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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湧般的錦鍛彙聚成一顆龐大的繭,蠕動數息後,退潮似的散開。
夏玖的四肢與軀乾上被數條猩紅的虛影纏繞,吊起手臂,頭無力垂著,懸掛在了半空。
就像蛛網中牢牢粘住的蝴蝶,翅膀破爛不堪,隻能垂死掙紮。
至此,獻祭大陣的準備已然完成。
“宣兒,動手吧。”祁夫人淡淡地說。
修士的壽命動輒成百上千,為了今日她不過籌謀了數年,相較而言是一個短的不能再短的數字。
可她從未有哪一刻覺得時間像這樣漫長。
就連區區三日的等待,都折磨得她無比心焦,就怕因為自己一個疏忽,毀了全盤算計。
隻要過了今日,隻要祁宣按照她所想的啟動了陣法。
就不會再有族中天賦極佳的弟子無緣無故慘遭毒手,不會像她一樣受人暗害讓腹中胎兒落下病根,更不會在家族每每有起勢之際功敗垂成!
她那時常遭受無妄之災的家族,她那飽受病痛折磨,可憐又可愛的孩子,就能得到救贖!
“動手啊!”祁夫人急切看著祁宣,眼中藏著一絲脆弱又孤注一擲的希冀。
成功近在咫尺了。
隻要,隻要——
……
為什麼,還不動手?
祁宣站在高台上,方才以鋪天蓋地之勢湧來的紅綢,不約而同避開了他所在的地方,肆意橫流的血河間,唯獨他腳下像是淤泥裡一塊淨土,苦海中僅存的礁石。
他仰頭注視著被高高懸掛而起的夏玖,看她纖細到一折就斷的四肢,無力低垂的頭顱,初見時的鮮活與狡黠不複存在。
身上披掛的錦緞,仿佛地獄裡罪人流淌的鮮血。
祁宣撫上自己的胸口,掌心傳來微弱的跳動,就像風中搖搖欲墜的殘燭。
他閉上眼,再睜開後卻隻是回身,微笑著衝祁夫人輕輕搖了搖頭。
“祁宣!”祁夫人盛怒至極,咬著牙氣得手直發顫。
“好,好,好!”
一連說了三個好字,她指著病弱消瘦的青年,恨聲道:“既然你不願,那就由我來!”
說罷,祁夫人掐指捏訣,法陣光芒大亮。
天空被血色結界籠罩,地麵鋪展開枝蔓般的猩紅脈絡,天與地之間處處懸掛紅綢。
仿佛天地本為一體,攔腰斬斷後掛著藕斷絲連的血肉。
這法陣沒有符文,更沒有需要按照秩序運轉的什麼東西,就像最原始的,人類尚未通智時如同野獸一般本能的殺戮與血腥——
活祭。
法陣正中央,本以為羔羊般被吊死在祭台之上的祭品卻突兀睜開眼。
“小蒼。”
夏玖輕聲喚道。
“上銅祖!”
刹那,一道青光以她為中心湧現。
光柱直通天際,淡青色的光空靈而澄澈,仿佛春日綠柳,淨水湖泊,甫一接觸就將血色結界洗滌殆儘。
猩紅逐漸消弭,取而代之的青光落入山林原野,白玉瓊林抽枝生長,蜿蜒的枝條搭建出冰雕雪砌的珊瑚叢,曠野之上萌發新芽,和著或近或遠的濃翠淡綠在風中徐徐搖曳。
如活物血肉般渾濁的紅錦色彩轉淡,變得與尋常布料無異,包裹住修士的大繭層層滑落。
束縛住夏玖手腳的虛影輕柔地垂下,將她放了下來。
她看著這春回大地的景象。
“在過去思想尚且蒙昧的年代,古人將山川與田野視為陰性,在其中放置象征男性的物件,就代表陰陽調和,祈求來年五穀豐登。”
“雖然銅祖確實有一層曖昧的含義在裡麵,但放在眼下這個情景,顯然是無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