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端之知我酒量好,為我點了杯長島冰茶,自己則指著杯氣泡水細抿,他比較養生,每周飲酒量精確控製,作息甚是規律,他說再往後,男人的前列腺會經曆各種考驗,如果還有在床笫間耍威風的想法,還是得早做保養。
我低頭喝了口酒,內心替韓徹默哀,他ED的謊言沒幾年可能要成真了。
他問我介意聽他和前妻的事嗎?
我搖頭,我說我喜歡聽故事。
王端之講起他和前妻的相遇,非常中庸的敘述與內容,無起伏,和萬千夫妻的心路彆無二致。在條件一般的年紀相遇相知,婚後分歧吵架頻頻,終是煩惱堆積下意氣離婚,幸好兩人關係處理得不錯,最近他們有約飯,聊孩子的養育問題。
“成人的世界要考慮的東西真多。”
“你也是成年人啊,”他如是說,見我訕訕,他解圍道,“我們這種叫中年人,被線團一樣的社會關係包裹、綁架,沒法像你們小姑娘,想乾嘛乾嘛,我們這個年紀瞻前顧後的,很多事真的說不清。”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我眨眨眼,怎的越說越深了。
回去路上,王端之心情沒有去時好,我猜可能與說起往事有關,主動安慰他,他拉過我的手,問我,“林吻,你有什麼打算嗎?”
我心頭咯噔,歪頭笑問,打算什麼?打算下周好好工作,過年回來後我一直沒找到工作狀態呢。
他定定看著我,我不覺緊張,隨著臉慢慢靠近,呼吸緊促了起來。我以為吻會停在臉頰或是唇角,符合王端之冷靜沉著的性格,但他的吻如少年一般,耿直。
聽著春風中那交纏聲,我不禁蕩漾,世上的吻原來不總與性格一致的。
那些少年的吻,衝撞蠻橫,恨不得把你啃了,無章法,全靠荷爾蒙和憋氣長度往上頂。失婚男人的吻,衝撞蠻橫,恨不得一通吻把你收拾明白了,無章法,但寬厚的懷抱和沉穩的性格將周圍的風帶出了不同的節奏。
公共場合接吻不好,我卻沒有慌張,心知他一定都考慮到了。
回到家我還假作惆悵,哎,怎麼辦呢,好像就這麼要戀愛了呢,好久沒戀愛了,他這麼老,我還沒想好呢。
可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王端之再沒有主動發過一條消息。
正在我彷徨低落,人懵裡懵懂再次失去方向的時候,韓徹打電話說剛加完班,明天下午述標,讓我請頓燒烤給他打氣。
他約在我家附近的燒烤店,肥仔也來了,帶了新女友,兩人如膠似漆。
我推推韓徹,你的酒吧拍檔是不是又要少一個了?
他不以為然,接受了這個事實,“等掙了大錢,我自己開家酒吧。”
“真的嗎?”我快速拉開啤酒拉環,朝他敬酒,“那老板以後記得給我免單。”
“22歲以下免單。”
“我懷疑你針對客戶。”
他滿臉堆笑:“恭喜啦妹妹,月底就23歲了,有什麼想要的禮物嗎?”
我咬著罐頭邊緣,狐疑地看著他,“你要送我禮物嗎?”
“可以嗎?”
看他誠懇的表情,我問他:“你最近是真的忙嗎?”
“你不會覺得我在耍你吧。”他失望地看著我,指著自己的黑眼圈,“看到這沒,這是歲月的痕跡,熬夜的證據。我們都到這關係了,你居然不信我?”
我後退半個座,一副提防表情問他:“我們到什麼關係了?”
肥仔和他女友也好奇地等待,一時桌上三人都看向韓徹,他沒出聲兒,朝我做了個口型,還那七個字。
我白了他一眼,繼續喝酒。
喝了四聽,兩腳鬆快不少,我問韓徹,“問你,男人親了你之後卻沒有再聯係你,這是什麼意思?”
他看都沒看我,自然地說,“就是字麵的意思。”
“啊?”
他擱下筷子,“就是,親了你,沒有再聯係你。還需要什麼意思。”
“什麼嘛!”我不爽他敷衍我,雖然我從中隱隱摸出了點苗頭。
“那男的沒聯係你?”他湊近我,試圖從我眼裡找答案,我兩眼一瞪,“不關你事兒。”
“我們都這關係了,還不關我的事兒?”他將我拉了出去,站在風裡審問我。
我半個字說不出口,我自以為很了解男人了,可我到底隻會交朋友,搞曖昧,那個務實的老男人是不是看穿我經驗不足了?
難道我接吻的時候吻技很差?可是,俗氣的直男這種時候不應該開心嗎?
我提了打啤酒,坐在路口一聽一聽地喝,“我覺得每當我自以為懂男人的時候,就會發現我不懂。”
“你哪裡懂了?”
我扭頭撇嘴:“男人不就是好色嘛。”說錯了嗎?
