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第五十三章(2 / 2)

眉上煙火 常文鐘 7841 字 11個月前

殷守康乾亨八年不是已經死在暴亂中了嗎?怎會寫下落款日期為去歲的供詞?他當真活著被柴中綏找到了?這供詞是真是假?柴中綏是否在詐我?

一時間,各種猜測在劉畢阮腦袋裡纏成團亂麻,他深吸口氣穩住心神看向父親,恰好與父親四目相對。

劉庭湊平靜如斯,收回視線後輕輕合上了供詞,雙手捧還之,再次叩下首去,聲音沉悶而誠懇:“恕老臣駑鈍,敢請太上皇帝示意。”

狡猾的老東西。

“你的本事不足以與孤繞來繞去,所有的試探和遮掩,說白無非是利益暫且不合。”柴睢也終於熱得坐不住了,親自起身接下供詞。

隨手卷卷遞給舒照拿,她負手在屋裡踱步,趁機擦了下臉上汗,心中清楚下馬威這種事非是劉庭湊這般老狐狸會做的,不免感歎為人父母者真是不容易:“舒督總手裡還有另外一份供詞,劉國公且先好好看看,看罷後再決定是否要與孤坦誠相見。”

舒照得令,拿出另一卷供詞及一枚戒指,遞給跪在地上未被允起的劉庭湊。

見到信物戒指那瞬間,劉畢阮已兩腿發軟跌坐在地,劉畢阮沒來得及看一眼兒子反應,新供詞的內容讓他欲辨無言。

“太上皇帝,此舉何意?”劉庭湊捏著供詞的手指尖泛白,指甲壓得毫無血色,那張臉上卻表情沉穩得依舊,層層疊疊皺紋從眼角耷下,遮去了半數三角眼裡閃爍的算計之色。

這個表情下的劉庭湊,與平時從容不迫儀態翩翩和藹可親的老文臣模樣截然不同,讓人看了心中生寒。

太上皇帝反倒被問笑:“孤已退離朝堂,在梁園安穩度日,是誰強行把孤牽扯進這些事裡來的?管孤要示意,劉國公不覺得此話臊得慌?”

“我不會背叛公家,”劉庭湊捏著那份他父子二人向北方部落走私銅的證據,一口氣歎出,肩膀跟著佝僂下去許多,“劉氏靠公家才得以在朝堂有立錐之地,無論您開出任何條件,亦或拿出任何威脅,我劉氏一門皆不會背叛公家。”

聽見這些話,舒照眼神微微變了變,心說皇帝柴篌早已從背後把劉庭湊父子捅成刺蝟,皇後膝下又無子,究竟是甚麼讓劉庭湊如此相信,柴篌無論如何也不會弄死他劉家?

答案在舒照心中呼之欲出時,柴睢駐步多寶架前,語慢聲低道:“柴篌在雲下、左盤龍等處違律置辦的良田與宅地,國公當真以為孤毫不知情麼,還有給東厥打的那張欠條,年底也要到日子罷。”

大望年起至今,朝廷明文規定而三令五申禁止私人買賣耕地,所有耕地歸朝廷。柴篌當皇帝前後用走私銅所得錢財,從雲下、左盤龍等多地強行低價購買良田及宅地,此事並非半點風聲未走漏。

柴篌所作所為足夠將他趕下黎泰殿龍椅,這翁婿倆,真是把互相拿捏演繹得淋漓儘致。

但這些皆不足以轟然撼動國丈爺,當“東厥”和“欠條”等字眼在屋裡不緊不慢響罷,國丈爺被驚到的同時,劉畢阮兩眼一翻,咕咚昏倒在他老父親身旁。

劉庭湊摸摸兒子手腕脈象,確定是驚嚇過度指使昏厥,故而並未慌亂,甫開口準備喚人進來將大公子抬走,隻聽“嗆啷”聲響寶刀出鞘,他眼底明光一閃,那吹毛斷發的雪亮刀鋒已抵在他嫡長子脖上。

劍眉星目一副好人相的舒照居高臨下道:“彆,動。”

在潁國公府殺人麼?彆人斷然沒有這個膽子,可梁園敢,梁園不僅敢當著他麵殺死他兒,梁園還敢當場讓他父子倆攜手歸西。

視線從刀身挪向多寶架前那道頎長身影,劉庭湊藏在平靜表象下的慌懼終於浮出一角,態度不再是方才那般遮在恭敬下的強硬:“敢問太上,您究竟,需要老臣如何儘忠?”

