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明白過來,自己是在雨中!而且是傾盆暴雨裡!
一直不甘滾動的眼睛終於徹底睜開。
一睜開,便見萬般雨絲像無數根透明小箭從陰沉的天空落下,直直砸在臉上、身上。孔祭打著寒顫扭頭,發現自己半個身子都躲在一個小水窪中,身上能看見的傷口被雨水泡得發脹,皮肉外翻,已經沒多少血流出了。
他,出來了?
從萬魔窟裡出來了?
可是看這樣子,好像還是快死了。
手指抽動,想要抓住什麼,沒想到握到某個堅硬冰冷的東西。
低頭看去,正是萬魔窟裡的那柄鏽劍。
隻是劍在這裡,那個孩子呢?
沙沙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有人一深一腳踩著水窪靠近,每走一步都在泥濘的黃泥留下一隻腳印,那腳印很快被天上的雨絲和黃泥中的汙水積滿。
孔祭看見皮膚蒼白,眼睛又黑又亮的小男孩拖著一片大得出奇的綠葉走到自己身邊,蹲下,盯著自己口氣淡而沉靜:“你現在是我的主人了,不許死在這裡。”
孔祭說不出話,隻是怔了怔,原本無力的四肢忽然重新有了些許氣力。
他撐起身,在小男孩的幫助下翻身躺在綠葉上,然後由這個外表是孩子,實際不知道是什麼的存在拖拽著向前爬去。
嘩嘩暴雨中,高矮不低的兩個影子慢慢前進,隻在身後留下一道深深的痕跡。
三個月後的一個早晨,孔祭洗漱完畢,從屋子裡慢慢走了出來。
這是他這麼多天以來,第一次不需其他人攙扶還能順利地自己走路,千瘡百孔的身體總算恢複了最基本的自主行動能力。
屋外陽光燦爛,晴空萬裡,完全看不出三月前暴雨的痕跡。
祥和的山村如一個世外桃源,從籬笆外路過的村人都笑著和孔祭打招呼,後者同樣一一笑著回應。
見村人走遠,孔祭的思緒也越飄越遠。
或許是他命不該絕,在那般暴雨中爬行了半天,最終在暈厥前看見這座村子的輪廓。
隻是他在進村前就昏迷過去了,估計是那小孩去叫村人把他搬進村的。
哦,現在不應該叫他小孩了,他是有名字的。
“孔祭。”毫無起伏的稚聲在背後響起,孔祭回頭看去,隻見孔羽不知何時站在自己身後,手裡捧著一隻成人巴掌大的葉子,葉子上放著一團黑漆漆。
自稱為“羽”的小男孩把黑漆漆往孔祭鼻子下一塞:“吃。”
孔祭二話不說倒入口中,強忍著那滑膩惡心的觸感和難以形容的腥味咽下。
吞完乾嘔幾聲,才問:“這是什麼?”
之前有問必答的孔羽這次竟詭異的沉默了。
在他開口之前,孔祭伸手阻止,深吸一口氣:“不用說了,我怕你說了我真要吐出來。”
於是孔羽好不容易張開的嘴又閉上。
這三個月來,自打孔祭醒了之後,孔羽便開始神出鬼沒。每次消失再出現,手裡都會多一些奇怪的東西。
像什麼劇毒蛇妖的膽,百年蛛妖的卵,還有其他更加難以想象的玩意兒,每每都會遞到孔祭麵前叫孔祭吃。
孔祭一開始還會做一番心理建設再吞下,後來乾脆問也不問先吞了再說,隻因他知曉了那些是什麼後下口就更艱難。
托這些詭異“補品”的福,孔祭在村人難以置信的目光下迅速康複,隻用了三個月的時間就從一個垂死之人可以出來走動。
孔祭沒被這些人當成怪物叉出去,一來是因他生就一副和善親切的娃娃臉,二來是因為有個乖巧聽話的“弟弟”孔羽,三來則是孔祭自打醒了之後,就主動表明了自己讀書人的身份,並免費教村中孩童認字讀書。
他固然不是什麼讀書人,但長於第一修仙門派朝天宗中,還是宗門長老的嫡係弟子,識字讀書這方麵的基本知識還是有的。
朝天宗,宗門長老,嫡係弟子。
孔祭不自覺露出一絲冷笑。
他收回看天的視線,低頭,目光下落,直至孔羽頭頂的發旋:“該離開這裡了。”
孔羽毫不驚訝,應了一聲,小臉還是雪白一片,沒有絲毫血色。
孔祭知道這是為什麼。
這是孔羽帶他出萬魔窟的代價!
為了帶他出來,這劍靈現在是有劍不能回,隻能像尋常孩子一樣在外活動,甚至還需要進食睡覺。
孔祭剛開始得知這消息時,還詫異道劍靈可以凝成實體不是好事嗎?
結果孔羽嘲諷地瞥了他一眼,告訴他凝成實體是好事,但可以凝成實體和必須凝成實體是兩碼事。他現在相當於本體在劍身外,受到什麼傷害劍身就會直接崩斷,若是能回到劍身中則要安全許多。
孔祭這才知道彆看那柄鏽劍破破爛爛,隨隨便便就能折斷,正要斷劍還真不是什麼容易事。
他這才明白這名為“羽”的劍靈處在如何危險的情況,為了幫自己出萬魔窟又付出什麼代價。
但孔祭什麼也沒說,更沒有感謝。隻因他知道,孔羽要的不是他的口頭感謝。
當時是孔羽要他拔劍的,說明孔羽早就做好了準備,也知道自己會付出什麼代價。至於孔羽為什麼會選擇孔祭……
“你放心。”孔祭對走在身邊的小孩低聲道,“待我重鑄靈根,定將半身靈力都予你。”
孔羽還是一張淡漠臉,眼神靜得像寒潭:“等你重鑄了再說吧。”
孔祭:“……”
孔羽像是此話還不夠嘲諷似的,又補充了一句:“從此地到我說的上古秘境還有段距離,你現在隻是個凡人,還不一定能活著到達秘境呢。”
孔祭:“…………”
他深吸一口氣,憋了三個月的問題終於按捺不住,冒了頭:“你以前到底跟的是什麼主人?”怎麼這麼會說話,一張口就能氣死人。網,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