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賞麼,既不像那溯偷奸耍滑敷衍了事,亦不似列鑫渺隻做份內事,“蒲典”調任回去後整個吊兒郎當支差應付,李清賞在最短時間成了童山長信賴的人。
而李清賞對此情況並不覺得意外,思忖片刻提議道:“不然我守在這裡,等童山長醒過來?”
“大可不必,”被柴睢果斷拒絕,“醫館有人照顧他,花了錢的,你無須守在這裡,而且官差也不讓。”
“官差不讓?”李清賞左右看看,“官差呢?”
“……”柴睢沒說話。
官差呢,官差受罷案儘數離開了唄,公門總是“事多人少”,“忙碌”的差爺們到點要準時放班下衙,誰吃飽撐的會守著個重傷未醒的受害人?
衙門奉行不告不理,柴睢報官是因撿到了童山長這個挨打的人,若要公門追查打人凶手,則需童山長醒來後自行再報官,柴睢作為“熱心路人”並無資格替童山長要求公門追查打人凶手。
隻要李清賞來霍氏醫館露過麵,待後續官差問起相關人員,和衙門有合作的霍氏醫館,自會向他們證明李清賞來過。
直至回到家,李清賞不再是在外麵時那有條不紊模樣,吃飯著還在不停猜測分析:“我們山長並無吃喝·嫖·賭·惡習,不會直接得罪街頭混混招來此般橫禍,那麼打他的人隻可能有兩方,”
她一根根掰手指:“或是他在布教司飯桌上說過甚麼得罪人的話,被人家記恨報複;或是他走訪民戶,勸說人家送女娃念書得罪了人,若是如此,那麼凶手便該是延壽坊某些坊民,我比較偏向後者。”
看著李清賞認真分析“案情”的模樣,柴睢發現她在外當事之時,和回到梁園後反應截然不同,相聲捧哏樣應道:“這是怎麼說?”
李清賞剛夾一筷子菜進碗裡,聞言嚴謹放下筷,飯也不吃了。
“你看哈,”她直勾勾看進柴睢眼睛,又挪開視線開始分析:“你也知童山長喝點酒後會變得話多,彆人稍套套話他就啥都敢往外說,文人相輕,布教司三不五時開完會一起吃喝,保不齊童山長的無心之言得罪過誰,
但普通公門麼,倘鬨過分誰也吃不消,搞不好做小動作的人還要要受處分,是故,‘公門身份’會對那些一半文人骨一半官場皮的教諭官有所束縛,雇凶傷人事他們不敢。”
她越說越堅定:“再有就是勸說坊民送家裡女娃上學的事,象舞曆來朝廷撤走了對女娃讀書的督促,許多家庭即刻把不得不分給女兒的資源撤換到兒子身上,二十餘年時間改不了幾千年來深埋人心的‘重男輕女’思想,何況如今女子學庠開始各種收費,女娃娃念書更難,山長逐個敲門入戶去勸家長送女娃讀書,得罪不少人。”
她道:“我見過有人在路上追著童山長罵。”
她又道:“童山長去家訪過後,有些女娃同親長哭鬨要像兄弟們那樣念書學習,她們的親長理所當然把對女娃哭鬨的惱怒轉嫁到童山長身上,此前童山長還被人砸過石頭,因沒砸流血也沒逮到人,事情不了了之了,他給我提過,他不讓我接觸家訪的事也有這部分原因……”
得罪人的事,童山長都是自己親自上。
漫不經心聽李清賞在旁嘀哩嘟嚕說話,柴睢邊吃飯邊點頭,聽著聽著,那些紛亂如麻頭緒萬千的事暫時被擠壓到不起眼的角落裡,心田悄然騰出大半,任這些可謂是雞毛蒜皮的生活瑣事在裡麵雞飛狗跳。
李清賞說著說著不聽有應聲,一轉頭,看見身邊人正漫不經心半低頭喝粥,約莫是從外麵跑年久回來後在家將養得不錯,柴睢原先曬得略黑的膚色逐漸白回來,耳朵隨著咀嚼一動一動。
敏感察覺出柴睢好像不怎麼想聽自己說那些雜七雜八的閒事,李清賞盯著她耳朵問道:“在霍氏醫館時,你為何搓我耳朵?”
關於童山長被打的分析驟然改變,柴睢嘴裡兜著口粥扭頭看過來,咕咚咽下,雙眉輕揚:“甚麼?”
太上這般表情委實有幾分可愛,李清賞騰出手來在她耳垂上輕輕彈了一下:“我說,你在醫館時搓我耳朵做甚麼?”
“哦,”柴睢偏偏頭躲開李清賞的手,簡單答了句:“壓驚。”
乍見童山長傷情時,李清賞確然短暫地被嚇到了,即便那“被嚇到”並未影響她冷靜分析局麵情況,但不可否認,她就是嚇得手發抖腳發軟。
“搓耳朵能壓驚?”李清賞倒是頭回聽說,慶城那邊是長輩摸摸頭以壓驚。
“能。”柴睢應聲如當年宣布登基般堅定,又在李清賞飽含崇拜的目光中淡定地轉過頭繼續吃飯。
搓耳朵,母親教給她搓耳朵能壓驚,小時候她每被噩夢嚇醒,都會用力鑽進旁邊母親的懷裡,母親溫柔地抱著她輕輕搓她耳朵,用帶著困倦的聲音低低念著,“搓搓耳朵根,魂兒快返身,返身即歸元,阿睢好安眠。”
後來那些年,相父每每惡作劇嚇到她時,也會咯咯笑著搓她耳垂,隻是相父嘴裡話少,不若母親般會念叨那些。
這是柴睢對“家”這個字最初以及最最深刻的記憶,是故見李清賞被嚇到,她會下意識去搓她耳朵給她壓驚。
李清賞崇拜太上博學,然而無奈她尚對此說法覺得半信半疑,嘴裡嘀咕著回頭要再親身試一試的話,也拿起筷子繼續吃飯。
片刻後,在極其細微的沙沙食物咀嚼聲中,柴睢偷瞄眼李清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