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真的, 誰來救救魚。
在端著杯子聽庫爾圖瓦和莫德裡奇可能是在聊投資或者F1賽車時,沙德已靈魂出竅半小時。他最接近逃跑的機會是看到一個侍從端著一盤點心往甜品桌去,於是說自己要去拿, 結果侍從耳朵太靈了,回眸一笑轉身殷勤地把盤子端了回來讓他先挑, 沙德隻好在崩潰中麵露微笑說了謝謝。
他第二次有可能被拯救是阿紮爾發現庫爾圖瓦疑似在糾纏他, 所以起身要來把他帶走, 但定睛一看原來莫德裡奇也在,那就沒什麼可擔心的了, 阿紮爾又放鬆地坐了回去。
沙德:……埃登, 埃登!
對於彼此為什麼站在這兒這件事,莫德裡奇是心知肚明的, 庫爾圖瓦卻也很奇怪。在實在沒話題可扯後, 他終於還是直接問了:
“你和沙德有話要說嗎, 盧卡?”
“你和沙德有話要說嗎?”
莫德裡奇微笑著反問。
“有啊, 我想給他看家裡寵物的照片,他上天還鬨著要和我回家去看。”庫爾圖瓦笑著把沙德攬過來, 親昵地按住他的後脖頸:“他一直這樣,很喜歡小動物。”
莫德裡奇攤了攤手:“確實,他昨天還在說想要養狗, 我正在家裡劃草坪。”
庫爾圖瓦的嘴角凝固了一點:“你們要一起養寵物嗎?感覺不是明智的選擇,他也不能一直和你住一起吧。”
“為什麼不呢。”莫德裡奇開朗地說著,把沙德又拉回來:“反正我是個單身漢,還正巧有套大房子。”
“這當然不能了。”庫爾圖瓦又笑了起來, 歎了口氣:“總要戀愛和結婚的——你把沙德放家裡,不覺得為難嗎?”
明明一直在他們倆中間卻一句話都插不進來的沙德一整個魚魚焦慮,打斷了他們的話:“什麼, 你們在說什麼?盧卡告訴我,告訴我——”
庫爾圖瓦笑著扯他的衣服領:“我也可以用英語給你講啊。盧卡在說他在考慮如果戀愛結婚了,你住他家裡不方便。”
“他說謊。”莫德裡奇溫柔地看向沙德,用克羅地亞語說:“我在說我想要和你一起養狗,他不開心。”
沙德愣了愣,眼睛在燈下亮亮的,卻是顧不上庫爾圖瓦還在這兒,隻忙著用克羅地亞語和莫德裡奇說:“我們要一起養狗了嗎?真的嗎?”
“嗨。”庫爾圖瓦抗|議:“彆說加密通話,朋友們。”
沙德的腦子根本沒法處理多語種多線程的對話,已經臉紅了起來,像是生物意義上的過載,左看右看:“等一下,等一下——”
庫爾圖瓦繼續抗|議:“你說俄語乾嘛?”
“你們在乾嘛,要打架似的,拉拉扯扯的。”克羅斯路過加入了談話,順手摸了摸沙德的額頭:“嗨,男明星,你怎麼了,喝多了嗎,還是發燒了?”
他嘴裡流暢的西語讓沙德更頭昏了,崩潰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臉。
“喂,彆碰他——”庫爾圖瓦和莫德裡奇一起攤開手抱怨。
克羅斯:“你們倆看起來既像喝多,又像發燒……你們是瘋了嗎?”
沙德快開始哭了:“等一下,等一下,我真的什麼都聽不懂!”
