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第二十四章(1 / 2)

眉上煙火 常文鐘 7184 字 11個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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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手提不動一桶洗腳水,李清賞本打算拜托侍奉太上的婢子幫忙打水進屋,孰料夜漸深時,柴睢到水室洗漱後順便提了桶熱水進來。

笨重木盆咣當往暖榻前一放,熱水倒上,太上邊把袖挽高,邊把手伸進水裡嘩啦啦攪著試水溫。

末了站起來去那邊拖杌子,看眼傻眼中的李清賞,道:“愣著做甚,脫鞋襪呀,或者我給你脫?”

坐在暖榻上等婢子幫忙提熱水來的李清賞:“……”

等等,有些沒反應過來眼前這幕它是怎麼個事。

待柴睢拖把小杌子過來,李清賞站起身讓開地方:“搞錯了罷,輸賭者是我,該是我給你洗腳。”

柴睢坐小杌子上稍仰起臉看她:“該是我道歉的。”

太上語焉不詳,李清賞不由得多琢磨此言何意:柴睢為甚道歉呢,是因為平明時躡手躡腳的冒犯偷親,還是因為中午時莽撞衝動的戳破窗紙?

“坐嘛,”柴睢已把袖子挽起到手肘處,露出兩節白淨修長的小臂,“上回見和首輔,他聞知你摔傷,數落了我,臨彆時又反複叮囑要我照顧好你。”

柴睢簡直戲精,說著兩手一拍做出個“請”勢來,道:“是故,請坐,洗腳。”

“使不得,這實在使不得!”李清賞噔噔噔再往旁退去幾步,連連擺手拒絕,“無論和首輔對你說甚麼,你皆莫要聽,你不欠我,柴睢,你不欠我分毫,反是我麻煩你良多!”

坐在杌子上的人終於忍不住,仰臉哈哈笑起來,把李清賞拽回來按坐榻上:“你確實麻煩我不少,但該洗腳還是要洗腳,坐下洗腳罷,你自己洗,我們趁此時間好好聊會兒天。”

“……”李清賞回過味來,登時胸腔裡火氣升三丈,敢情自己又被太上拿來逗開心了。

在太上的爽朗笑聲裡,李清賞故意拉下臉過來攆柴睢:“坐彆處去,小杌子給我。”

被攆便樂嗬嗬讓開,太上轉身坐到床上去,見李清賞脫鞋洗腳,她仰麵往後躺倒,閉上眼歎道:“日子一天天是過真快,感覺今個啥也沒乾便又夜至。”

李清賞低頭洗腳,看過來一眼又收回視線,歎道:“感覺你過得還沒我舒坦。”

“誰說不是,”想起那些需要耗費許多精力的待辦之事,太上亦感愁腸百結,“李夫子生活安逸,大約是所有人為之羨慕。”

李清賞安慰她:“我的安逸日子有你泰半功勞。”

“哎我說,”柴睢忽從床上爬起,衝她這邊問道:“聽說你們學庠快要開不下去,這是怎個事?”

很好,太上是懂如何結束他人快樂的。

李清賞抿起嘴,揚起秀眉沉吟片刻,道:“去歲秋學庠裡一名新生沒收到,同期二十餘名學生結束八年蒙學,我們學庠冬假前在學隻剩三十來人,明秋,哦是今秋,我們童山長預估今秋仍無新生入學,待今秋再有近二十人結業,學庠便夠著閉庠條件。”

延壽坊女子公建學庠若閉,則以後延壽坊再有女娃娃夠入學資格,便會被安排到彆處學庠就讀,就讀距離變遠時許多問題隨之而來,最突出莫過於女娃讀書機會大大降低。

近五成年長的女娃親長會以距離遠不安全為由,拒絕女娃入學庠念書。

大望曆鹹亨曆時朝廷有明文規定,百姓不得以任何借口阻止子女免費接受八年蒙學之教,象舞二年時一應相關規定被重新修改,改成“不得以任何借口阻止男童接受蒙學之教”,且男童受教年限從原本與女娃相同的八年,單獨修改成十年。

兩代君臣之努力隨著一朝國君更替,局麵和思想輕易返舊於朝夕之間,內閣與群臣中不乏反對聲,卻終究利益所向便是人心所趨。

大望曆時朝政主抓過幾年教諭之事,年幼柴睢以東宮身份聽政,對那些問題比有司大臣了解更全麵。

不過太上現在不需考慮全麵與否,隻需就事論事,她掌根撐頰側身而臥道:“你如何打算,打算如何謀自己前程?”

熱水泡腳舒服,李清賞兩腳偷偷在木盆裡拍水花,輕快樂觀道:“童山長去衙門請閱過戶籍,至秋有八十餘女娃適齡需要入學,按照往年入學占比,不出意外應能招到至少二十人,我們幫童山長一起到那些人家裡想想辦法,勸一勸,八十餘人怎麼也能收二十人,收夠二十人學庠就不用關門大吉啦。”

相較於李清賞常知足的樂天之態,柴睢明顯走現實風,提醒道:“想法比較不錯,然延壽坊人口增減穩定,亦不曾有較大斷年生育,你有否想過去歲為何學庠沒招收到學生?”

與太上說話聊天最讓人覺著舒服之一便是無論自己說甚麼,太上基本全了解,在李清賞看來柴睢簡直無所不知無所不能,她剛準備就事回答,忽改口問道:“你如何知延壽坊那些人口情況?”

慢說太上禪位已有三載餘,而便是當初在位時,一國之君成日軍國大事加身,為何會單獨對汴京下轄區區一座民坊人口如此了解?

答案隻有一個,李清賞在柴睢的短暫沉默中替她解釋道:“因為我,是以你特意去了解了延壽坊?”

柴睢指節蹭蹭鼻子,嘿嘿笑道:“你這莽撞女子,心裡知道就好,乾嘛說出來,教人怪不好意思哩。”

李清賞:“……”

老天也,越熟悉越發現太上梁王壓根不是那寡言內斂之人,而簡直是“寡廉鮮恥”,救命,世上有沒有人能治治柴睢這張嘴。

“問題定然是有,所以才需要我們這些學庠夫子想辦法解決,”李清賞努力鎮靜,道:“正月二十學庠複課,我們便同童山長一起開始想辦法,山長還在想再到那些錯過去年入學的女娃家裡拜訪一二,看能否說動他們送娃娃入學。”

除至夜至現在晝夜未眠,柴睢方才吃飯時已經眼皮發硬,此刻再堅持不住,翻滾著拽開條錦被鑽進去,打哈欠道:“飯一口口吃,事一件件做,不著急,慢慢來,我先睡了。”

直至此時,李清賞仍未意識到,此前被她一氣之下拒絕回屋來睡的人,目下已堂而皇之重新睡進來,她甚至還傻傻接話道了句:“外麵下雪,恐夜裡冷,你再加蓋床被子。”

回應她的是太上含糊半聲“嗯”,幾乎在眨眼之間,柴睢沾枕即睡。

李清賞慢半拍反應過來,握起拳頭隔空朝架子床揮舞兩下,嘴唇動著無聲念了些甚麼話,最後憤憤然彎下腰洗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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