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想著她跟自己說這些話時候的眼神、神情,不知為何,敏銳的尚奕心中竟掠過一絲寒意!
理智上他不想信以為真。
但是私心裡,卻有一種莫名之感,仿佛在告誡他不可把養真的話聽而不聞!
***
且說在趙芳敬緊鑼密鼓的調度之下,效果很快立竿見影。
寧王的軍隊給堵在了蜀地,無法再往前一步。
趙芳敬又大刀闊斧的改變了幾個主要將領的任命,兵部眾人雖然有異議,但是之前屢次吃了敗仗,他們也怕如果還繼續敗退下去,自然要擔乾係的。
既然皇帝將重任給了楚王,那麼索性就讓楚王處置罷了。
如此一來,調度的命令下達後,又過了月餘,前方終於傳回了八百裡加急的急奏:在蜀地的一場交戰中,朝廷軍大獲全勝,斬殺叛賊三千餘人,寧王已經帶了剩餘部下退守蜀州城中。
這一下,才終於讓所有人在安心之餘,隱隱地也有種揚眉吐氣之感。
從此,兵部上下對趙芳敬自然也是馬首是瞻,而百姓們聽聞朝廷兵馬打了勝仗,自也知道是監國調度之功,也各自歡欣鼓舞。
已經沒有多少人在意寧王所發的檄文了,一概的盛讚監國王爺。
打了這場勝仗後,趙芳敬將捷報稟奏了皇帝,皇帝也甚是欣慰。又問晉王如何。
趙芳敬道:“據說已經找到了曦兒,他雖在寧王軍中,卻是無恙。又聽說他並沒有投向寧王,隻是給寧王強行羈押在軍中而已,如今正想辦法營救。”
趙芳敬將諸事說了一遍,皇帝早就累倦欲睡,趙芳敬見狀便先行退出。
離開乾清宮後,他本是要出宮門的,走了數步心頭一動。
原來這連日來,朝廷上下的政事,不管是跟寧王交戰這種大事,還是地方雜事,一應都要經由他過目,竟忙的分身/不暇。
再加上養真人在宮中,相見多有不便。
如今總算能喘一口氣,他看著鐘粹宮的方向,心念初動,青鳥已經會意,便道:“王爺是不是想去鐘粹宮見姑娘呀?也該去看看她了,這麼多日子不見,奴婢都覺著格外想念了。”
趙芳敬見小太監都看了出來,又聽如此說,索性一笑,便果然往後宮而來。
且說近來地氣轉暖,鐘粹宮中,異香鬱鬱馥馥。
今日程紅玉進宮來探視皇後娘娘,在翊坤宮寒暄半晌後,便告退而出,才又來了鐘粹宮。
程紅玉才進殿內,就嗅到和暖的馨香,便笑問:“你在弄什麼?倒好像是百花盛開似的。”
養真說道:“閒著無聊,玩兒罷了。快請坐。”
彼此落座,便問程紅玉進宮如何。紅玉聞言臉上掠過一絲憂色,因對養真說道:“我方才去探視娘娘,皇後娘娘的心情似乎不好,精神也差……想必是為了三殿下擔憂。”
這數日養真也去看望過幾次張皇後,知道她的情形,因對程紅玉道:“娘娘向來把三殿下當作心肝一樣,自然放心不下。”
程紅玉遲疑道:“也不知是不是我多心,總覺著娘娘對我也冷冷淡淡的。”
養真微笑道:“自然是你多心了,隻是她病中沒有精神而已,先前我去探望,娘娘也是一樣的,說不幾句話臉上就流露煩惱之色,少不得我趕緊告退了。”
程紅玉聽她這樣說,才稍微心安,又對養真道:“這就罷了,我還以為娘娘討厭我呢。我聽說……娘娘很喜歡桑家的姐姐。”
養真眉頭微蹙,道:“桑姑娘是很伶俐的人,自然跟咱們不同。”
程紅玉歎道:“是啊。先前桑家二公子出了那樣的大事,我當時還替桑姑娘覺著可惜呢。”
“可惜什麼?”
