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第五十八章(1 / 2)

眉上煙火 常文鐘 7909 字 11個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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怦然心動固然美哉,也總有甚麼情誼是更難能可貴,千百年來,錦繡會枯榮,富貴會消散,唯真情抵得過歲月漫長。

次日晨,天光破縷,雲開雨霽,虛空濕冷未散,霧嵐籠罩半山腰,木植蔥蔥,連綿起伏的北山宛若水墨畫中景,太上儀駕尚停在驛站中,李清賞跟著柴睢提前步行進山。

行在石階平整的山道間,寂寥無人,唯鳥鳴更顯山幽,山中清氣宜醉,大約爬了十來個大石階後,回頭往下看,山下麵村舍裡已零星起炊煙,李清賞累得坐在旁邊一塊濕石上。

“我們到底去要哪裡?”這不像是去北山行宮的路,她喘息著問柴睢,言語平靜,仿佛昨日夜裡她兩個之間,不曾有過那些至今無有結論的爭執。

與其這樣形容,倒不如說她似乎已經不記得,謝知方與柴睢曾聯手將她欺騙的事。

“再走走,快到了。”柴睢語焉不詳,抬手指向不遠處。

那邊山腰間佇立著一座拙樸的五角亭,亭子的飛簷頂角在飄繞山間晨霧中若隱若現。

濕石坐得涼氣侵身,李清賞沉默中站起來,感覺出身後衣服濕一片,涼颼颼,自晨起跟柴睢上山,她甚至沒問過此行究竟目的是甚麼。

柴睢在旁看著李清賞,並不打算伸手扶她一把,就這麼看著李清賞從石頭上站起,拍拍衣服,拄著路邊拾來的木棍繼續沿石階往上爬。

前行不多時,日頭升得更高些了,暖意灑下來,穿過繁茂枝杈被割裂成無數細碎光斑,落在石階上,斑駁了人影,石板路上有蝸牛爬行留下的痕跡,目之所及,蒼蒼木有跡,英英花落痕,仿佛是歲月迷惘時在這裡留下的徘徊腳步。

此情此景之下,李清賞心裡升起股不明來源的淡淡哀傷。

至離柴睢說的半山亭還有些距離時,虛空裡斷續傳來竹笛聲,李清賞訝然回頭,對上柴睢平靜而清澈的目光。

柴睢停下腳步望向側前方的山巒,嘴裡嘀咕了句:“真巧。”

李清賞沒聽清楚她說甚麼,滿心好奇地沿石階踮腳尋望,在被天光破開霧嵐的半山亭,她眺目尋見笛聲源頭。

那廂亭下有位素衣女子,背影輪廓瞧不出年紀,孤身迎日光而立,山間晨風吹拂起她蹁躚衣袂,竹笛符調同時自她修長指間翻飛而出。

笛聲中的思念如溪水潺潺流動,從如泣如訴的呢喃低語,到決絕灑脫的錯過和遺憾,曲音時而婉轉輕柔,時而高亢遼闊。

笛聲描繪出兩個性格截然不同之人的冰與火碰撞,有如一個是在深宮中的含情脈脈,深沉綿長,一個是在烽火狼煙裡肅肅蕭然,果決利落。

笛聲的最後,樂符中的兩人並沒有再次相見,因為她們一個看淡生死,衣袖輕揮間飄然而去,被留下來的那個痛失從未宣之於口的摯愛,任思念成疾,翻湧河海。

一曲生死兩隔,滿紙思念難傳音,惟青鳥自頭頂殷勤飛過,將此信送往遙遠的天際。

笛聲收罷,李清賞不知不覺淚濕眼眶,山間風帶了初日新升的溫柔,她伸伸手,摸到風裡寫遍眷戀。

“母親當年,並沒有見到相父最後一麵,”柴睢走過來,道破亭下之人身份,語慢聲低說著不為人世而知的辛秘,“相父遺囑,他身後物皆付一炬,可大望朝裡處處都是相父的影子,母親無論如何都躲避不了,她最最難過時,連我也是不見的。”

