名通緝犯,所有進城者都得搜身。”
“小美人,配合一下吧?”
聽見小美人三個字,殷離額角抽跳了一下,目光閃過一抹厲色,但很快被他收起,換成一幅笑,並仰起頭,雙臂展開,做出一副任由搜查的姿態,道:“官爺說笑了,我是個男人,稱不上小美人三個字。”
聽見這標準的男聲,幾名士兵愣了一下,那壞笑著的官兵亦一眼看見殷離脖頸是明顯的喉結骨,瞬間斂起笑容。
他不信邪地上手在殷離身上拍來摸去,半晌,發出一聲咦:“還真是個男的。”
“見了鬼了,長得也太像了。”動手的那名士兵詫異不已,幾人都好奇地圍著殷離打量,嘖嘖稱歎,“兄弟,你這皮相不錯啊,怎麼混成這樣?”
殷離堆起一臉假笑,“家道中落,都是命,這不,媳婦又得了癆症,趕著進城尋大夫呢。”
他說時,回頭看一眼仍坐在馬車上的蕭沐。
蕭沐聞言,立即配合地隔著幕笠捂嘴咳嗽起來。
這一咳不要緊,真把他喉間的癢意勾起來了,一時間咳得上氣不接下氣,一張玉白的臉都咳紅了,看在旁人眼裡絲毫不作偽。
殷離聽出這聲音不對勁,麵色一變,立即上前給他拍背順氣,一邊麵露歉意地對士兵道:“看,真是等不得了。”
士兵們見這陣勢,紛紛退出丈外拉開距離,開玩笑,癆病可是會傳染的!
為首的官兵嫌晦氣,揮揮手道:“快走快走!”
殷離飛快坐上驢車,與蕭沐交換了一個眼神後,再次衝士兵們堆起假笑,一麵說著客套話,一麵駕著驢車進了城。
剛剛進城不久,殷離便趕忙掏出藥塞進蕭沐嘴裡,又給他喂水,“怎麼樣?”
蕭沐喘過一口氣,搖搖頭,“我沒事。”他說時衝殷離道:“咳嗽而已,我都不用裝。”
殷離鬆了口氣,又心虛地瞥一眼蕭沐,心說方才他雖然是背對著蕭沐,對方看不清情況,但他的聲音應該是能聽見的,這小呆子沒察覺嗎?
他此刻的內心著實很矛盾,一方麵他不希望暴露身份後失去留在王府的理由,另一方麵又希望蕭沐知道他的秘密,這樣他才能光明正大地以一個男人的身份把人追到手。
就在這種矛盾的心裡中,他的內心升起一點隱秘的期待來。
卻見蕭沐又道:“還是公主裝得像,連那些守城士兵都瞞過了。”
殷離聞言眉心一抽。
好吧,就不能指望這小呆子能忽然長出七竅玲瓏心來了。
卻聽蕭沐又道:“不過......我們方才練習的好像沒派上用場吧。”官兵既沒讓他喊公主夫君,也沒讓他們擁抱。
殷離發出噗嗤一聲,這小呆子,還真信了他的那套說辭?
太可愛了吧!
他一本正經地道:“多做點準備也不是壞事。”
蕭沐點點頭,有道理。
便聽殷離又道:“我們不能直接回王府,這一路必定都是雲陽明埋伏的人。”
蕭沐讚同,“那我們去哪?”
殷離看一眼皇宮方向,胸有成竹地道:“進宮。”
*
朝堂上。
有官員義憤填膺,厲數蕭沐罪狀,“陛下的召回令一個月前就發出了,他蕭沐就算是騎著騾子也該返京了吧!如此敷衍聖上,是何居心?”
“正是,聽說還接下了‘神仙在世’的匾額,簡直膽大妄為!”
“我看是他蕭氏不把陛下放在眼裡!”
“應該治他個拖延犯上之罪!”
此時張棟之站出隊列,道:“諸公都是恩科出身,理應知書明理,怎得聖人教訓沒學會,儘學會了信口雌黃,罔顧事實?”
“邸報上明明白白寫著蕭沐身受重傷,這才在路上耽擱了時間,諸位竟然拿此事亂扣帽子,不覺有辱斯文嗎?”
“更何況那‘神仙在世’的匾額乃是百姓為表感激自發贈與的,蕭沐乃是聖上欽定的巡撫,百姓對他的感激自然就是對聖上的感激,諸位說蕭沐不該接下百姓的謝禮,是在說聖上不配得到百姓愛戴嗎?!”
此言一出,眾官員紛紛嘩然,旋即發聲怒斥:“張棟之!你不要信口開河!我等何曾有此意?”
還有人嗤之以鼻,“張大人怕不是真信了蕭沐能一劍斷水吧?這種稀奇事如果不是有人捏造事實推波助瀾,怎會傳得如此神乎其神?這種人豈能忝居巡撫一職為天顏代表?”
眼見朝堂越發紛亂,張棟之勢弱,就要被群起而攻之,隆景帝皺起眉,低聲:“夠了!”
“蕭沐身為欽差,治水有功,‘一劍斷水’之事真實與否有待商榷,等人回來再問不遲。”
此時隊列中一名官員道:“可今晨蕭沐身旁那小廝一路哭喪著回了王府,說他們家世子爺與世子妃回程路上一起掉下了山崖,還到衙門報案。下頭的人聽說出事的是世子爺與公主,不敢怠慢,已經將案子上報到了順天府。”
“今日陛下怕是等不來人了吧。”
此言一出,場麵立時爆發出竊竊私語聲,還有人補充道:“那小廝帶著人一路哭著回去,見到的人不少,我們家的門房也看見了。”
隆景帝心頭咯噔一下,難不成連離兒也......
雲陽明微微抬眸,瞥見皇帝的麵色,波瀾不驚的眼底略過一抹異色,旋即恢複正常,做痛心疾首狀,下跪安撫道:“五殿下自告奮勇為國分憂,卻不曾想遭此劫難,還望陛下節哀順變。”
此言一出,眾官員紛紛下跪叩首:“陛下節哀順變!”
唯張棟之等人仍是不信,忙道:“陛下莫急,此事尚未核實,切莫急於偏聽偏信。”
就在眾人以為蕭沐必死無疑時,殿門外通傳太監通報鎮北王府蕭世子求見。
皇帝聞言目光一喜,連忙道:“快讓他進來!”
剛剛跪下的雲陽明頭還沒磕下去就僵在半空,他震驚地扭頭望去,便見逆光中,一道光影朦朧的青衫人影邁入門檻,緩步而來。
那人輕裘緩帶,步履從容,漸漸從一團光暈中走出,來到錯愕中的眾人麵前。
蕭沐來到階前站定,緩緩躬身行禮,對高階上的帝王道:“臣蕭沐,奉旨巡視河道,現水患已除,回京複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