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第十五章(2 / 2)

眉上煙火 常文鐘 6115 字 11個月前

柴睢邊看手裡密信,邊撚來張軟紙擦鼻子,擦得鼻頭紅紅,鼻音重重,問:“劉文襄最近乾啥,還在內閣?”

斜對麵桌後坐著位約莫三十歲的男子,年輕麵龐然半頭灰白發絲,正伸著雙手烤火取暖,聞言看過來應:“劉學士仍領內閣華蓋殿。”

說著順嘴一提:“今至年關,內閣除去忙碌禮製內事宜,便是還在為修建行宮事和禁中討論,劉學士許在為此忙碌。”

“討論”二字表達委婉,代表實際情況是不同立場主張之人吵得不可開交,柴睢深知內閣官員說話儘是此般模棱兩可習慣,失笑未語。

“不過此前倒是也有另一件事,使得內閣與禁中意見相左。”男子名公儀長,佇田侯爵,事內閣武英殿,對內閣裡那點事頗為清楚。

“哦?”柴睢應了聲。

且聽公儀長道:“前陣子都察院院都禦史藺賓生意外身故,吏部擬了幾位候任呈中,禁中則要直推宋地官員,名單擬出後轉內閣票擬,內閣七位大學士意見難以調和,兩方爭執不下,吵來吵去,您猜最後定了誰?”

宋地有四州,食邑者宋王柴莊懋夫婦,二位既是皇帝篌親生父母,也是柴睢生身父母,宋地官員之於皇帝篌而言謂曰“嫡係”。

其實嫡不嫡係沒誰說得準,宋地官員說白和鄉黨無甚不同,鹹亨年間之所以不曾有過“宋地嫡係”之說,大概是因為柴睢不滿三歲過繼大內。

宋王夫婦給柴睢生命,柴睢卻在皇城禁中得以生根發芽長出血肉筋骨,她由皇帝聘及武相林祝禺教養長大,與宋地故土感情並不深厚,坐大殿不需靠宋地支持,故更不會對宋地官員有所謂“鄉黨”情誼。

桌邊有取暖炭盆,柴睢讀完密信將之丟進去,一陣青煙起,密信化灰燼,說話語慢聲低,總那副不緊不慢樣子:“彆賣關子了,這兩年新上來的官員我又不認識,豈知朝廷會選誰。”

內閣與皇帝意見不合時,難說最後是皇權順於內閣,還是內閣妥協於皇權。

“本我也以為爭執無果時,禁中會順內閣拔官習慣,定下新升上來的官員,誰知最後定了虞不亭侯紹叡任都察院院都禦史,兼領六科給事,”公儀長至今不敢相信這結果,每提起便忍不住歎:“虞不亭侯本不在候任之列,卻不知誰想的好計謀,謀得兩方諸公鷸蚌相爭,禁中被吵得不勝其煩,乾脆定利益無關的虞不亭侯。”

柴睢稍斜身靠在椅裡,腳尖輕點地上青磚評價:“你這該算當局者迷。”

“……啊,”經此提點,公儀長後知後覺般輕拍桌沿:“果然是翰林院謝知方?!”

謝知方,放著好好祁東軍少帥不當跑去考科第,大望年以一甲進士身份入仕的博懷謝氏嫡長房子弟,能不聲不響待翰林院裡一待十餘年的人,同時也是謝隨之她親堂兄。

公儀長翻出自己心裡曾經生出過卻又被他自己否掉的猜測:“謝知方在翰林院供職,經筵時他在禁中身邊侍學,經筵畢,禁中照舊例會和翰林們聊政務聽取建議。”

經筵日講無疑為謝知方建議皇帝提供來絕好機會。

“可謝翰林自己也在吏部給出的候任之列,他為何不為自己爭一把?”公儀長多少有些想不明白,“謝公懷經世之大才,不該總待在翰林院裡編書侍講。”

柴睢鼻音重重而語氣淡淡道:“天下懷才者多不勝數,順風順水者方有幾人?他若當真有鴻鵠誌,便該是曆儘琢磨,一飛衝天。”

“曆儘琢磨,一飛衝天”,八個字含蓄卻也直白,公儀長不敢擅自揣摩上意,沉默片刻才道:“禁中原本直推宋地官員,現定下虞不亭侯,潁國公那邊多少也有些意見,聽說劉漕運不得不給漕運司下死命令,要他們行事都收斂些,彆讓新官上任的三把火給燒到。”

“聞說是因劉漕運和虞不亭侯有舊怨,劉漕運怕被報複,”公儀長道:“也是些無憑無證的傳言,誰知道呢。”

他覺得是小人長戚戚,虞不亭侯紹叡和大理寺卿王冼、禮部尚書傅觀三人被稱為“文人鐵骨”,紹叡為官為人的名聲在那裡放著,大可不必懷疑,而所謂紹劉舊怨,大約還是幾年前,仍掌漕運司的紹叡懲辦過還是宋地漕運官員的劉畢沅。

彼時劉畢沅做官手腳不乾淨,被紹叡發現,要把劉畢沅之事轉都察院和大理寺查辦,劉庭湊設法想把事情按下去,紹叡不願,正僵持著,誰知風水輪流轉,轉眼劉庭湊跟著柴篌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他反而把紹叡踢出了漕運司。

倘紹叡掌都察院後要以舊日罪名追究報複劉畢沅,想來劉畢沅便無法再安穩度日。

“這謝知方,手段怪狠,”柴睢又打個噴嚏,軟紙堵著鼻子直笑,須臾,瞧了眼窗外天色提醒道:“你出來時間也不短,差不多就回去罷,莫叫人發現端倪。”

公儀長奉命下地方辦事,這才有機會親自過來送消息。

“是。”公儀長稟報完事情也是嫌冷多坐會兒取暖,此刻不早,當回辦事衙門,起身拾禮:“如有新情況,當設法再稟,萬望殿下善安聖躬,臣且告退。”

柴睢“嗯”聲,邊端盞喝熱水,另隻手掌心朝裡手背朝外地擺了擺。

公儀長退下,謝隨之與他照麵進來,二人頷首算作打招呼,後者徑直走到柴睢麵前:“人已到。”

“嗯。”柴睢繼續打噴嚏、擦鼻子,腦袋有些發懵,喝了口熱水,低慢的沙啞聲音帶上層浸過水的濕潤:“一起去見見。”

太上起身往外走,謝隨之拽過旁邊大氅給丟三落四的阿睢披身上:“汴京也來消息,外麵暫未發現梁園異常,不過,你沒告訴李娘子替你掩飾?”

話語間走出門,柴睢被冽冽寒風吹得腳步輕微一晃,身上大氅險些飛跑,被她抓著裹緊,嘴邊噙起笑:“她怎的?”</p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