普天之下,恐再沒人能比劉庭湊更會運用“示弱”之計,兒子嚇昏過去,他要給兒子收拾這個爛攤子。

未料柴睢仍舊不肯罷休,拿起多寶架上擺設的吉祥團雲樣雙魚戲水雙麵繡扇,朝自己呼呼扇兩下風,道:“劉國公深諳朝史,昔年成皇帝誅方臣十族,幾罪並罰來著?”

劉庭湊跪伏在地,下巴上修剪精美的開始輕輕顫抖,並隨著柴睢的好整以暇而顫抖得更加劇烈。

十族,昔年成皇帝殺方臣,誅其十族,良運方氏從此絕後,其他方氏之人至今不敢過繼子嗣,為方臣父四族賡續血脈傳承。

書上說“天子一怒,流血漂櫓”,劉庭湊活五十來年,曆經三朝,最後竟能在“善不如仁宗、德不比望帝”的柴睢身上,活生生感受到這幾個字。

上禦衛總都督使佩刀削鐵如泥而帶飲過人血的森然冷意,即便是輕輕觸碰,劉畢阮白淨的脖頸已掛上抹紅血絲,劉庭湊越沉默,那條紅血絲越長。

紅血絲與森然刀身雙雙映進國丈爺眼睛,他沉默良久,終於下定決心般一把捏住了舒照的佩刀刀背:“督總手下留情!”

“太上,饒命!”劉庭湊那雙連眼尾每條皺紋裡都寫滿算計的三角眼,變得淚意盈盈起來,乞求般望向這邊,“求太上高抬貴手,老臣願意……”

“孤素不喜歡兩姓奴,不必你轉燒梁園這台過時老灶。”柴睢梅開三度,張口不說人話,愣是把一根蠶絲劈四十八份繡成個魚尾巴、價值兩千五百兩的雲團扇,呼呼扇出八個錢一把的蒲扇之風來。

她提出要求道:“其一,莫再擾我梁園諸方清淨生活,其二,膽敢再碰我的人,令郎脖頸上這把刀,便要再往深抹了。”

劉庭湊沒說話,火燒眉毛了還想繼續掂量是否可以稍微討價還價,關於皇帝柴篌的所有事,他習慣於多留幾分轉圜之地。

“可是……”奈何他剛開口,手中刀背飛快脫離,旋即親眼瞧見架在兒子脖上的刀刃,它更往下壓了點!

劉庭湊帶了哭腔,以手錘地,為難不已:“臣與太上往日無冤近日無仇,太上與公家姐弟之事,怎就要將老臣一家牽扯進來!”

“……”柴睢沒想到劉庭湊會來這麼招一哭二鬨三上吊的戲碼,乾脆轉過身來靠著多寶架看他演,“不然阿照剁劉大公子一根手指,把他弄醒問一問,問他孤為何登門來找茬。”

“末將尊命!”舒照應聲,用刀尖去撥劉畢阮手指。

嚇得劉庭湊急忙去搶抓兒子兩隻手,坐地上抽噎哭起來:“太上若是因區區慶城李氏女而傷害當朝命官,千秋後世會如何評價您?又會如何評價為您傳道授業的林敦郡王?!”

拿林敦郡王來壓人,此言可謂誅心,柴睢卻像是聽到了個甚麼笑話,嘴角勾了勾:“千秋萬代名於我何加焉,兩條件若是難答應,孤也可以回黎泰殿重執璽印,劉國公清楚,那於孤而言,並非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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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畢阮從昏迷中幽幽轉醒時,府裡更聲剛報響二更,聽見屋裡有紙張翻動聲,他偏過頭來,看見身形略顯佝僂的父親安靜地坐在桌前就燈看書。

“梁園今日來,便是為李氏女,”劉畢阮察覺兒子醒來,合上了麵前書卷,淡淡問:“好端端,如何又想起去動李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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