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都是裴漪珍從未見過的山川湖泊,是歸途又是遠行。
崔鄞州守著她,卻成了那個被困於方寸之地的人。
“鄞州。”
“鄞州……”
“你這孩子,愣著做什麼。”
崔家大宅花廳裡,崔太夫人伸手推了推有些發愣的崔鄞州,表情透著一絲無奈:“祖母知道你心裡不願意。”
“可你是崔家長房嫡孫,是你父親唯一的獨苗苗。”
“你若是娶了尋常女子為妻,日後五姓崔氏要如何。”
“我們崔氏本就是五姓之末流,沈家有兵、李氏掌財、裴氏宗族天下學子,就連鐘氏宮裡也有鐘太後鎮著手中握著無數礦脈輕易動不得。”
“你姑姑在宮中也不得寵,你又如此犟脾氣,你要老婆子我怎麼辦?”
崔鄞州愣愣看著手裡的婚書,指尖顫抖得厲害,身體血液像是在刹那間有了溫度,他端坐在椅子上,要不是雙腿軟得厲害失了力氣,這會子他定是要失態站起來的。
崔鄞州明明記得前一刻他還站在裴漪珍的墳前,可一眨眼他竟然變成了少年模樣回到了曾經的崔府。
崔家雖是五姓,卻比不得另外四姓,之前靠著河運車馬和做生意的李氏一向是密不可分,也仰仗李氏。
可如今李氏已經敗落抄家流放,天子為了安撫唇亡齒寒的崔氏,封了個鎮安侯的封號,崔鄞州雖是世子,實際上與汴京那些人家又是格格不入的。
“祖母。”
“這婚書,裴氏是什麼時候送來的?”崔鄞州抿了抿乾澀的嘴唇,深深吸了口氣,鼻尖酸得厲害。
他記得那年裴家同樣送來了兩姓聯姻的婚書,他並不知裴氏嫡女裴漪珍就是他曾悄悄愛慕的少女,反而拒了婚事,更是親自修書一封告訴她,他心中另有所愛。
可這婚事,卻不是他們小輩能擅自決定的,他雖不願著婚事一樣定了下去,等裴漪珍及笄後,會立刻加入崔氏。
那個時候她的祖母隻是沉浸於兩姓聯姻的歡喜中,並不知曉裴漪珍身體不好不宜生養,更是不知道裴家會嫁女入京,實際上是抱著長女要淪為質子的目的。
天子把親自送入裴氏,裴是若不交出點什麼讓天子放心,自然要被懷疑忠心不夠。
崔鄞州垂眸小心翼翼把婚書折好收進袖中,他俊逸的眉峰微微擰緊:“祖母。”
“崔裴聯姻,結的是兩姓之好。”
“孫兒並不知曉裴家大姑娘的意思,孫兒想親自去河東裴氏一趟,以顯誠意。”
崔太夫人聞言,當即就不願了。
她臉上的熱情一下子冷了下來:“裴家是嫁女。”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作為女子有什麼願意不願意的。”
崔鄞州聞言他沉默許久,沒有反駁崔太夫人的意思,同樣也沒有點頭應允。
可當日深夜,崔鄞州收拾了東西,乘著夜色暗沉悄悄溜出了崔家,沒有任何停留往河東裴氏的方向趕去。
從一開始,他就該表明誠意。
他和她不該是前世那樣的結局。
可崔鄞州這時候並不知道,同樣回到少年時光的,並不止他一人。
……
裴漪珍愣愣看著帳頂的承塵,她嘴唇不見半分血色,聲音也虛弱得厲害:“母親,我這是怎麼了?”
“我不是……”裴漪珍後麵的話還沒說出口,就被大夫人周氏猛地捂住。
她把裴漪珍抱在懷裡,聲音都哭啞了:“娘的好孩子。”
“你這究竟是在說什麼胡話?”
“昨兒還好端端的,夜裡丫鬟來說你燒得不省人事。”
“這會子竟說自己已經死了?”
“可是被什麼不乾淨的東西衝撞了。”
裴漪珍依舊有些回不過神,她有些渙散的目光慢慢從周氏臉上掠過,她發現自己的母親周氏比她記憶中年輕不少,屋裡的擺設也是她未出閣前住的地方。
她這是死後,回到了還未出嫁的時候?
一時間,裴漪珍心底不知是喜悅還是傷感。
年輕的身體比她回憶中更好些,心口堵著酸澀,眼中的迷茫漸漸被喜悅所取代。
裴漪珍放鬆身體輕輕靠近周氏懷中:“母親。”
“許是女兒夜裡燒糊塗了,這回子醒了,便不會說那樣的胡話了。”
周氏聞言大大鬆了一口氣:“你好了,我就放心了。”
“依我說,你父親就不該給你這般早早定下婚事,我聽說崔家長孫雖是個上進的,也在你祖父那裡念過幾年書,可惜大房一家,他母親前些年沒了,父親也糊糊塗塗不知能熬幾年。”
“你日後嫁過去,崔家裡裡外外不得都壓在你的身上,你身子骨又弱,哪能撐得住。”
裴漪珍笑容僵在臉上:“崔家?”
“定親?”
“已經送了婚書了嗎?”
周氏點頭:“瞧著崔太夫人挺滿意的,就不知崔家世子如何想的。”
“我家漪珍這樣漂亮的姑娘,想必沒人會拒絕的。”
裴漪珍想到前世,崔鄞州不光拒絕了裴氏,他還親自修書一封告訴她,他心中早就有所愛之人。
想到這裡,裴漪珍冷笑一聲:“母親。”
“若是崔世子拒絕了婚事,母親求父親不要勉強女兒,女兒不願意。”
這是裴漪珍第一次這樣,毫不猶豫地拒絕長輩對她一切的安排。
這一世,所謂的家族大義,在她眼中就如過眼煙雲,她日後隻為自己而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