程紅玉有些忸怩,道:“我以為她必然會被牽連,隻怕是到不了三殿下身旁了。”
養真聽了這個,啞然失笑:“你、你怎麼還這樣想?倘若是真的,你倒要去燒高香才好。”
程紅玉小心地瞅了她半晌,見她是認真的,才鬆了口氣,便往養真身邊湊了湊,不好意思地說道:“其實我當然不是那麼想的,聽說那件事後,我心裡其實還是挺高興的,畢竟我知道三殿下喜歡她,以後要是到了殿下身邊,殿下隻喜歡她去……豈不冷落了我?我、我雖知道不能幸災樂禍,可心裡還是……”
程紅玉吐舌,又小聲道:“隻不過我怕若說出我真心所想的……你會笑我不夠賢良,心存嫉妒什麼的。”
養真聽了這句,忖度片刻:“以前我也如你這樣的想法,可是現在我的想法有些不同了。”
“啊?”
養真說道:“若是真心喜歡一個人,自然想跟他長相廝守,一生一世一雙人,就如同鴛鴦雙飛一樣,你哪裡看見過一對鴛鴦的旁邊還多出一隻鴛鴦來的?”
程紅玉聞所未聞,睜大雙眼看了養真半晌,才詫異問道:“你、你怎麼突然間會這樣想?”
如今的社會風氣雖然不算太過嚴苛,但是三妻四妾曆來有之,身為正妻若是容不得丈夫納妾,便是不賢良,甚至還會給冠以“嫉妒”之名。
程紅玉出身大族,更是知道這個道理。
而對養真來說,以前在“夢中”的她,當然也跟程紅玉一樣。
且她那時候還是太子妃,既然是太子,將來的皇帝,自然是三宮六院少不了,所以養真一早就是如此想法,一定要“賢德”,一定不能“嫉妒”。
可現在……在麵對趙芳敬的時候,心中卻實在想象不出他去對第二個女子這樣深情蜜意的樣子。
稍微一想就覺著受不了。
麵對程紅玉駭然的眼神,養真一笑,說道:“大概是我突然間悟了吧。”
也許先前的她心裡有太多的責任,太多的忌憚,再加上對於趙曦知未必是真心喜歡,隻是當他是自己的“夫君”般對待,所以想要恪儘“太子妃”的職守而已。
然而這一回……她可以信賴趙芳敬,可以把一切交給他,可以享受他的寵愛。
不用肩負著太多,也不用忌憚太多。
她隻想要全心全意地喜歡十三叔,也得他全心全意地喜歡著自己。
程紅玉呆呆地看了養真半晌,終於也悶悶地說道:“你說的其實有道理,自古以來鴛鴦都是一對對兒的,又哪裡會多出一隻鴛或者多出一隻鴦呢?可是這些話,我們也隻有私底下說說罷了。”
程紅玉頗為惆悵,內心認為不管是自己還是養真,這輩子隻怕不會如“鴛鴦”一般的好命了。
何況如今趙曦知人在寧王那邊,驚險重重,一時更悶上心頭。
養真見她悵然,便叫杏兒去取了自己新做的紅棗山藥糕送給她吃,程紅玉吃了兩塊,心情有所好轉,又笑道:“剩下的給我帶了出宮去可好?”
養真說道:“又不是什麼罕見的東西,就這麼好吃?”
程紅玉道:“不瞞你說,我不是自己吃,帶回去給老太太,之前因為三殿下陷落寧王那邊的事,老太太又擔心跟三殿下一塊兒的晉臣,最近有些吃不下飯,你這個又滑又軟又香甜,倒是可以給老太太嘗嘗,且她最喜歡你做的東西,興許會愛吃。”
養真聞言,忙叫把剩下的都給她好生包裹了。程紅玉這才起身告退。
程紅玉前腳才走,趙芳敬便到了。
彼時養真正因為跟程紅玉那一番話觸動心境,在博山爐旁邊坐著出神。
加上趙芳敬沒有叫小太監稟報,所以她竟沒有察覺人靠前了。
直到嗅到他身上獨一無二的淡香,才驀地回首。
對上他深邃的星眸,養真驚愕:“十三叔你什麼時候來的?”
趙芳敬見她要起身,便輕輕地摁著她的肩膀又叫她重新坐下,因說道:“我才來,你倒是在出什麼神?”