他最終還是解脫了一會兒,克羅斯正好要去洗漱室,就帶他一起,路上他換成了簡短的英語和他說話。都上了四個月西語課了,彆人說話一快就還是什麼都聽不懂,這件事讓沙德很蔫吧。不知道庫爾圖瓦和莫德裡奇在說什麼,感覺氣氛很緊繃,這件事讓他更蔫吧。
“我以為你會說我笨呢。”他一邊開水龍頭,捧住水認真洗臉,一邊和克羅斯道謝:“謝謝你,Tni。”
克羅斯發現沙德洗臉也很好玩,就和吃飯時特彆認真一樣,他洗臉也有固定動作,捧起水,按到臉上,左手摸一遍,右手摸一遍,然後開始揉額頭。
他日常感覺沙德不像人,像某種小動物。小動物學習慢也是正常的,克羅斯安慰道:“沒事,因為你真的笨,所以我不會說你的。”
沙德感覺他人還怪好的嘞!
在他們離開後,庫爾圖瓦和莫德裡奇方麵的氣壓顯然更低了。他們倆不約而同地換了個更安靜,更暗的陰影角落說話,金色的燈光留在外麵,隻有藍色的月光從小天窗裡落下。庫爾圖瓦懶得和他打太極,儘管在過去的很長一段時間裡,他都和莫德裡奇相處得很好,但那是同事關係,現在是另一回事。
“你到底什麼意思,盧卡?”他居高臨下地垂著眼睛撇向莫德裡奇,語氣平靜地詢問:“住在一起這件事。”
“我沒有什麼意思。”莫德裡奇說:“所有人都知道沙德住在我家裡,這又不是什麼醜聞,我不懂為什麼隻有你這麼介意,蒂博。”
“他住你家裡,隻是借住,又不可能住一輩子。”莫德裡奇的坦然和光明正大讓庫爾圖瓦感覺莫名的刺痛:“住多久,一年,兩年?總要有結束的一天。”
“聽清我的問題,蒂博——我不懂為什麼隻有你這麼介意。我想這是我和沙德的事情,你在擔心什麼呢?”
“……我不想繞圈子了,你不能和沙德搞隊內戀愛,這就是我想說的。這種事被爆出去有多糟糕,你比誰都清楚。你都快退役了,可以不管不顧,可他還很年輕,你就是這麼對待他的嗎?”
莫德裡奇在這一刻覺得自己的眼睛被微弱的月光紮到了,但他依然保持著冷靜:“戀愛,曝光,退役,這隻是你自己一廂情願的擔心,並不是真的發生的事。你是站在什麼角度在和我發脾氣?即使全部發生了,這依然和你沒有一分一毫的關係——彆拿什麼關心隊友的鬼話來搪塞——”
“你愛沙德嗎?你在嫉妒嗎?”
庫爾圖瓦抿緊嘴唇:“……這和你沒關係。”
“不,這和我有關係。”莫德裡奇斬釘截鐵地說,月光照亮了他的臉,照亮他下垂的眼睛:“因為我很愛他,我沒什麼羞於啟齒的。”
“哈。”庫爾圖瓦幾乎要找不到自己的聲音:“不好意思,可他喜歡的應該是我。你在單相思嗎?”
“喜歡過而已,那又不重要。”莫德裡奇整理衣服,掃了下外麵的情況,確認沒人會看見,才轉身出去,隻留了最後一句話:“忘了說了,沙德早就告訴過我你們的事了,如果這就是你想說的,那我從來就沒在乎過。”
他回到宴會廳裡時沙德正在看小熊修斯跳舞,和大家一起錄像鼓掌叫好,已經忘了剛剛的緊繃,看他來了興高采烈地和他擁抱問他去哪了。莫德裡奇不著痕跡地把他的胳膊放下來,摸了摸他的頭發,看他在燈光下年輕的閃耀的臉,微笑著說隻是去露台透透氣。
沙德又忙著問養狗狗的事,莫德裡奇輕聲說回去再說吧。大夥都在嚷嚷說盧卡你喝少了快點來乾杯,被莫德裡奇笑罵了一句就想我醉是吧,於是大家又大笑起來。
隊裡好多工作人員也被邀請了,一陣一陣地有工作人員和他們的家屬或朋友來邀請沙德來合影,於是他一直脫不開身,直到宴會結束。
今天他給到場所有人都送了禮物,手表,皮包,紅酒……從來不會出錯,全是安魯莎準備好的。也有很多隊友反過來送了他禮品作為祝賀,沙德等著之後一起拆,隻當麵打開了阿紮爾和娜塔莎送給他的,是一套純金的小杯子,做成了各種獎杯的樣子,被隊友們吐槽誰會用這個喝水啊,阿紮爾美美地打了一圈說你們就是嫉妒。
沙德本該和莫德裡奇坐一輛車回去的,但庫爾圖瓦說想送他。
他有點懵:“你沒喝酒嗎?”