他噗嗤一笑,“是,但男人好色也貪心。貪名貪利貪地位。”
“那他貪什麼?”
他明知故問:“誰?”
“算了。”我繼續喝酒,懶得說了,昨日過客罷了。
韓徹要保持大腦高度清醒,不能喝酒,就在一旁陪著,靜靜吹風。
我嘿嘿一笑,想起王端之說的保護前列腺,提醒他,“你記得要少喝酒,少熬夜,多養生,‘要想長久得在床笫之間耍威風,要好好保護前列腺’。”
他眯起眼睛,不陰不陽地誇我:“喲,跟33到底還是學到了點東西的。”
“人那歲數不是白活的。”
“所以你知道嗎,歲數不是白活的。我們這個年紀的男人動心是很難的,喜歡一個人很容易,漂亮小姑娘誰不喜歡?誰不想親?可親能代表什麼?約會又能代表什麼?”
我替王端之解釋:“他不是那種玩咖。”我就是不想總與玩咖相處,生怕過分浮躁,小男生處多了跟帶孩子似的,好累,想與安靜的老男人一道沉澱自己。
“那更容易理解,要他們犧牲打拚多年才獲得的穩定生活,陪你去玩、去鬨,任你吊著,是不可能的。老男人對生活的控製欲很強的。”
“我哪有吊......”我說到一半頓住了,埋頭灌了口酒。好吧,我有。
我被韓徹的活法激發了靈感,想在22歲開啟男性集郵的道路,但膽子又不夠大,小心翼翼抬腳試水,雖不夠深情但也不夠薄情,卡在半空,節奏失控。所以王端之看出我貪玩的本性了?
可有話為何不直說,要消失呢,成人遊戲你來我往,又不是蒙眼局。我越想越氣。
在韓徹的點撥和酒精的刺激下,我撥了通電話過去。
沒響幾聲,他竟掛了,我來了氣,親完我就跑,連聲再見都不說?
韓徹見我如此當我喝多了,伸手攔我:“不是吧,人家的態度已經擺明了,彆鬨。”
我不依不饒,著了魔似的連撥三通,第四通終於接通了。我冷不丁一機靈,都沒想好要說什麼,一道尖厲的女聲傳了出來——“有毛病吧,大半夜不睡打騷擾電話!再打我報警了!”
我呆滯地看著中止通話的畫麵,徹底陷入迷茫。
我又失眠了,感情這種事真的很費睡眠。這次倒不是傷心,而是嚇到了。
我又瞎了狗眼看錯男人?這次還不是個玩咖或是有女友的人,是拿感情不和導致離婚作幌子,實際是處於婚姻狀態的真渣男?
難道我無意中破壞了彆人的婚姻?
我越想越惡心,半夜跑去刷了個牙。
早上六點,我接到了王端之的電話,那是他晨跑的時間。我困頓著雙眼,將憤怒的罵詞卡在了喉嚨裡,心跳在他最後一句話裡平複——“困在生活死局裡的人是得不到救贖的。”
電話掛斷好一會,來了條微信。
【喜歡不總是勇敢的,喜歡有時候是懦弱的。抱歉,林吻。】
我想了想敲下,【我理解你】。點擊發送,卻發現他已經秒速將我刪除了。
我為男人的薄情與冷靜啞口。
韓徹下午去投標路上打了個電話給我,說晚上就解放了,讓我出去嗨。
我坐在工位上打瞌睡,毫不猶豫回絕了,心道,下班了我得回去補個覺。
真佩服韓徹這種泡妞高手,一個又一個大美人,不動心不傷心,活的跟百事通似的,我每多認識一個男人三觀就碎一回,鬨心,是不是我們女孩注定無法真正成為一個玩咖?
下班,關機,悶頭睡到晚上八點半。
我睡得很沉,做了很多奇奇怪怪的夢。有一個夢好真實,麵目不清的男生拿了個大聲公站在宿舍樓底下表白,我可太討厭這種浮誇的男生了,我要潑一盆洗腳水給他!
睡夢中驚坐起,我揉了揉腦袋,呼了口氣,現在哪還有人這麼俗站在宿舍樓下表白啊。我聳肩一笑,掀開被子準備排尿。
忽地聽見夢中那熟悉的大聲公再次響起——
“林吻!我愛你!請你嫁給我好嗎?我保證一生一世照顧你愛護你,給你美好的生活!”
“林吻!我愛你!請你嫁給我好嗎?我保證一生一世照顧你愛護你,給你美好的生活!”
“林吻!我愛你!請你嫁給我好嗎?我保證一生一世照顧你愛護你,給你美好的生活!”
我點穴般定在黑暗房間,聽到第三遍才確定這不是夢,飛快衝到窗邊。
小區健身器材的中心位置,韓徹被一群大爺大媽圍著,白色的大聲公擱在地上。
我住三樓,隔得遠,但很清楚他正在笑,那肩膀欠扁地一聳一聳。
我兩手擴成喇叭,大罵:“臥槽!韓徹!你神經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