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向那兩個伺候謝氏的丫鬟:“我之前怎麼沒見過你們?太太身邊的珍姐跟小紅呢?”
兩人彼此對眼一眼,其中一個低聲說道:“原先老太太說珍姐跟小紅伺候的不好,所以才讓我們兩個替了他們了。”
“那他們現在在哪裡?”
兩個丫鬟有些答不上來。
原先伺候謝氏的珍姐跟小紅,因為先前給朱老夫人痛罵亂放野男人進來,老夫人又叫在門上打了一頓,現如今關在後麵柴房裡,準備找人來賣掉。
包氏見丫鬟們不敢直說,隻得上前飛快地跟養真解釋了幾句,並沒有提薛典半個字,隻說是老太太看那兩個丫鬟不順眼,覺著她們粗心,所以做主換了兩個。
養真冷笑了幾聲,又問道:“既然是這樣,你們兩個自然比珍姐跟小紅更妥帖了,那麼我來問你們,方才你們說什麼‘不檢點’,是怎麼回事?是誰不檢點,怎麼個不檢點法兒?”
兩個丫鬟哪裡敢說。養真道:“我既然聽見了,就一定得問個明白,你們說明白了,今日的事不跟你們相乾,我自然找那有關的人去。你們要說不明白,就怪不得我了。”
齊嬤嬤道:“還不快說,是等著給打嘴,還是挨板子?”
那兩人嚇得跪在地上求饒,隻得哆哆嗦嗦的說道:“姑娘饒命,其實我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像是先前大太太病了,那位薛先生時常過來探望,老太太知道了就罵太太不守婦道,把薛先生罵走了……然後就調了我們來了。”
養真早就覺著薛典的反應異樣,卻想不到竟是這樣的真相,一時驚呆了。
包氏嗬斥道:“混賬東西,讓你們來伺候太太的,隻管胡唚,又把這些荒唐的話跟姑娘提……也是活該給打死的!”
當下不顧兩人求饒,便命人把這兩個丫鬟拉出去狠打。
養真見她如此,倒是省了自己的事。
隻不過她心中還回想著兩個丫頭才說的話,很有“驚魂未定”之感。
包氏見她半天不言語,便陪笑著說道:“這些話侄女兒原本聽不得的,也不要放在心上,你才回來,路上一定勞苦,又著急來探望太太的病,倒也要留意自己的身子才好。”
養真回過神來:“他們剛才說的,是說薛叔叔跟太太之間?這話是誰傳出去的?”
包氏一愣,養真是個沒出閣的女孩兒,年紀又小,本來該避諱這些男女私事的。
若是彆的女孩兒,方才聽丫鬟那樣說,早就該羞愧不已、臉紅耳赤地回避了,沒想到她居然又問自己。
當下包氏便將在屋內的下人都屏退了,才歎了口氣,對養真說道:“其實我也不太清楚,像是底下人嚼舌,無意中給老太太知道了,老太太那個脾氣……侄女兒也是知道的,先前因為大太太的病要用人參,府內沒有,我又拿不出那許多銀子,雲兒還把你送給她的金花拿出來讓我典當了買人參……誰知老太太偏知道了,把我跟雲兒都罵了一頓,金花雖然贖回來了,卻到底又在老太太手裡‘保管’了去……”
養真越發聽了這些內情,悚然動容。
包氏停了停,看一眼養真臉色,見她默默地隻是聽,便又繼續說道:“那些日子大太太病的不好,又是薛先生回來,他大概是關心情切,不免多來了幾趟,想必是因為這個招惹了人家的閒話……大太太是個多心的人,給老太太說了幾句自然就受不了了,如今侄女兒既然回來了,你多勸勸她,想必就好的快了。”
養真後退一步,緩緩地在桌邊的椅子上坐了,隻顧發呆。
包氏以為養真是因為聽說這些荒唐的話,一時消化不了。
殊不知養真的心中之所以震驚非常,是因為想到在夢中所見謝氏的下場。
她隻知道謝氏是急病而亡,雖然心中有所懷疑,但卻一直找不到原因。
縱然自打莊子回來後就住在府內,卻也沒有發現什麼異樣。
誰知……晴天霹靂,居然會生出這樣一件事!
此刻謝氏的境遇,跟自己夢中她“暴病身亡”到底有無關聯?
還是說,正是因為這個莫須有的原因,才導致了謝氏身故?
也許……是因為陰差陽錯的緣故,薛典跟在喬府的謝氏有所交集,以謝氏的性情自然會對薛典多加照拂,若說朱老夫人因為這個原因而大發雌威,這卻不是不可能的事啊。
養真抬手在額頭上揉了揉。
原先毫無頭緒十分困擾她的這件事,突然間以一種不可思議的方式露出了真相的一角。
但幸而……現在的自己人在喬府,而謝氏也仍還有一口氣在。
一切就有轉圜的餘地。
就在養真捋順思緒的時候,外頭小丫頭道:“老太太到了!”
