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第五十三章(1 / 2)

眉上煙火 常文鐘 7841 字 11個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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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乎與此同時,城西潁國公府。

悶熱小廳內一片沉默,真正針落可聞,可供納涼的瑞金三足獸形冰鑒裡空空如也,自西邊窗戶照進來的強光充斥在廳內每個角落,讓人除熱之外彆無任何感覺。

窗戶前,虛空中升騰著兩盞熱茶的濃熱茶霧,熏得周圍蒸熱氤氳,茶幾旁,汗濕鬢發的柴睢眼眸半垂望著手邊熱茶一言不發,汗水浸濕的青絲在日光下閃爍細細碎亮。

主家坐的羅漢塌上,容態清矍者素衣在身,發髻未冠,鑲寶串珠緞麵履靜置腳踏上,鞋履主人赤腳盤坐閉目養神,對上座交椅裡那位大駕光臨的太上皇王視為無物。

侍立在羅漢塌旁的華服青年正是劉畢阮,此刻他已有些站不住,偷掏手帕擦汗,目光趁機在屋裡幾人身上來回打量。

太上進門時,他給他爹說,和光倒台,內閣幾位輔臣遭清算,柴中綏被柴篌逼得進退維穀,又不想正麵同柴篌翻臉,此時來找必然是求合作,所以必須給柴中綏這種久在上位的人一個下馬威,不然以後不好拿捏,他爹聽了他的主張,所以這會兒他爹在若無旁人地打坐。

遭遇下馬威的柴中綏盯著茶盞走神,就這麼安靜坐著,不吃茶、不說話,也不嫌熱,一副無所謂愛咋咋地的模樣。

坐在柴中綏下首的上禦衛總都督使舒愚隱,在漫不經心打量屋中擺設,他瞧著那邊多寶架上的寶貝,似乎手癢想過去把玩,可事實是他分明已經看這些擺設看了個把時辰。

眼前這幾人讓人琢磨不透,劉畢阮心裡那個著急。

柴中綏已駕到許久,熱茶換了一盞又一盞,日頭帶著滿身火球向西落去,自窗戶照進來的暑光從柴訥之身上挪到了舒愚隱腳邊,劉畢阮低下頭無聲打哈欠,心想再耗下去恐天將黑。

再耗下去,府裡得給柴中綏設宴擺晚飯。再耗下去,慶城李氏女就不得及時弄死了,到傍晚都察院的人開始晝夜輪崗,當夜差的人必然會發現牢獄裡多出來個女子,而後會往上報,則他借都察院之手弄死李氏女便會敗露。

柴睢登門時一句話把他給堵在這熱死人的破屋裡出不去,外麵抓了李清賞的人正急著等他給指示,這廂他偏偏難脫身,連個眼神都傳不出去,柴睢往那一坐,他不敢稍有動作。

“慈悲。”寂靜中,國丈爺終於結束打坐,從睡死般的狀態裡回過神,兩手做個收勢,緩慢睜開了那雙閃精光的三角眼。

一見柴睢屋中坐,國丈爺臉上登時浮出驚詫、駭然、懊惱,惶恐等諸多情緒,立馬擺手讓兒子來給他穿鞋,人連滾帶爬從羅漢塌上衝過來,撲通跪到柴睢麵前連連叩首告罪:“不知太上皇帝駕臨,老臣有失遠迎,罪該萬死,罪該萬死,請太上皇帝降罪!”

稍頓,柴睢動了動身子,汗珠順鬢流下,她端起熱茶盞慈眉善目微笑起來:“素聞劉國公克己守禮,品德與趙閣老不相上下,此刻你既告曰罪該萬死,孤若不答應,會否壞你清白名聲?”

泫然欲泣著告罪的人,緩緩僵住了叩首動作。

“舒督總,”柴睢若無其事吩咐旁邊人,“劉國公告自己罪該萬死,想來孤不能不成……”

“太上皇帝容稟!”劉庭湊忽高聲啟告了句,緊接著把自己一腦門磕在身下思博國進貢的駝絨地毯上,“咚!”一聲悶響,聽著都覺得腦門疼。

打坐結束的國丈爺,似終於想起柴睢不是可以隨便招惹的主,聽見那開玩笑般準備要讓自己萬死的話,他直接三伏天裡生出渾身冷汗。

在太上皇帝麵前耍心眼,是他要教子,以身教子。

旁邊緊緊攙扶著劉庭湊的劉畢阮,被父親寬大衣袍下猛然緊繃瞬間的身體嚇得不輕,嘴裡無意識輕輕吐出兩個字忐忑:“父親?”

劉庭湊沒搭理兒子,扯著他一同匐身叩首。

劉畢阮不解父親此舉究竟是何意思,但他覺著自己到底不是柴篌那般目光短淺的蠢人,遂配合父親之舉老實地跪身叩首。

須臾,且聽頭頂傳來柴睢裝模作樣的聲音:“哎呀,二位這是做甚?”

劉庭湊依舊叩首在地,尾音發顫道:“雷霆雨露均為聖恩,太上皇帝要老臣這條性命,老臣不敢私留,隻是死之前,老臣恭聞太上皇帝此行之意!”

他的恐懼,發自內心。

鹹亨曆八載春秋,柴睢在黎泰殿和朝臣吵架不止八百回,被言官氣得摔杯砸盞也不下八十回,可柴睢再生氣也沒怎麼揚言過要殺誰,隻因鹹亨帝說要殺誰時,這個人必然是難再活下去的,他早警告過兒子劉畢阮,可兒子不以為然。

劉庭湊雖自覺有擎天架海之高才,能憑一己之力與大望四柱並肩而立,可他試探不出柴睢的本事深淺。

幾年前設計謀成九鼎,他以為是自己以身入局勝天半子,而今複盤起來,驚然發現那其實不過是天時地利人和等種種因素導致下的巧合,甚至有些鹹亨帝施舍的意味在其中。

這個結論得出來時,劉庭湊對太上皇帝柴睢的恐懼便已達到極點,可是他兒子與他意見相左,劉畢阮所說,富貴險中求,不險如何求?

兒子勸他說:“父親總說柴中綏招惹不得,過險,可若不險,則該如何似林祝禺功照青史,如何似趙長源名垂千秋?”

他料定柴睢今次必然駕臨,於是他聽取兒子建議,以打坐為借口迎麵給了她一個下馬威,誠然,鹹亨比象舞耐心千萬倍,愣是不落威儀地於無聲對峙中把下馬威給卸下。

這會兒可不得誠惶誠恐。

“老臣,恭聞太上皇帝此行之意!”他磕著頭又說了一遍。

柴睢斂了假笑,臉一抹恢複平素不怒自威的儼肅端方,語慢聲低道:“孤開個頑笑,劉國公莫要當真,公問來意,是孤有樣東西要請國公幫忙掌掌眼。”

“舒督總。”太上皇帝吩咐示意。

劉庭湊這老蘿卜敢給太上下馬威,三伏天讓人陪他在這裡打坐,舒照正感覺自己已坐得屁股濕透,趁此機會正好站起身來活動活動。

督總從腰間算帒掏出滌塵轉交給他的一卷供詞,過來親手遞給劉庭湊。

劉畢阮幫老父親將紙卷打開,工整的官門小楷字體映入眼簾,劉畢阮一個寒戰從脊椎骨打到天靈蓋。

這是份蓋著都察院、刑部及大理寺三司大印的供詞,落款人叫殷守康,是當年駮神銅礦礦難知情者之一,這竟是由他簽字畫押的供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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