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都把人給看好了。”
“絕不許大姑娘踏出小佛堂半步。”沈太夫人崔氏沉著臉,朝小佛堂門前守著的四個膀大腰圓的婆子吩咐。
婆子雖不知沈家近來發生了什麼事,但是從沈太夫人鐵青繃著的臉色,她們就不敢有絲毫大意,幾人唯唯諾諾點頭。
小佛堂的窗子,已經從外麵釘死,等沈太夫人出了小佛堂後,立馬有婆子從衣袖中掏出一把大鎖,把小佛堂的門也給鎖上。
沈大姑娘的哭喊聲,隱隱從屋裡傳出來:“祖母。”
“觀韻錯了,祖母……”
可外頭守著的人,沒人敢說話。
漸漸地那哭聲低下去,最後變成一陣陣無力的泣聲。
沈太夫人崔氏才走出小佛堂,穿過廊廡時她眼下一黑,就再也堅持不住,暈了過去。
伺候她的丫鬟婆子被嚇得麵無人色,好不容易七手八腳把人給扶到屋裡,婆子慌慌張張正準備去請郎中,沈樟珩眉頭緊鎖從外邊進屋。
“怎麼回事?”
伺候沈太夫人的張媽媽白著臉,朝麵色僵沉的沈樟珩跪了下去:“回將軍。”
“太夫人方才怒急攻心,在出了小佛堂後,在廊廡裡暈了過去。”
“老奴,正要去府外請郎中進府。”
霎時,沈樟珩臉上神色變得前所未有的凝重,他大步走到榻前:“母親。”
沈太夫人閉著眼睛,點了點頭:“我無礙,已經緩過來了。”
“莫要再驚動外頭。”
沈樟珩陰沉著臉,眼睛裡蒙了一層冷意,他轉頭朝趙媽媽吩咐:“你拿了我的名帖,去把宮裡的禦醫請來,就說太夫人怒急攻心暈了過去,順便派人往宮中賢妃那兒傳一聲。”
沈太夫人來不及阻止,趙媽媽已經跑了出去。
“我不過是老毛病了,方才在小佛堂裡,被觀韻那個孽障氣得,你又何須驚動宮裡?”太夫人歎了聲,幽幽朝沈樟珩道。
沈樟珩眉心蹙了蹙:“母親好端端的,去看那孽障做何?”
“膽大包天,秋獵時敢唆使著大皇子帶她去內圍狩獵,害得沈雲誌折斷了腿。”
沈太夫人搖頭,眼底神色失落:“樟珩啊。”
“今日朝中發生了什麼事,你也不要瞞著。”
“你歸家前,就有小廝來報,說裴家和六皇子合謀,要讓觀韻姐兒嫁到月氏聯姻。”
“是不是有這回事?”
朝中今日發生的事,沈樟珩原是準備瞞著沈太夫人的,他顧慮沈太夫人的身體,沒想到竟然早就有人來沈家報了消息。
沈樟珩猶豫半天,才緩緩開口:“兒子並不是有意要瞞著母親,隻是聯姻這事,就像是一把利刃,直接往沈家的麵門上捅,我們沈家無論答不答應,都是一條絕路。”
“但觀韻姐兒是兒子和她的女兒,兒子這一生已經對不起她,兒子如何能把觀韻推入火坑,兒子當初瞞著她母親的身份,本就希望她這輩子無憂無慮地過。”
沈太夫人雙手撐在榻上,咬牙坐了起來。
她狠狠地喘了口氣,臉上依舊蒼白:“你是癡情心軟,但是你有沒有想過,觀韻姐兒早就知道這事了,你瞞著她不說,她也就裝作不知道的模樣忽悠著你。”
沈樟珩不敢相信睜大了眼睛:“母親,絕對不可能。”
“程春娘已經毒啞毒聾了,被兒子關在不為人知的莊子了,她又如何知道?”