大望東宮柴睢是武相林祝禺帶大,莫說東宮舉手投足間像極武相,就連阿睢沉默不語時,黑長眼睫在眼尾掃出的弧度,都和她相父如出一轍。

世間對於大望君臣那段隱晦的感情未曾有過隻言片語的提及,若非柴睢親口所說,李清賞閱遍史書也絕不會發現任何端倪。

她沉浸在笛聲以及那段辛密中久久無法平複心情,擺手忍悲道:“如此天家秘史,怎可如此毫不遮掩說與彆人知,是故方才你甚麼也沒說,我亦隻是不慎聽了曲笛子,實在無意冒犯,無意冒犯。”

柴睢無聲失笑,攤開一隻手問:“除了這些,你沒有彆的話想說?”

“啊,”李清賞看過來,問:“我應該說點甚麼,拜見聖太上萬萬歲?”說著往那邊半腰亭一指,“隔這樣遠,總不是要我直接叩拜過去罷,你彆太過分哦。”

柴睢額角青筋歡快地跳好幾跳,心說很好,報複這就已經開始了,於是乎放棄掙紮般揮了下手:“半山亭往東有片桃林,路過摘些桃子吃。”

李清賞抽抽鼻子跟上柴睢腳步,嘀咕著疑惑:“我們甩開其他人取道這裡,就為摘桃子吃麼?”

紅日東升,其道大光,驅散了山林間所有霧靄迷障,逐漸露出青山翠林茂盛的模樣,柴睢頭也不回走向前麵,忽自白道:“柴篌在做局把我往裡套。”

“啊,”李清賞大吃一驚,未見過這等熱鬨,趨步跟上,“那可套得住?”

“廢話。”不用看表情,光從這兩個字的語氣,就能聽出太上梁王被她氣得不輕。

但太上沒辦法,誰讓她聯手謝知方騙了李清賞呢,這會兒得了機會改過自新,正是不打自招彌補過錯時:“我這會兒離開汴京躲來北山,一是為避暑,二則是給柴篌個按翻我的機會,端看他把握得住否了。”

和光罷官,太上離京,再好不過的“趁虛而入”之機。朝堂之爭說白無非就那麼回事,謝知方與和光之間是何“交易”,和光與劉庭湊間又達成了哪種“平衡”,劉庭湊與皇帝間出現甚麼問題……這些統統不需柴睢操心。

以局外人身份,反倒能把波雲詭譎之事當成簡單的故事來聽,李清賞促狹道:“你說話素來真假三七分,此番大張旗鼓跑進北山來避暑,究竟是你想給機會讓皇帝按翻你,還是你要騰出手來把皇帝按到地上揍?”

“這個委實說不準,”柴睢笑,把袖子往手肘挽,吐納之間滿腔山中清新,快意無束,“看最後究竟是誰更勝一籌咯。”

“若你贏呢,會有如何結局?”李清賞跟著笑,笑得沒心沒肺,造化弄人的淡淡哀愁卻始終籠罩在她心頭。

“那又能有如何結局,富貴非吾願,帝鄉不可期,”柴睢從地上撿起塊碎石擲向不遠處茂密的樹冠,驚起數隻飛鳥,她望著飛鳥笑:“你不是想自己經營學堂麼,我日後可以陪你,你隻管教書,經營之事,我也略懂皮毛。”

驚飛的鳥兒黃身紅腹彩尾,三五結伴投向茂林更深處,李清賞在柴睢身後追問:“若沒贏呢?”

柴睢回頭看過來一眼,慣常淡靜的臉上有笑容燦爛如旭:“那便沒贏唄,不影響你經營學堂。”

“可我還沒決定是否要經營學堂。”瞧著柴睢這般輕快模樣,李清賞跟著笑意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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