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為愚忠耳,眼下曹公對你恩寵寬宏,已是多次提及欲得張儁乂,否則我亦不會率軍來此圍困,難道足下要為一個將你視作牛羊馬犬的人而死,卻不理會一位愛才如命的仁德主君嗎?”
“如此忠義之名或許能得以保全,因為以丞相之性情,即便是在你死後,也會讓人為你立傳而流芳百世,但卻同樣,也會流傳愚笨愚直之稱,貽笑大方。”
關羽雙眸一虛,凜然道:“而且,這忠義之名還不是你的故主給你的,在他那裡,你隻是戰敗之將,令大戰扭轉的敗軍之將,令局勢喪失的愚蠢之人,恐怕要遺臭萬年。”
“孰是孰非,難道還不能權衡嗎?”
“這……”張郃已經被說動,但心中卻覺得更加疼痛,因為關羽的一番話的確宛如針尖一樣,直接刺在了他的心口上,哪怕是忠義之名,也絕不是主公所給,在袁氏的眼中,自己已經成為了敗軍之將。
而且還是背主求榮,沒有氣節的軟骨頭,因此而背上罪責。
這時候,關羽又傲然而立,斜著瞥了他一眼,道:“若是關某,不會為這種人死,君不見許子遠之事乎?”
許子遠!?
張郃忽然間,感覺到一股涼意從腳底升起,一直躥到了頭頂,整個後背的汗毛都豎立了起來,當時在鄴城傳出的許子遠之事,的確讓人震撼無比。
哪怕是張郃領兵在外,聽說了之後都沉默多日,不願與人交談,聊及此事,都是無比寒心。
主公以此向那些士人、名族妥協多少,他不懂,但是他懂得許子遠雖然貪圖小利、不修行檢,有中飽私囊之行,卻也是跟隨了主公十幾年的舊臣,甚至比他們這些韓馥降將要早一年。
這樣的人,就算是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哪怕是苦勞都不算,也不該殺了人家全家,並且還吊於城門鬨市之上,反複說其罪行,何況許攸並無通敵之罪。
張郃始終認為,烏巢之地,乃是張韓早就知道的,此地地貌易於存糧,而且乃是通達延津、朝歌、滑縣三地的樞紐要道,又在白馬之西,張韓早年一直駐軍於此,依照他行軍的習慣,想要記下地形實在太過簡單,根本不可能是許攸偷偷告知。
至於,為何能夠精準的把握,那恐怕就是一個人的決斷,和狠心了。
“雲長將軍,”張郃抱拳行禮,道:“在下有一請求,還請將軍為我轉告丞相。”
“你說吧,我想,丞相定會全數滿足,”關羽麵色一鬆,將張郃的手扶起,頗為自信的說道。
“末將因將軍勸誡而降,日後謹記恩情償還,唯求丞相一允,若是攻打鄴城時,請務必信任,讓末將先鋒,我,想去問問他們,為何如此對待忠義之士、有能之兵。”
“嗯,”關羽點了點頭,“如此方是血性,儁乂放心,丞相必定會信任無比,他一直主張,便是用人不疑。”
……
“你是如何得知糧草在烏巢的呢?”
東郡濮陽,張韓已經回到了自己在濮陽的彆院,此地一直是夏侯惇幫忙修繕擴建,偶爾張韓會來小住,若是他不來,一般都是走商的糜氏之人到來,或者是孫乾住於此,所以府邸之中,仆役與婢女皆是足夠。
自然,隨行而來的許攸,也就跟著一同住了下來,今日在與張韓複盤的時候,他反複追問這個問題。
時至今日,他已經知道自己全家被殺,是因張韓火燒烏巢而起,但是他不知道張韓在戰場上隨意說了一句話,導致袁紹將禍全數推到他這個“疑似通敵”的罪人身上。
恨在袁紹,他不恨張韓。
但是,這個問題就想不通了。
“論斷嘛,”張韓滿臉坦誠的笑道,而且語氣還很認真。
“根據各地運送糧草的路線,烏巢就是最好的囤糧之地了,那裡是天然的大穀倉,地貌隱蔽,而且寬敞通源,四通八達,皆可運糧,實不相瞞,我以前也是把糧食堆放在那裡。”
“不可能,”許攸滿臉疑慮,根本不信張韓這話,擺了擺頭之後,不服氣的道:“就憑借猜測,你居然敢兵行險著冒死渡河,而後佯裝關羽、徐晃兵馬,長驅直入,到烏巢奇襲!”
“若是你撲空了,那可是全軍覆沒啊!”
烏巢若是沒有糧草,其他各部兵馬就不會那麼恐慌,至少能夠結成軍陣來追殺張韓,若是那樣,戰力可就不是亂軍可比的了。
要知道這一趟,是因為張韓焚燒烏巢糧草之後,附近所有兵馬都知道糧草不足數日,若是糾纏下去可能全部要餓死途中,慌亂之下大半都想要撤軍,甚至許多將領恨不得帶兵去劫掠自家百姓的存糧來保證軍心不動搖。
那時,還能有餘力和膽量去追逐大名鼎鼎的黑袍騎的人,已經不多了,張郃便是其中之一。
“自信嘛,打仗連這點自信都沒有,你怎麼能贏呢?”張韓都不耐煩了,都說得這麼清楚了,怎麼還在追問?
“這,這……”許攸莫名其妙的摸著腦袋,垂下頭去深思,心中依舊是不明,當真就是這麼隨性?
張韓打仗都是這麼打的嗎?
憑借自己的論斷,賭一把大的,成功了就是大捷,若是失敗了再想辦法……若是如此,他總不能每次都賭對吧?!這些年他是如何過來的?
“真厲害……”不知不覺的,許攸竟然暗暗誇讚了一句,他發現自己過去數年收集的各種情報都沒有大用,以為對張韓非常了解,但是實際上一概不知。
他以為張韓是詭計多端的一名智將,看似勇猛,其實不到萬不得已絕不會自己親自衝殺,讓自己深入險境。
卻沒想到,他竟然是個享受危險的猛人,當世少有之人呐……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