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戚連珩人都沒回到院子, 老夫人的人,便去叫他了。
他是個殺神,雖說老夫人吩咐的是“將人叉過來”, 哪個又敢真叉他?
丫鬟局促地傳話:“世子爺,老夫人喚您去。”
戚連珩衣服都還沒換過, 便問:“老夫人何事召我?急否?”
丫鬟哪裡知道為什麼,便道:“急……”
都要“叉”人了,能不急麼。
老夫人平常不召戚連珩,他料想許是家裡有什麼大事, 一麵隨丫鬟去,一麵問道:“老夫人怎麼吩咐的你?”
丫鬟結結巴巴道:“老夫人讓、讓人把您……叉過去……”
戚連珩眉頭一皺, 但步伐不減, 仍大步往寧叟堂邁。
到了堂內,他見到程月鸞, 臉色便不好了。
總覺得不會有什麼好事。
戚連珩行過禮, 老夫人並不叫坐,而是劈臉問道:“你今日去陳水馬莊了?”
原是為的這事,那便無礙了, 戚連珩自如坐下,答話說:“去了。”
老夫人臉色一沉,又問:“程月柔也去了?”
戚連珩點頭, 的確在陳水馬莊碰到了程月柔,他瞧見老夫人之前在吃核桃, 順手從桌上撿了個核桃捏著。
老夫人臉色十分難看, 瞪著戚連珩, 斥道:“混賬!淨辦些糊塗事!”
既都明說不納程月柔了, 又何故巴巴貼去, 沒得叫人看笑話!
戚連珩不解,茫然看去,隨後望著程月鸞,等她開口幫忙說話。
程月鸞卻一動不動。
戚連珩狠狠地捏著掌心裡的核桃,道:“月鸞也去了。”
老夫人雜著白毛的眉毛擰著,臉色愈發不善,心疼地看著程月鸞問:“你今日竟也去了?”
程月鸞垂下眼眸,彎著脖子,點了點頭,絞著帕子,低聲道:“去了……”
老夫人:“……”
更生氣了。
這不肖孫子,陪旁人去便罷了,竟當著自己正頭夫人的麵,陪彆的女人出去。
這真要叫程月柔入門,豈不是還要乾出寵妾滅妻的大逆之事?
老夫人身邊的戴媽媽亦是悄聲搖頭,世子這事便做的太不應該了!
戴媽媽深深地看了戚連珩一眼。
“……”
戚連珩目光逡巡於老夫人與戴媽媽臉上。
最後他仍是看向了程月鸞,程月鸞扭過頭,並不看他。
戚連珩:“……”
程月鸞絲毫沒有愧疚,去年燈節,她在家裡操持宴會布置,戚連珩與程月柔一同出去賞燈遊玩。
她累到半夜,終於聽到戚連珩的消息了。
府裡下人說,戚連珩摘了燈節裡最漂亮的一盞燈送與程月柔。
他的威武與才氣,全用在討好程月柔身上。
他們在外嬉笑玩鬨,她累出病不說,還淪為笑柄。
所以,今日這是戚連珩活該的。
老夫人惱得撿了個核桃朝戚連珩砸過去。
戚連珩下意識便接住,握在手心裡,他手勁兒大,掌心裡同時握兩個核桃,“哢”一聲響,便捏碎了,不費吹灰之力。
丫鬟送過來的小榔頭被擱在一旁,壓根派不上用場。
老夫人沒好氣道:“這一個月,你都給我好好宿在朝雲院。滾!”
戚連珩麵色鐵青,從齒縫裡擠出一個“是”字,便起身告了辭。
老夫人握著程月鸞的手,替她捂了一會兒,拍著程月鸞的手背,歎道:“好孩子,委屈你了……”
程月鸞溫柔道:“有老夫人體諒,這委屈也少了幾分了。”
她說的也是真心話,有老夫人關心,又送她價值不菲的首飾,心情的確好了不少。
聞言,老夫人心口都揪了一下,果然是老國公爺看中的孩子,真是不錯。
戴媽媽也熱了眼眶,上哪裡去找這樣好的媳婦,既能吃苦頭擔得了家,又大度受得了委屈。
老夫人將手腕上戴了許多年的翡翠鐲子,順勢滑落到程月鸞手上,不許她褪下,語重心長地囑咐道:“連珩母親是個不管事的,我要真去了,日後大小事你都指望不上她。趁著我還在,多和連珩親近親近,早日讓我抱上重孫子。隻要有了孩子,不管是男是女,程月柔乃至程家,也不能撼動你分毫。明白嗎,我的好月鸞?”
