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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幾日,梁園上下有條不紊忙碌新年事宜,醫官在非複診日子登門,李清賞始從合璧的支吾中得知,梁園對外聲稱太上梁王受傷臥床,醫官要來做做樣子。
醫官自然不白跑,順帶複診她這個真正傷患。加上柴睢坑她使她日前出門被拒,沒能赴冬假前和學庠同務定下的約,一時間,李娘子有些氣惱。
“姑父還挺厲害,不在家也能惹您生氣。”李昊坐在廂房小配房裡捏陶耍,抬胳膊蹭額角癢癢,手上灰白色泥水險些甩他姑乾淨衣服上。
斜對麵,他姑姑抱著固定緊實的左小臂側側身體往旁挪,防止泥水亂甩,本想叨咕幾句對不能出門的不滿,開口卻是問:“怎還喚太上作姑父?不是說改口麼。”
陶輪上的泥胚在李昊手裡時粗時細不斷變換模樣,他歪著腦袋為自己辯解:“經過一段時間認真觀察,我覺得李泓瑞不大可能成我親姑父,他不如姑父適合您。”
“你了解李泓瑞?”李清賞被小孩話逗樂,不知他如何劃分的亂七八糟“姑父”、“親姑父”。
李昊小臉上滿是嚴肅認真,搖了下頭,手上製陶動作未停:“我的確不了解李泓瑞,但我了解您,合不合適的事上而言,李泓瑞非是好人。”
李清賞:“那柴睢就是個好人?”
“啪!”一聲,李昊手裡的細腰觚胚再一次攔腰斷掉,他也不急,慢慢停下陶輪,幾分詫異:“姑姑,您方才直呼了姑父名諱。”
太上梁王位尊,世間真沒幾個人敢如此連名帶姓喚之,若是被人告發去,直呼太上名諱按律要到公門吃板子。
“這個應該不大要緊,我們不必過於計較,”李清賞屈起指節蹭蹭鼻子,試圖轉移話題來掩飾,“最後給你說一次,不準再喚太上梁王作姑父,否則要你吃不了兜著走。”
李昊有時調皮到讓人恨得牙癢,有時又聽話得出奇,時常在“掌中寶”和“挨打輕”之間反複橫跳。
他把掉在陶輪前麵沒捏成的泥胚抓起來扔進泥桶,道:“您二位大人鬨彆扭,姑姑卻要我一個小孩來承擔您怒火,委實有些欺負人,不過我又能如何呢,隻有乖乖聽話的份,您都忘了惹您生氣的是姑、是梁王殿下。”
對上姑姑目光,李昊舌尖抵在牙根上絆了好大一個跟頭,險些說禿嚕嘴再把太上喊成姑父,抿起嘴不再吭聲。
若再順嘴喊太上作姑父,他便不是挑戰他姑姑作為親長令行禁止的威嚴,而是刻意而為挑釁他姑姑了。
“姑,”李昊繼續搗鼓陶輪上剩下的半截泥胚,“園裡都說姑、說殿下臥病,在雲瀾軒靜養,您去看望她了麼?”
“還不曾。”李清賞心道敢情連昊兒都知“太上臥病”的事情,隻她一個傻冒蒙在鼓裡。
都怪柴睢走的時候給她說要出去些時候辦事,她對此毫不懷疑,日前還為給那家夥挖李泓瑞的坑而沾沾自喜良久,結果轉過頭才發現自己早已被下套。
她得配合演戲,“傷重”到“無法出門”。
玩不過,玩不過那位貴主。
李昊又問:“那過年時殿下和我們一起麼?”
李清賞心裡還在想“太上臥病”的事,應付小話嘮道:“怎會和我們一起過,人家有自己的家人親族。”
李昊道:“可我聽合璧姨姨說,殿下以前都是一個人過除至的。”
這話也就哄哄小孩子,李清賞道:“她以前是天子,年節上告天祭祖設宴賜菜忙著呢,他們家親戚何其多啊,擱在尋常人家裡,拜年怕是拜到二月拜不完。”
“合璧姨姨說殿下沒有親戚,”李昊想和姑姑“姑父”一起過年,曾把太上情況打聽得仔細,“聖太上隱居北山,鹹亨曆時,大內連家宴都沒設過。”
聖太上隱居,武相歿,姑父沒有家人,又何來家宴。
除至那日,天子最重要之事莫過於祭天地祖先,至傍晚給些重臣和宗室賜菜表功,必要時再到大明門禦街的大儺儀上露露臉,頒頒降稅免息的恩旨,表示一下與民同樂的意思,而後便獨個轉回禁中歇息。
繁華熱鬨不屬於獨據高處的君王。
“她最好過年能回來,”聽罷李昊所言,李清賞說不準自己是哪種想法往外冒,導致輕輕嘀咕了句,“不然看病錢全被幫她演戲的工錢抵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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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嚏!”
禹縣某座普通民宅裡,屋中炭盆已為新燼重新蓋住熱氣,寒意從四麵八方湧進,經由狹小縫隙而化身尖銳風鳴,任何方向都能撲打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