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薛典從養真手中拿了五十兩銀子後離開喬府,想想養真跟自己說過的話, 似真似假。
他想了半晌, 把腳一跺, 當即先去自己之前做工的藥局裡叫了兩位可靠的工友, 吩咐其中一人去南市的騾馬市上買兩頭便宜的騾子並板車,自己卻帶了另一人往街北而去。
北街這裡賣的都是些菜蔬之類, 薛典且走且看,撿著那些可以當做種的蒜,買了足有五六麻袋。
這種蒜雖然是有, 但是京城的百姓們並不太喜歡吃, 尤其是王公貴族們,最忌諱吃這東西, 所以價格甚是便宜。
小販們見他來收購, 一個個興高采烈, 忙著封了麻包,親自扛著給他送上了騾車,一時幾乎把街上的蒜都打掃光了。
不到半個時辰,兩輛板車都堆滿了麻布袋子, 卻隻花了二兩銀子不到。薛典這才趕著車往城外而去
城門官見他這般情形,十分詫異,竟不知采購的是些什麼,打開麻袋看過竟都是些蒜頭,便也笑著放行了。
跟薛典同行的兩位工友不知如何,坐在車上, 隻問他為什麼買這麼多蒜頭,難道要出城去販賣?可是這些東西本就不算稀罕,出了城恐怕更是便宜,這種買賣顯而易見地不太鮮妙。
薛典說道:“不是賣。我先前碰見了個以前結拜過的兄弟侄子,他家在城外有幾畝地,今年不打算種彆的,隻要種蒜。”
兩人更加詫異,笑說道:“幸而不是薛大哥你出錢做這個買賣,今年的蒜價本就低的了不得,居然還要種這個,這是有錢沒處花了嗎?”
另一人說:“而且大家現在都忙著要種苞穀了,要不是自己家的地,多半還不肯種這個呢。”
薛典笑道:“咱們隻是替人辦事,將來如何且不管,隻把眼前的事做周全了便是。”
大家且說且趕路,兩輛車漸漸地到了錢家莊,薛典下了車,便去請人通報,說要求見陸老爺。
裡頭老陸不知如何,忙出來相見,薛典便說了自己跟養真的關係,又道:“侄女看我落魄,又知道我想做點事業,便指點我來找您老人家。”
陸老爺聽聞是養真推舉來的人,當然不敢怠慢:“您想做些什麼?”
薛典並沒有提是養真讓自己置買蒜頭的,隻說是自家起的買賣主意。
聽他說罷,陸老爺先是眉頭緊皺,繼而笑道:“閣下打算雖好,但這個買賣恐怕是要賠的,叫我看,不如改種點彆的……”
薛典道:“實不相瞞,東西已經帶了來了,隻求您老人家通融,倘若您老人家不肯,我隻租借您莊子上的地罷了。”
老陸為人睿智精明,雖然不肯做這種一看就知虧本的買賣,但畢竟對方是養真推薦過來的人,他仔細一想,又謹慎問道:“冒昧多問一句,您是跟喬家有何關係?”
薛典道:“我跟喬三爺曾在邊陲共事,是生死之交。”
老陸一震,當下含笑道:“租借就不必了,你要用多少地,隻管說便是。”
薛典見他這樣痛快,心頭一寬。
老陸出門看他運來的貨,雖然詫異,但畢竟話已出口,當下反而又叫了些莊丁出來幫手,大家七手八腳地把麻袋搬了下來,又商議下手栽種之事。
隻不過畢竟這種事十分稀罕,來來往往的村民們見陸老爺居然叫人種蒜,一個個大笑,覺著這老頭子發昏,有錢沒處使了。
三天後,薛典總算忙完了錢家莊的事,他謝過了老陸,馬不停蹄地又趕回了京城。
***
京城內的房子論地腳,東城最貴,西城最便宜,西城的區劃曆來也有些混亂,最靠近朱雀大街的香凝坊更是龍蛇混雜,背後的一條街藏汙納垢,什麼青樓,賭坊,鏢局等等、三教九流的應有儘有。
但凡有頭臉的權貴之家或者富戶們多半都選擇在東城安家,東城的房子由此也是最貴的。
薛典回京後,即刻來到香凝坊後麵的街市上轉了半天,因他原本就是在西城安家,倒也是熟門熟路,走了半晌,便在路邊的小茶館裡歇腳吃茶。
那茶館裡的多的是販夫走卒,以及無所事事的閒人,喝著茶閒話如今的事。
隻聽有人道:“聽說月前有張天師老神仙來到京城……可見聖上為了南邊的災情可是煞費苦心。”
也有人道:“這老神仙果然極為靈驗,他來京才兩天,恰好那南邊的雨就在那時候停了。隻不知道那疫病得什麼時候完,聽說已經死了數千人了,幸而這倕州離京都遠,不然可了不得。”
“那位前去賑災的楚王殿下向來矜貴,一心修道不惹凡塵俗事的,這次竟然肯親身前往如此凶險的地方,實在是出人意料,到底也是皇室子孫,有些擔當的。”
“說起這位十三殿下,他先前收養的那個女孩子、勇冠候的女兒,到底會花落誰家?”
當下有人信誓旦旦地說是皇後娘娘的三皇子,也有人說是貴妃王家誌在必得。
薛典默默聽了一會兒,正好小二來添茶,見他不言不語的,便笑問:“客官是在謀差事,還是做彆的營生?”
薛典才道:“小二哥,我想打聽打聽,前頭街上的房子,可有買賣的?”
小二一愣,把他上下打量了眼:“您是要置買房產?”
薛典道:“是有這個意思,隻找不到合適的。”
此刻旁邊桌上也聽見了,其中一個便笑著攛掇說道:“若說前麵街上,還正有個要賣的,原本也是個茶樓,還是個老字號,可惜自從範老頭年前死了後,他那不長進的兒子,好賭愛嫖,這茶樓也漸漸地落敗了,聽說最近坐吃山空的,張羅著要賣了那酒樓呢。”
小二接口說道:“是有這麼回事,也有過客人去瞧了好幾回,都給他獅子大開口的嚇跑了。”
薛典問道:“不知道他要多少銀子?”
小二伸出了五根手指道:“要這個數。”
薛典倒吸一口冷氣。
旁邊桌上的客人笑道:“五百兩,這感情是窮瘋了,要有五百兩,早就在東城那邊舒舒服服的置買一座三進的大宅邸了,何必跑到這裡來瞎耗。”
另一人道:“那敗家子沒有彆的可弄錢了,所以想從這樓上狠狠地撈一把,不過,莫說是五百兩,就算是一千兩一萬兩,落在這敗家子的手裡,也很快流水似的淌光了,恨不得沒有人買,看他怎麼死呢。”
薛典沉吟不語。
小二看了出來,便問道:“客官是想買茶樓嗎?那樓雖是老字號,可客人早就跑光了,又貴的很,十分不值得。您若想買彆的房子,我倒也知道,還有幾家因為搬到東城的,有些破舊不要的房子要賣。隻要您彆嫌棄太過破敗,可價錢都是很便宜的,且還好商議。”
薛典在香凝坊內轉了數日,雖然他行事謹慎精細,可隨著一張張地契到手,口袋裡的銀子也很快都花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