沈太夫人看著沈樟珩的表情,她捂著心口咳了出來:“你就是太相信她的,太護著她了,她從小到大肆無忌憚,犯了錯事都有家中給她兜底,更是被養得心高氣傲無法無天。”
“不管她是什麼時候知道的,今日我去小佛堂瞧她時,她口口聲聲承認的。”
“叫我勸你去陛下麵前承認當年的事,這樣她能與月氏新君相認,就不需要去月氏聯姻。”
沈樟珩不敢相信自己捧在掌心裡寵著的女兒,竟能說出這樣的話來,驚駭得嘴角翕動半晌說不出一個字來。
沈太夫人嘲諷一笑:“那孽障怎麼會如此自私。”
“她就沒想過,若這事捅到陛下那,她是不用聯姻,日後是月氏高高在上的郡主,而我們沈家一門若往嚴重地說,那是的要下獄誅九族的欺君之罪。”
沈樟珩瞪著一雙眼睛,隻覺遍體生寒。
沈家百年傳承,怎麼能毀在他手上,若沈觀韻不是他嫡親的女兒,說出這樣話來,他恨不得把人一刀斃命才好。
“觀韻是不能在留在汴京了,若你不想她去月氏和親,那這幾日就給她定下一門親事,遠遠地嫁出去。”沈太夫人苦笑朝沈樟珩吩咐。
沈樟珩眼底藏著幽光,握著沈太夫人的手:“其實今日退朝後,兒子有往後宮遞折子,想求見賢妃娘娘。”
“娘娘並未與兒子相見,派了陌生的內侍來說身子抱恙。”
沈太夫人神情複雜看著嫡子:“樟珩啊,觀韻做的那些事,本就是紙包不住火。”
“你妹妹避著你,自然是知道了觀韻之前做下的蠢事,她在宮中也不容易,要爭奪帝王的寵愛,又要與你避嫌,之前她為了觀韻姐兒,在端午宮宴事,還差點害了裴家郎君的媳婦。”
“她若不再避嫌,等淑妃生下孩子,她在陛下心裡還能有幾分寵愛。”
一說到裴硯,沈樟珩眼中止不住地泛起殺意。
他咬牙道:“我求見賢妃娘娘,是想著讓大皇子娶了觀韻,就算是側妃也罷,這樣不光能避開沈家的災禍,也能給觀韻姐兒一個好歸宿。”
沈太夫人皺眉:“這事你不用再勸我,觀韻留在汴京就是隱患,她野心太大。”
“你出去吧。”
“我累了。”
沈太夫人不再看沈樟珩一眼,往上拉了拉衾被,躺回床榻上。
沈樟珩無奈,隻得起身退了出去,他也不敢走遠,吩咐婆子在內間守著,直到宮中禦醫前來診脈,開了方子,親自喂沈太夫人喝了藥後。
沈樟珩才大步離去。
沈家太夫人病重,到宮裡請了禦醫這事,自然驚動宮中。
賢妃沈氏聽著內侍小心翼翼回稟,她皺著的眉心,就沒有是鬆開的時候。
可一想到自己的長子,還有近來帝王對她的冷淡,她就壓下了往沈家遞消息的想法,也沒悄悄派宮人去沈家問候。
賢妃得了消息,鐘太後那自然也有消息。
宮婢正蹲著幫鐘太後捶腿,見賀鬆年上前,宮婢極有眼色,趕忙退了出去。
“什麼事?”太後眼皮都沒抬一下。
賀鬆年恭聲道:“娘娘,奴才方才聽說沈家太夫人病了,往宮中請了禦醫。”
太後冷哼一聲:“沈家不願嫡女和親,所以連著沈太夫人都病了?”
“還是沈家覺得月氏的後位,比不得燕北,依舊想著把沈大姑娘嫁給大皇子?”
鐘太後臉上浮著一層嘲弄神色:“蠢貨。”
賀鬆年恭敬站著,表情沒有任何變化,見太後站起身,趕忙上前伸手扶她:“娘娘這是要去哪裡,奴才讓人給娘娘準備轎攆。”
鐘太後想了想:“去陛下的禦書房,哀家有事同陛下說。”
鐘太後這一輩子,先帝在時她後宮獨寵,倒是常常在禦書房伴駕左右,等到先帝去世後,她再也沒踏進禦書房一步。
燕帝並不是她嫡出,她隻得一個公主蕭初宜。
養子心思慎,更是多疑,母子間雖然感情好,但鐘太後一直進退有度,從不插手朝中政事,卻又用非常手段震住後宮,穩定前朝,更是被稱為大燕的定海神針。
所以這次,是先帝去世後,鐘太後第一次踏入禦書房。
“母後怎麼來了?”燕帝蕭禦章正在批改奏折。
聽見禦書房外有腳步聲走近,卻沒有聽見王九德的通報聲,蕭禦章眉心一擰正準備訓斥,不想被內侍小心扶著走進來的女子,竟然是太後鐘氏。
鐘氏懷念神色,慢慢從禦書房內一景一物掃過,她眼底溫和慈祥:“你這孩子。”
“你父皇留在書房裡的東西,怎麼都還在這。”
“哀家以為你都讓人收起來了……”說著鐘太後就紅了眼眶,這是她沒想到了。
蕭禦章放下手中朱筆,親自上前伸手扶她:“兒子想著母後年輕時長伴父皇左右,兒子那時不懂事,時常在書房中搗亂。”
“後來父皇走後,禦書房裡的東西兒子舍不得置換,也就留了下來。”
“若不是父皇,兒子哪有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