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程月鸞坐馬車到紅河馬莊,按照莊頭的指引,叫兩個護院在馬車邊隨行,穿過樹林往陳水馬莊去。
尋常內宅女子,不常出門,走這樣一段遠離內城的路,定然是怕的。
但程月鸞養父母是生意人,她自幼也跟著四處行走,尤其熱鬨佳節,街上肯定少不了她,出行在外,她一貫是不怕的。
待入樹林,樂鶯覺得太過僻靜,一時有些緊張,竟抓住了程月鸞的胳膊。
程月鸞拍了拍樂鶯的手背,說:“天子腳下,有護院隨行,沒事的。”
話音剛落,馬匹嘶鳴,馬車頓然止行,一陣搖晃顛簸,車夫連忙說:“太太,有人攔車。”
程月鸞在簾內問:“何人?”
她的聲音清淩淩之中帶著些女兒家的媚,卻又不嬌氣,像一捧帶香氣的溫水灌進耳朵,舒服極了。
李偉德這廝,在對麵的馬車裡,一聽到便渾身酥倒,忍不住跳下車,站在六個強壯的家丁之中,像模像樣地衝程月鸞的馬車作揖,道:“某李偉德,聽聞夫人自此而過,特來拜見。”
程月鸞眉頭皺著,她出門的消息,倒是傳得夠快,至於李偉德是誰,她壓根不認識。
她低聲吩咐車夫:“不必搭理,走。”
車夫馭馬想走,李偉德的人就攔在前麵,一動不動,他們有六個,而戚家隻帶了兩個人,加上年至不惑的車夫,也不過是三個男人,氣勢都比對麵短一截兒。
車夫為難道:“太太,他們不放行。”
這便是要起衝突了。
護院亦不敢輕舉妄動,等程月鸞發話。
程月鸞挑起簾子,往外打量了一眼。
她這一露麵,可叫李偉德看了個真真切切,鳳眼香腮,唇若桃瓣,眸光會射冷光一般,帶著一股子不好拿捏的架勢,尋常女人哪有這種氣質,他咽了咽口水,暗道這江南瘦馬,溫順倒看不出來,可也算是調|教到極致了。
李偉德窺探著對麵的車簾子,討好笑道:“夫人,某隻想曉得夫人住處。”
商人重利輕彆離,這位夫人既是富商外室,肯定閨房寂寞,隻要知曉她住處,再去勾搭不遲。
一護院上前,擋住李偉德視線,抱著臂道:“我主子乃威國公府世子夫人,你若想上門,隨時等你!”
李偉德輕嗤道:“唬誰呢!”
他又不是不知道威國公府世子夫人,逢人提起,便得“端莊庸俗”四字,方才他明顯瞧見,車內美人華貴嬌美,眼睛會說話,哪裡就“庸俗”了!
李偉德貫行下流之事,竟大膽上前,他身邊六個家丁圍著他,像一堵人牆逼迫過去。
戚家護院都沒想到,會遇到這種沒有眼力見的蠢人,一時色變,舉棒擋在馬車前,緊張兮兮地護著車內人。
程月鸞端坐車內,語氣一絲不改,從容道:“郎君既想知道我家住何處,且靠近些,附耳說與你聽。”
她袖中帶著一隻精致的連發小弩,一次可射三人,擒賊先擒王,待對方慌亂之時,再可抓緊機會連射兩發。
至於剩下四人,以戚家護院的能力,完全打得過。
李偉德喜色難抑,快步靠過去,小心翼翼伸出手,懷著期待之心,一點點地挑開車簾。
就在此時,馬蹄陣陣,一支冷箭從百米之外射到車框上,羽尾錚錚,嚇了李偉德一大跳,他沒注意到柄上一個暗紋的“戚”字,登時惱怒轉身,大聲罵道:“誰他媽攪和老子……”
話音未落,蹄聲逼近,一支冷箭又射過來,一舉碎掉他頭頂的翡翠蟬扣,長發披散,無比狼狽。
見箭不見人,李偉德等人自亂陣腳,慌慌張張亂作一團。
“誰啊!是誰啊!”
李偉德大吼一聲,便往家丁身後躲去,蹄聲越來越近,冷箭也隨之而來,這一次,卻從他嘴角擦過,赫然一道血印子。
他已嚇得魂魄不附體,乖乖閉上了嘴。
稍息後,金戈鐵馬劈麵而來,戚連珩坐在馬背上,大紅鬥篷隨風翻飛,他眨眼間便拔出鋒利的寶劍,刃口一端,已落悄無聲息地落在李偉德脖子上。
一切發生得太快,李偉德仰望著高高在上的戚連珩呆若木雞。
程月鸞聽見動靜,挑開簾子,便看到了突然出現的戚連珩,其容清雋冰冷,其儀威嚴可畏。
仿佛與當初遠山亭上的他,重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