****
朱老夫人原本是等在上房裡,專等養真過去請安的。
誰知人沒等到,卻聽說她安排在謝氏房中的丫鬟給趕了出來,痛打了一頓。
朱老夫人驚怒交加,便索性帶了人過來。
她自然覺著這件事上自己是抓著道理的,而養真不過是個小丫頭,料想她不敢在這種男女之事上跟自己犟嘴。
朱老夫人進內的時候,包氏忙迎過去。
養真原本坐在桌邊的,此刻便緩緩站了起來,微微屈膝,淡淡道:“老太太。”
朱老夫人冷哼了聲:“四姑娘終於肯回來了?快免禮罷了,我可受不起你的禮。”
養真挑唇一笑:“行了禮,有些話才好說。”
朱老夫人皺眉:“你說什麼?”
養真道:“我出府的時候太太還好好的,怎麼這會兒竟病的這個地步了?”
“她自己作死,怪得了彆人?”朱老夫人翻了個白眼。
養真道:“您這話從何說起?”
朱老夫人不屑地冷笑道:“姑娘不是很能耐嗎,難道還沒打聽清楚?既然你問,我也不妨告訴你,是她自己不知檢點,竟容得外頭的男人登堂入室,惹來許多閒話,簡直辱沒了喬家門風。我不過是警告了她幾句,並沒有拿她去沉塘,就很該感激我的寬宏大量就是了,誰知反而做出這個模樣來,要真的是個貞烈之人,早該自儘保全名聲了!”
養真聽著朱老夫人說完,世間竟有這般不可理喻鐵石心腸的老太婆,也算是歎為觀止了。
此刻突然裡頭傳來謝氏的哭聲,道:“我、我沒有做什麼……是清白的……”
養真忙向著齊嬤嬤使了個眼色,齊嬤嬤便同杏兒一塊兒入內去了。
朱老夫人卻仍是一臉的鄙薄。
養真歎了聲,終於說道:“聽完了您老人家的話,也該聽聽我的了。”
“你要說什麼?”朱老夫人發現她臉色平靜,反應更是很平淡,竟然並沒有任何的震驚或者惱怒之色。
養真朗聲道:“薛叔叔的人品我自然信得過,同樣,太太的人品也是無可挑剔的。我不在府中,太太病入膏肓,府內之人照料不當,薛叔叔知道後前來幫忙,是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也是怕我不儘孝,替我儘心而已。不料卻給一些眼瞎心盲的人編排些莫須有的胡話,最可笑的是還有人把這些捕風捉影的胡話信以為真。”
朱老夫人聽出她在罵自己,才要張口,養真已經繼續說道:“這真是‘道不同不相為謀’,自打父親去後,太太在喬家守了這麼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又何嘗有半點不妥之處?如今卻差點落了這個不清不白的汙名。父親在天有靈,隻怕也繞不得那些亂嚼舌頭的糊塗之輩。”
“你、你在咒我?你還不住口!”朱老夫人忍無可忍。
“老太太彆氣,”養真卻微微一笑,道:“我心裡知道,老太太不喜歡我,如今這樣對待太太,興許是因為太太對我太好的緣故,所以惹的你遷怒而已。既然這樣,我有個兩全其美的解決法子。”
朱老夫人詫異:“什麼?”
養真淡淡地說道:“之前我本想搬出去,是二叔說十三叔不在京內,怕惹了彆的麻煩,如今十三叔回京了,我也該是時候出府了。既然老太太這麼不容大太太,那麼也不必讓她再在府內礙人的眼,我帶著她一起出府就是了。”
朱老夫人驚得叫起來:“你、你說什麼?”
包氏也在忙片驚愕不已。
養真道:“其實這話……我先前跟太太提過,但是她不肯答應,因為畢竟她嫁來了府裡,生老病死是要在這裡的,她還想著伺候您老人家呢!可是經過了這件事,我想太太不至於那麼死心眼了。畢竟她就算費心費力地做足了所有,在您老人家眼裡仍然一文不值。又何必呢?”
此刻裡頭的謝氏給齊嬤嬤扶著,聽養真這般說,早就泣不成聲。
養真聽著她隱忍的哭泣聲,回頭往內看了一眼,又揚聲道:“太太也不必想不開,我父親不是個糊塗人,死了也不是糊塗鬼,他在天之靈看的明明白白的,自然知道太太是何等清白貞潔的品性,且父親從來寬仁慈善,見太太這般受苦,他自然是不會心安的,所以……太太很該為了他和我自行保重,不要為了一些不必要的人而生出那種自尋短見之意!”
謝氏聽了這樣暖慰人心的話,不由嚎啕大哭,哭著哭著又再度暈厥過去。
****
雖然喬家裡喬安等竭力攔阻,養真去意已決。
薛典雖然不曾進府,卻一直守在門口,聽裡頭得善跑出來說了一句,薛典知道要忙一場,立刻命人去叫自己的夥計。
不料人還沒去,王府的管事帶了十幾個隨從來到,問:“薛先生在這裡?王爺回府了,問這裡姑娘是怎麼打算?”
