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如此!”那溯鬆口氣般笑起來。
以往明裡暗裡欺負李清賞的種種在腦海裡飛快閃過,她心中那根驟然繃緊的弦逐漸放鬆。
那溯性格潑辣,看起來豪爽大咧,卻也頗有幾分欺軟怕硬德行,似乎隻要有人的地方就總要被強行分出個強弱高低,李清賞新來延壽坊學庠不到半年,被“老資曆”欺負做些雜活是常有。
列鑫渺一直以來也受過那溯不少變相欺壓,毫不留情地用幾句話再度繃緊那溯心裡那根弦。
她道:“按照汴京四城八縣入學要求,李夫子之侄能就讀前街學庠,李夫子定也是住在那附近,住在哪邊呢,是在前街之西,前街之南,前街之北,還是在前街之東?”
話音落,那溯指尖輕顫著放下手中筷,嘴巴裡因吃了生辣椒燒得火辣辣,心慌神亂中看向蒲典,蒲典不知想起甚麼,看著李清賞的眼神逐漸發生變化。
前街以前雖貧亂差,然經鹹亨朝翻建改造並打通集市後,北與南搬來不少富貴人家,西邊則基本是官員府邸,而被列鑫渺刻意點出的前街東是甚麼地方?
前街之東無任何民坊市集,順前街主乾道往東行,至走出寫著“前街東界”的描朱石碑所示地域,腳下所踩便已是梁園地盤。
梁園者,太上梁王落駕地也,無論官身還是白丁,無論大周民亦或他國人,擅闖者三警不顧可立即射殺。
前街之東,是太上梁王住的梁園。
“啊!”那溯不由自主竊歎出聲,腦海裡已然補充出一出精彩大戲,甚至懷疑李清賞侄兒究竟是侄還是兒。
列鑫渺今日有些不同尋常,說話暗示意味十足,叫人不得不接招。
李清賞最是討厭這般勾心鬥角,卻也還是得見招拆招。
她放下筷子,眼睛直視這位平日裡不哼不哈的小姑娘,鄭重道:“列夫子,請你明白告訴我,你先說我認識我侄兒的當班夫子,又暗示我住在富貴處,你究竟想表達甚麼?”
列鑫渺依舊低著頭,不與李清賞目光接觸,聲音嗡嗡道:“大家是同仁,有些話我不想說太露骨,故而勸你好自為之。”
對麵而坐的蒲典同樣驚詫到倒抽冷氣,腦海裡已靠著列鑫渺的隻言片語,想象出了一場又一場精彩絕倫的大戲。
反而隻有李清賞更加疑惑了,甚麼玩意就莫名其妙一頂帽子給她扣下來。
“不行,你必須把話說清楚,有甚麼事我們當麵講。”李清賞啞著嗓,腹中分明饑腸轆轆,人卻頓時沒了胃口。
“你的事你自己最清楚不過,我沒甚麼要說,我吃好了,你們慢吃。”列鑫渺端起碗筷起身要到外麵去洗碗,她一口也不想吃李清賞分給的肉菜了,她覺得肉菜讓她惡心,李清賞的爛好心也讓她惡心。
被李清賞眼疾手快一把抓住手腕,又因起身太猛,不慎帶掉麵前碗筷,沒吃完的午飯灑到地上,她右手仍舊緊緊抓著列鑫渺,道:
“洗碗不在這一時,把意味不明卻又暗有所指的話說清楚更加迫切,是以,還請你當著蒲夫子那夫子二位同仁的麵,與某把話說個清楚。”
從方才列鑫渺第一句話說出來,到眼下如此情況,李清賞委實琢磨不明白列鑫渺今日突然刁難自己究竟是何因由。
被李清賞碰翻的飯碗帶筷與飯勺咣啷叮當掉到地上時,那溯和蒲典已紛紛跳起來從小火爐前躲開,以免飯湯油漬濺到自己身上。
那溯把對峙的二人分彆看幾眼,視線最後停留在李清賞身上,被辣椒辣紅的唇幾番開合還是不敢問甚麼,遂開始用眼神瘋狂示意蒲典,想讓蒲典幫忙印證李清賞身份。
按蒲典愛湊熱鬨但不愛管閒事的性格,她表現出來的震驚與好奇,時刻在訴說著她作為看客“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心態和姿態。
見蒲典“恰好”與自己錯開目光,那溯在心裡連連問候蒲典先人。
“你放開我,”列鑫渺掙著手腕和李清賞拉鋸,嘴裡話變得刻薄,“耳聽為虛眼見為實,幾日前我在前街親眼見到你和謝隨之舉止親密,隨後你們還一起越過碑界往東邊去了,天下皆知謝隨之是太上皇王的人,倒是你,你以何身份踏上梁園地界?你還敢說和謝隨之關係清白?”
“我……”李清賞簡直欲辨無言。
列鑫渺實屬不鳴則已一鳴驚人,不給李清賞任何狡辯機會,繼續用義憤填膺的姿態冷嘲熱諷道:
“彆說你隻是和謝隨之聊你侄兒學業,京人皆知謝隨之家裡大人是兩女子,謝隨之鐘意女人多正常,你一直瞞著我們你和謝隨之的關係就是你不對,如何,怕我們知道後會看不起你?怕我們趁機巴結攀附你?還是怕被山長知你和女子廝混後丟了飯碗?”
說著譏諷一笑:“謝隨之定會護著你罷,你甚麼都不用怕,之所以不告訴我們,想來不過是單純不把我們這些同仁放在眼裡。”
從來沉默寡言的列夫子此刻性情大變,那溯和蒲典顯然已經震驚到原地石化,今日這出戲是她倆誰也沒想到,列鑫渺表現出的攻擊性和她道出的事情,更是如兩把大榔頭把那溯蒲典砸得七葷八素。
這廂列鑫渺話罷,繼續試圖奮力掙紮李清賞的手,卻被後者主動鬆開。
李清賞鬆開她,笑起來,似乎撕破了臉,頭次見笑顏上帶起怒意:“既如此,上回你從山長室裡偷錢之事,我也沒必要替你隱瞞了。”
“甚麼?”蒲典已繞過去抱住那溯胳膊,尖亮的驚詫聲帶著煽風點火意味響遍整間屋子,“山長室的錢是列鑫渺所偷?!”
去年放假前,童山長從汴京府教房領了五十多兩年補放在山長室,被偷了一半,童山長未選擇報官,偷錢者卻是至今沒找到,學庠裡除學生“不知情”外,所有當差之人對此猜測紛紛。
有人說錢是列鑫渺所偷,大家都知列鑫渺家貧,兄長還不務正業喜歡偷雞摸狗,常向列鑫渺索要錢財,列鑫渺偷錢有理有據。
“你放屁!”列鑫渺憤怒中甩手把沒吃完飯的碗砸向李清賞,歇斯底裡否認:“你汙蔑我,我要去告官!”
李清賞下意識抱住左臂往旁邊躲,沒躲開,被飯湯潑臟衣服,湯汁甚至有些濺到臉上,那瞬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