“沒喝,我隻是一直拿著杯子。”
在晚風中,庫爾圖瓦的額發被稍微吹動了一點,黑眼圈讓他看起來有點憔悴,卻也莫名像回到了幾年前,回到了他會頂著青澀胡茬熬夜打遊戲抱怨過不了關時的樣子。
沙德有點沒辦法說不,於是與莫德裡奇先告彆。
後者也沒有阻攔,就隻是沉默著擁抱他,吻了吻他的側臉。
沙德好幾年沒有坐過庫爾圖瓦的車了。他今天開的是另一輛新的保時捷,特彆定製款,很精巧低調地在一些地方刻了他名字的縮寫,比倫敦那一輛要更寬,更奢華,坐進去時金色的環邊夜燈亮起來。
當年那輛沙德坐了兩年、總是靠著車窗邊打盹的車自然是早就不開了。
打開車窗,風灌進來,也和倫敦完全不一樣。
即使是1月,馬德裡的晚風也帶著一種草木的味道。
但庫爾圖瓦坐在身邊開車的感覺卻是這樣的類似,類似到讓沙德不得不趴到窗戶邊不去看他,不要讓自己陷入錯亂的時空中。
“我前幾天看到一個合適的新房子,還在現在這片區,離埃登家很近,是個網球選手轉賣的,花園很漂亮,要去看看嗎?”
庫爾圖瓦先同他說話,眼睛看著前麵的路,除了核心緊繃外,一切都很自然:
“總不能一直住在盧卡家裡呀。”
“……你們今天就在說這個嗎?”沙德悶悶不樂地問。
“盧卡是好心,你不要叫他為難。”庫爾圖瓦溫柔道:“哪有一直讓他照顧你的道理。”
“他沒有說他為難。”沙德賭氣:“他才不會和你抱怨我呢。”
“你不願意相信我了?”庫爾圖瓦抿緊嘴角,幾乎要破功,但深呼吸幾次後又忍耐下來,歎了口氣:“好吧,你喜歡和他一起住,那就一起住,可是等到以後怎麼辦呢?如果被媒體發現了,被隊友們問,被俱樂部提醒你們該搬開……”
“那我再搬走嘛。”沙德不假思索地說:“就搬到隔壁去,或者每天偷偷溜回去住。”
“你怎麼能過這種生活呢,沙德。”庫爾圖瓦臉都蒼白了:“乾嘛要受這種委屈。”
“……我不覺得是委屈。”沙德的想象被打斷了,愣愣地轉過來看他:“我不會覺得不開心……能和喜歡的人待在一起,哪怕要挖地道跑過去,哪怕每天都要假裝不能說話,我也還是會開心的。”
庫爾圖瓦重重地踩了一腳刹車,把車甩到路邊,胸膛起伏著扭過頭來看他。沙德原本緊張地繃緊了後背,以為他是要大發脾氣,定睛一看卻發現他是眼圈紅了,眼睛裡點著淚,按在方向盤上的手腕直發抖,就這樣撐著不要哭出來。
沙德從沒見庫爾圖瓦哭過,即使是在場上輸了五個球,即使是對方受傷疼得在地上翻滾,即使是在他們分手那天。在庫爾圖瓦年輕氣盛、尚且有很多脆弱不足時他都沒見他哭過,來到馬德裡後越發像個冷酷精英男的庫爾圖瓦,他就更沒辦法把他和淚水聯係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