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冷笑:“能掣肘我的人怕是還沒出生,柴篌剪我羽翼,咱個也必不能坐以待斃,隨之,鄣台和三思苑你可已處理好?”
“沒問題了。”謝隨之成竹在胸的模樣讓人覺得幾分熟悉。
天地熔爐,不曾相饒。人皆以為得到權利等同得到一切,殊不知權力爭奪是泥潭,凡躍身而入者則需不停掙紮,直至失敗或是死亡,得之有,失之多,古往今來史鑒難鑒。
柴睢把桌邊大大柑橘隔空拋過來倆,隨之和阿照一人一個,她搓搓手道:“過陣子不定還能有柑橘等鮮果足量入京,趁現在多吃幾個罷。”
“嘿嘿,”舒照把大柑橘在手裡一拋一拋,“今年指定過個熱鬨年,隨之,打賭不?”
“不打,”謝隨之頑笑道:“有那精力不如現在去市價收購大橘子,回頭倒個手你還能小賺它一筆。”
舒照咧嘴,一副不屑模樣:“要麼說你是生意人,三句話不離老本行,還教書夫子呢,掉錢眼子裡去罷。”
謝隨之:“你手頭緊時倒是彆管我借錢。”
“……”阿照完敗,悻悻低頭剝橘皮。
片刻後,“啊!”柴睢又是冷不丁痛苦哀嚎鬨怪;舒照掰下半個橘子送嘴裡,登時被冰得用力擠起眼睛,旋即也“啊!”地歎出聲;謝隨之給自己添熱茶,眉眼含笑間慢條斯理喝了一口。
他們三人聊天時話題東奔西歪常有事。少小親兄弟,長大各鄉裡。似他們三人曆經艱難還可以二十餘年親近如一,有些同胞之親看了怕也要自慚形穢。
“你吃一個麼,”舒照把手裡未完全剝落外皮的半個橘子遞過來,眼睛還眯著睜不開,賣力推薦:“要麼說咱梁園東西就是好,可甜啦,吃一個罷。”
“信你個鬼,自己留著吃罷。”謝隨之瞅眼刻漏,轉頭往後看:“聽說今個晌午廚房做臊子麵,吃飯去?”
柴睢趴在桌上擺手,沒胃口。
彼時舒照已起身,囫圇把沒能騙隨之吃下的半個冰涼橘子塞進自己嘴,拍拍手吐字不清道:“阿睢近來一日一餐,不管飽的喝湯藥填補。”
謝隨之也起身,整理衣袖道:“回來前吃飯不是還正常,又吃著藥,症狀怎也不該加重。”
“你不知,這和阿睢看病吃藥沒關係,”舒照拽下衣屏上的對襟保暖外氅罩身上,促狹道:“李娘子得了自由,一日三餐全不在家用,我們殿下忽沒了飯搭,可不要食欲驟減?外頭花花世界多美哉,誰要跟著阿睢憋在這院子裡活受罪,你說是罷?”
這讓謝隨之想起少時阿睢因不慎弄丟件愛不釋手的耍貨,一連悶悶不樂四五日的事,遂提議:“不然我們去找李娘子?”
舒照故意朝書桌後努嘴:“某人現下對外稱傷病臥床,出不去。”
“這可怎麼辦,”謝隨之麵露為難,與舒照一唱一和,“不然我們自己去吃,不用管阿睢,反正她吃不吃彆人也不知。”
“吃,我吃,”快要被說得無地自容的柴睢蔫蔫起身跟過來,耷拉著腦袋蔫蔫拽了外氅裹身上,“半碗素麵,多湯少麵,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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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太上梁王午食隻懨懨用下半碗素麵,晚膳隻一碗湯藥管飽時,在外吃飽喝足的李清賞收獲滿滿回到梁園主院井葵小院,打聽得太上未寢,她興高采烈來見。
“今日可有感覺好些?”李清賞自行坐到暖榻另一邊,隔半臂寬小榻幾端看貴主臉色。
“咳嗽有所減輕,鼻涕也不多了。”柴睢盤腿而坐翻看放在榻幾上的書,掀起眼皮看下對麵,“你倒是精神頭蠻大,外頭真有那麼好玩?”
好玩到一大早天不亮就出門,至天黑才歸,看來吊在身前的胳膊絲毫不影響李娘子瀟灑快活。
李清賞稍歪頭笑起來,眼睛彎成兩條縫,皓齒露出兩排,渾然沒有所謂“大家淑女笑不露齒”之說,道:“我們見著你說的糖葫蘆了,在東角樓大街,十五個大錢一串,買者不少,我粗略看幾眼,發現買客基本是些華服錦袍的小孩,”
說著又疑問:“難道這就是傳言中的人傻錢多還好騙?舊曹門和南北斜街那邊,一般無二的糖葫蘆隻要兩個大錢。”
柴睢翻書的手頓了下,清清嗓稍微提高點聲音:“去了南北斜街耍啊,帶著昊兒?”
南北斜街上兩邊妓館直抵新城街,汴京三十六街不夠耍的麼,去哪兒不成去南北斜街。
李清賞仍舊笑眯眯模樣:“我和幾位學庠女夫子約一起的,順便帶著昊兒,我們取道南北斜街去的新城街瓦舍,碰巧遇上郜恕登台,便聽了一下午郜恕講史,昊兒覺著無趣,自己去看小兒相撲,他還登台挑戰,被人家摔得灰頭土臉。”
史書無趣是真,稚子寧肯台上摔跤也坐不住聽史。
郜恕、孫款、曾無蕩等人是汴京瓦舍勾欄裡最擅長講史的人物,故事所說多是曆代興亡,他們這些說書人受眾是男子,女子孩童大多追捧雜劇演出和喬影戲之屬歡快淺趣之術。
“看不出來,你還聽得進去講史,”柴睢低頭看著書,道:“我以前上史課都是打瞌睡或逃課的。”
經史子集,最受益莫過於“史”,最無趣也莫過“史”。
李清賞道:“我念書時學庠不教女學生經史子集,他們說那是男子和如你這般牧民者所特學,不過聽史其實挺有意思,”
倘女子也如男子般自由學習經史子集,心中裝的是家國天下,眼界開闊胸懷萬民,哪個還願成日裡圍著男人孩子轉?如同自由翱翔的蒼鷹感受過天高地闊後,又豈會再甘願被關進籠子?自然是不會,所以學庠不安排女子學習經史子集,當年兩代女帝也沒能爭取來的利益,阻力並非隻在朝臣,還在女子,九成半的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