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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行金色的數字長期蜷縮在我的視網膜邊界。
之前我也抓著係統試圖從它口中問出點東西,但係統最近卻變得有些奇怪。
和以往的隨叫隨到不同,除了觸發係統設定好的自動回複,它時常會不能及時回答我的問題,有時候我中午找它,可能要等到第二天傍晚才能收到姍姍來遲的兩句語焉不詳的答複。
次數多了,我也就不怎麼強求要搞清楚了,反正係統和我承諾過不會有什麼危害,事實上,我早就把這行意味不明的倒計時忘了個差不多。
直到今天,它終於歸零了,遲來的不安才重新籠罩住我的心臟。
感受了一下身體裡流動的咒力——唔,一切如常。
又隨手錘了一拳身邊的牆壁——怎麼說呢,裂得很徹底。
除了虎杖的眼神變得有些驚恐之外,一切正常,好像那行金色的數字隻是隨便倒數著玩玩的。
“你有察覺到什麼不對勁嗎?”我思考了兩秒,試探的問身邊唯一的活人虎杖。
粉發少年眼中寫滿了茫然:“額,是這裡還有咒靈嗎?”
“沒有沒有,你在想什麼可怕的東西。”我擺擺手,安慰自己那一瞬間的心悸可能是錯覺。
先給還在失聯狀態下的係統留了個言,我拉著虎杖一起往外走。
停在門口的車和伊地知都不見了,但伏黑惠還等在門口,在我們兩個出現在他視野中的同時,他僵硬的臉色才終於放鬆了下來。
“咒靈被解決了嗎?”
虎杖偷偷看了我一眼,這才對著伏黑點頭:“都解決了。”
“沒受傷吧。”
“沒有沒有,都好了。”虎杖沒有多提兩麵宿儺的事情,隻是含糊的說了個大概。
“那就好。”伏黑惠似乎也沒有察覺到他的敷衍。
他失去了往日的敏銳,看起來心神不寧,正在用一種十分複雜的眼神盯著我。
我被看得心底發毛,總覺得這眼神有些不對勁,但卻說不出哪裡不對。
仔細回憶了一下,我卻沒能從中翻出任何異常,隻好在這場對視當中先宣告潰敗,主動移開了視線:“我們回去吧。”
虎杖沒有異議,伏黑惠也點了點頭。
“走吧,千奈姐。”
我們收起了【賬】,輔助監督重新安排的車也到了,直到坐進了車裡,我才反應過來伏黑惠剛才叫了我什麼。
虎杖坐在我旁邊,他看起來有些累了,話並不多,看起來也沒有往日活躍,上車後簡單的問了一下情況,得知大家都沒有大礙之後就忍不住靠著車窗玻璃昏昏欲睡起來。
伏黑則是全程安安靜靜的坐在副駕駛上,我滿腹疑慮卻不知道怎麼開口,隻好盯著他桀驁翹起的發尾看。
看了一會兒,又將目光移到後視鏡,從我的角度能看到一點惠的眉眼。
他這次很敏銳——我們通過後視鏡對視了一眼。
伏黑惠像是終於整理完了思路,他神情繃得很緊,轉過頭似乎打算和我說些什麼。
但就在這個時候,我的口袋裡的手機忽然嗡嗡響了起來。
我露出一個抱歉的表情,先拿起手機看了一眼,居然是夏油傑。
而且最奇怪的,這竟然是一個視頻電話。
我左右看了一下,先問虎杖借了他的耳機——它們居然還沒有被摔壞,質量未免也太好了,我默默記下了這個牌子。
插上耳機,我這才按下了接通鍵。
手機屏幕一片黑,我幾乎快要以為這是個惡作劇了,但很快我就發現,這是因為夏油傑根本沒有把攝像頭對準他的臉,那片黑色是他身上的製服。
耳機裡傳來他淩亂的呼吸聲。
“夏油君?”我有些不安的主動開口。
聽到這個名字,坐在前排的伏黑惠下意識的坐直了。
大概又過了五秒那邊才傳來了夏油傑壓抑的聲音:“……千奈,你現在在哪裡?”