程月鸞心中動容,隻能低眉不語。
她已沒打算和戚連珩走到生兒育女的一步。
縱使老夫人再好,與戚連珩的夫妻之情,已是無法挽救。
如今能報答老夫人的,便是在戚家一日,便儘一份主母的心。
程月鸞出了寧叟堂,便看到戚連珩站在門口,他身材高大,站立在屋簷下,如鬆如柏,清正冷冽。
她走過去,與戚連珩擦肩而過,卻被他一把拽住了手腕。
戚連珩他手中力道一點一點加重,臉上卻波平浪靜:“我平生最厭旁人逼迫於我。”
程月鸞掙開了戚連珩的手。
戚連珩轉身,一步步逼近程月鸞,在她發頂以磁沉而冰冷的聲音道:“你以為成功逼著祖父讓我娶你,如今仍能靠著祖母的強迫,使我寵你愛你了嗎?”
他最後一道聲音像冰雹一樣砸下來:“你做夢。”
程月鸞扭頭,揚著下巴對上他冷冰冰的雙眼,彎著嘴角道:“不能嗎?我既是你的世子夫人,我該有的,你一樣都不能少了我!”
戚連珩目光凝在程月鸞的笑臉上,一息後,不等他回過神,程月鸞已大步離去。
當夜,戚連珩如老夫人所言,的確宿在了朝雲院。
但他隻睡書房,並不與程月鸞同寢。
這反倒如了程月鸞的意,她是不願再和戚連珩同床共枕了。
翌日,戚連珩仍去輪值。
程月鸞則使人四處去打聽,哪裡有於氏替女治病的兩味藥。
當日下午,她便得到消息,好巧不巧,戚連安外祖柳家是醫藥世家,柳家開在京中藥堂的櫃上,去年就有這兩味藥。
因遇到災年,這兩味藥已斷了,不再售賣,獨柳家本家人還有些存用,市麵上已找不到了。
柳家與戚家是姻親關係,程月鸞很容易就知道,這兩味藥,如今攥在柳家當家夫人,戚連安的大舅母彭氏手裡。
程月鸞便去了戚連安的外祖柳家,麵見彭氏。
在柳家的大門口,程月鸞見到了程月柔。
程月柔看到程月鸞,當時就愣了,她沒想到程月鸞動作這樣快,竟今日就來了。
片刻後,程月柔提著裙子,高抬著下巴進去了。
彭氏不會見程月鸞的。
程月鸞果然在彭氏這裡吃了閉門羹。
彭氏的心腹出來見她,問她有何事,一聽說不是威國公之事,而是求藥的私事,便不見道了不適,說不見客。
程月鸞從柳家出來的時候,程月柔才見完彭氏,趾高氣揚從程月鸞跟前走過去,還留下一句帶笑的話:“姐姐便歇了這份心思,你總是搶我的東西,也不是樣樣都能被你搶得去的。這兩味藥,必是我的。”
程月鸞睨她一眼,道:“若是柳大夫人當真把兩味藥許了你,你還有工夫在這裡跟我多費口舌?”
程月柔臉色一變,程月鸞怎麼猜到的!
兩味藥本就珍貴,且又遇災年,存貨不多,彭氏當然沒有那麼容易鬆口。
她還在想法子。
程月鸞心知自己猜對,暗暗鬆了一口氣,此事還有回旋餘地。
她便安心地上了戚家馬車,回國公府。
柳家門房們竊竊私語,奇怪不奇怪,程家這姐妹兩個,程月柔剛出來時傲著脖子,像一隻氣勢洶洶的大鵝,一見到程月鸞,一刻便蔫兒巴了。
“嗐,血脈這東西便是這樣,真的就是真的,假的就是假的。”
“有道理,世子夫人到底是正經程家姑娘,哪怕養在鄉野,氣度也是不輸程二姑娘。”
回到國公府,程月鸞去見了老夫人身邊的戴媽媽。
程月鸞到京中的日子,從頭到尾加起來,也不到四年,不像程月柔在京中長大,對京中權貴之間的辛秘了解詳細,有些事她還得去請教經驗老道的人。
戴媽媽趁著老夫人睡覺的功夫,在次間裡見了程月鸞。
程月鸞便問戴媽媽:“今日我去見了柳家大夫人,卻不知為何,大夫人待我很冷淡。我且記得,沒有什麼地方得罪過她,可是咱們府裡與柳家大夫人之間,有什麼我不知道的淵源?”
戴媽媽瞧著程月鸞欲言又止,她說:“太太因何求她頭上?若有什麼難事,我請老夫人差三夫人替你去辦就是了。”
程月鸞心知讓戚連安母親柳氏出麵,肯定也辦不成的。
一則柳氏本就跟她不對付,不會幫她。
二則租馬莊,她打算用她自己的銀子,將來全數算在她的嫁妝裡,說到底是她的私事,柳氏不會幫忙,彭氏更不會。
程月鸞道:“戴媽媽,此事若轉求三嬸,柳家大夫人未免懷疑我的真誠,還是我自己去辦吧。若戴媽媽知道什麼,請悉數告知。”
戴媽媽為難地歎了一聲,說:“是有些緣故。柳家大夫人年輕的時候,遭人橫刀奪愛,這才委屈著嫁去柳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