薛典略一遲疑,道:“姑娘要搬出喬府。”
那來人微微一怔,繼而問道:“可要我等幫手?”
薛典怕他不明白,便道:“姑娘不是要回王府……”
“知道,”那管事一笑,溫聲說道:“我們自然不敢左右姑娘去哪裡,隻是問要不要幫手而已。”
薛典本擔心他想讓養真回楚王府去,沒想到竟是這般回答,當下寬心。
既然王府的人都出麵了,喬家也不便過分挽留養真。
加上謝氏暈厥,養真便命用軟轎抬了她出來,又命把珍姐跟小紅放出來,讓她兩人回房,收拾謝氏的貼身跟必要的物件,一些不用的或者屬於喬家的,一概不要。
喬家眾人自然也不敢如何。
因此從今日起,養真便離開了喬家,搬到了西城的櫻桃巷一座早就選好的宅子裡去了。
養真“喬遷之喜”的第一日,便有兩個訪客來到。
竟是榮國公府的程紅玉跟程晉臣姐弟。
養真聽門上小廝得良報知,便親迎了出來,笑道:“程姐姐,小公爺,怎麼你們消息這樣靈通?沒下帖子就能找來?”
程紅玉看一眼程晉臣,笑回:“妹妹的行蹤自然瞞不過有心人去。”
程晉臣咳嗽了聲,負手轉頭四看,笑道:“這小院子倒是清幽雅致的很。”
養真假裝沒聽出來,挽著程紅玉的手請她到裡頭落座。
程晉臣因畢竟有些不好意思,又見兩個女孩子相見,必然有很多話說,當下隻在外頭閒看這房子。
果然程紅玉才到裡間,便迫不及待地問道:“你呀!先前你怎麼不聲不響地就跑到南邊去了?你的膽子是什麼做的?老虎的膽子也沒有你大!”
養真笑道:“我有薛叔叔陪著,自然不怕。”
“你不怕,我聽著都怕,”程紅玉搖晃著她的手臂,迫不及待地問:“聽說你們這一行極為驚險,路上還遇見了強賊攔路,一場大戰呢?你快跟我細說說到底是怎麼樣?”
養真道:“我當時是在隊伍的末尾,忙著躲閃呢,又怎麼會知道的那麼詳細?橫豎隻是那些賊自不量力,官兵大勝罷了。”
程紅玉頓足歎息,似乎有些遺憾,卻又不死心地跟養真說道:“那你就沒看見三殿下大發神威?我可是聽說了,危急關頭是三殿下一馬當先,帶兵衝殺反擊的……”
養真才要嗤之以鼻,突然間想起自己跟趙曦知“握手言和”了,倒是不能背後說他的壞話。
何況趙曦知那人神出鬼沒的,每次一說他的壞話他每每就會及時出現,雖然不至於就出現在自己的新宅子裡,但……
當下養真一笑,生生按捺下其餘的話,隻說道:“我聽十三叔說,三殿下的表現的確是可圈可點的。”
程紅玉的臉上露出了幾分滿足之色,忙又問道:“還有呢?”
“還有什麼?”
程紅玉皺眉:“你真是白去了南邊一場不成?人家想多聽聽有關三殿下英武之事你都不知道。”
養真笑道:“我又不是為了盯著他而去的,他英不英武的,關我什麼事。”
又哼道:“你也是怪的很了,小公爺是跟我們一路的,你怎麼不問自己家的人如何,反而一直問不相乾的人呢?再說,你要知道三殿下如何,隻問小公爺就是了,畢竟是他貼身跟著殿下的。”
話音剛落,門口程晉臣道:“妹妹當二姐姐沒問過我嗎?她自然是問了一遍不足興,才又問妹妹你的呀。”
程紅玉一拍桌子:“多嘴!你進來,看我不打你!”程晉臣哈地一笑,忙逃走了。
兩個女孩子又說了些閒話,程紅玉嗑著瓜子,突然間想起一件事,便道:“對了,我也有一個機密消息要告訴你呢。”
養真不以為然道:“你又有什麼機密?要是跟三殿下有關的,趁早免開尊口,我可一點兒興趣都沒有。”
程紅玉笑道:“不是三殿下,是有關十三王爺的。”
養真聽是關於趙芳敬的,忙問何事。
程紅玉湊過來,唧唧喳喳地跟養真說道:“我聽說,皇上想給十三王爺安排一門親事。”
養真愣了愣:“真的嗎?是、是哪一家的姑娘?”
程紅玉道:“說來也算是門當戶對了,你以為是哪個才能配得起十三王爺?這個人是皇後娘娘家裡的,定國公府的千金小姐呢。”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kikiathena 2個;反正不是妖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