“額。”我眼神飄忽了一秒,決定撒謊。
“在和虎杖君逛街。”旁邊昏昏欲睡的虎杖睜開眼睛,無辜的看了我一眼。
我假裝沒看到,繼續表現得理直氣壯。
“怎麼了?”我忍不住湊近了一點屏幕,像是那樣就可以透過手機看清楚他那邊的情況。
“是任務出了問題嗎?”我忍不住開始發散思維。
“……沒有,任務很順利。”
夏油傑的聲音很低,像是在拚命壓抑著某種情緒,聽得人惴惴不安。
“我很快回來,你這次會在高專等我的,是不是?”
這個問題很怪。
我有些摸不著頭腦,但還是茫然的對著攝像頭點了點腦袋:“唔。”
夏油傑聽起來放鬆了一點:“好,注意安全,在我回來之前,不要亂跑,不要接任何任務,不要出高專。”
他狀態不太對,我沒敢說自己其實剛才差點被兩麵宿儺片成生魚片,隻能裝作一副逛街很愉快的樣子:“知道啦。”
直到掛掉了電話之後,我仍舊在思考夏油傑電話裡的內容。
有什麼已經快要呼之欲出了,但我的潛意識卻像是在擔憂著什麼,死死壓抑住那一絲靈光。
副駕駛上的伏黑惠似乎也接到了一通電話。
“……她和我在一起。”
我好奇的看了過去,伏黑惠的聲音卻聽不出什麼太大的情緒。
“前麵千奈姐在和彆人通電話。”
“知道了,我們不會在外麵逗留的。”
就在我疑惑這是誰打過來的電話的時候,伏黑惠忽然一臉不情願的轉過頭來,把手機遞到了我手裡。
“是五條老師。”
我盯著那個還在通話狀態下的手機看了一會兒,這才深吸一口氣,放在了耳邊。
五條悟的聲音前所未有的嚴肅,之前我還老覺得他的聲音好像和十幾歲的時候沒什麼大區彆,直到現在,我聽著電話那頭成熟的男聲,終於不得不承認他的聲線其實變了很多。
“我立馬來找你,千奈。”
聽到“千奈”那兩個字的時候,我終於沒辦法自欺欺人下去了。
五條悟之前一直都叫我“奈奈”,而伏黑惠也沒理由忽然改口叫我“千奈姐”。
除非那些被強行抹去的回憶又回來了。
我本來是很不甘心自己被忘記的,當時我做了好多不留後路的事情,懷著一腔近乎愚蠢的孤勇,最後把所有的一切都埋葬在那個冬日裡。
那些珍貴的回憶就像是珠寶,而我是唯一擁有它們的惡龍,吝嗇的把它們全部攏於身下,隻有在深夜的時候,才會拿出來獨自欣賞。
有時候會覺得寂寞,但有時候又覺得還不錯。
但是這些珠寶忽然有一天,不再完全屬於我了,它們終於被歸還到了自己原本的主人那裡。
我恍恍惚惚了大半程,心緒像是搖搖欲墜的風箏線,因此還錯過了無數次伏黑惠的欲言又止,直到在看到高專的大門的時候,才忽然回憶起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五條悟剛才是不是說要來找我?
等等,我最後對他做了什麼來著?
——我好像把他背刺了。
真可怕,我當初怎麼敢的。
雖然我的出發點是好的,也沒有真正意義上的傷害他,但五條悟當時那個像是要把我臉燒出個洞的眼神我到現在還忘不掉。
媽耶,他前麵這麼嚴肅不會是要和我算總賬吧。
我兩腿發軟,頓時失去了重新邁進高專的勇氣。
“司機先生。”我弱弱的開口,準備找個借口先下車冷靜一下。
但咒術界的司機比我想象中的更加敬業,他一路油門,唰得把車穩穩當當得停在了高專的大門口,這才轉頭問我。
“您說。”
我頓時更虛弱了。
“……沒事了謝謝。”
現實告訴我們,誰都靠不住,我拉開車門準備自力更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