養真把心事壓下,說道:“紅玉姐姐方才來過,才送了她去了。”
趙芳敬在她對麵落座,笑道:“原來是她,我來的時候遠遠地看見了一眼。”
養真說道:“姐姐是進宮探望皇後娘娘的。順道來看看我。”
趙芳敬心頭一動:“你是不是覺著在這裡悶?要不要我跟皇上說說,接你出去?”
“不用!”養真忙道。
她回答的有些急促,趙芳敬意外:“怎麼了?我還以為你是想出去呢,你可知道錢家那兩個小家夥去王府打聽了你多少次?”
趙芳敬如今正忙的不可開交,自己在宮中還安穩些,若是出去,豈非平添他的負擔?
這些話養真卻並不告訴趙芳敬,隻問道:“仲春跟麗月?他們、他們可還好嗎?”
“還不錯,兩個人越發的能乾了,把彙豐樓經營的井井有條。除此之外,另外還有一件好事。”趙芳敬笑吟吟地看著她。
“什麼好事?”養真忙問。
趙芳敬道:“是薛典要回來了,這會兒大概……已經在半路了。”
“薛叔叔?!”養真驚喜,“薛叔叔的身子養好了嗎?”
“雖不算痊愈,也大有起色,”趙芳敬道,“你可算放心了吧。”
養真眼中濕潤,重重地點點頭。
趙芳敬不願她難過,嗅了嗅,問道:“什麼東西有些甜甜的?”
養真定神,跟著嗅了嗅,笑道:“是不是紅棗山藥的味道?”
“啊……是了。”趙芳敬恍然大悟,又問,“你又做了點心?”
“雖是才做的,可惜十三叔這次吃不成了。”養真便把程紅玉將點心帶了去一節說了。
趙芳敬笑道:“好啊,你的手藝果然是人人喜歡的,我自然得讓著孫老夫人的。且你先前做的那梅花酥跟栗子餅,我吃著都甚好,難為你了。”
之前養真做的點心,也常叫了杏兒送去內閣,經由青鳥送給趙芳敬。
養真低頭一笑,說道:“我不過是隨手做了打發時間的罷了,不是什麼好東西。”
說了這個,又想起一件:“十三叔你稍微等一等。”
趙芳敬不知為何,卻見養真回身跑向內殿,掀起自己的枕頭,在枕頭底下摸了一樣東西出來。
“又拿的什麼?”趙芳敬好奇地笑問。
養真臉上微紅,雙手抬高,手中卻捏著一樣東西,趙芳敬細看,卻見竟是個精致的香囊。
他詫異地看著,伸手接了過來,低頭打量,卻見香囊上繡著一朵如意雲頭,說實話針線不算上乘,甚至透著幾分樸拙。
趙芳敬笑道:“你做的?”
養真紅著臉說道:“我看她們都會做,閒著無事的時候就也做了這個,十三叔你要是嫌棄,那我……”
“誰嫌棄了?誰又敢嫌棄?”趙芳敬握著那香囊,“養真做的東西自然都是世間難得,我珍愛還來不及呢。”
養真的臉上透出了喜歡的光芒:“是、是嗎?那你聞聞這香味怎麼樣?可和你的心意?”
趙芳敬早就嗅到一股幽幽冷香,隱隱地還有恰到好處的清甜,此刻便舉高了在鼻端一嗅,越發的沁人心脾了。
“這是什麼香?”他覺著有些熟悉的冷香,可一時又想不到。
養真說道:“是梅花跟蓮蕊調的香做的香餅。”
“梅花跟蓮蕊也能調出香來?怪道這個味兒從沒有聞過,又是清新又是香甜,又是自個兒做的?”趙芳敬又驚又喜地問。
養真道:“我照著書上做的,覺著很適合十三叔,你既然喜歡,也是我沒有白做一場。”
趙芳敬情不自禁在香囊上輕輕地親了口,笑意在眼中漾開:“知道惦記十三叔了?”
養真道:“我一直都惦記著呀,隻是不曾說出來罷了。”
趙芳敬笑道:“心裡惦記自然是好的,不過以後見了我,若是也能像是上次一樣說‘我很想你’,我自然越發高興。”
他所指的當然是在西疆城頭的那一幕。養真臉上的紅重了幾分:“我才不呢。”
“為什麼不,難道不想十三叔高興?”
“總是掛在嘴裡說,我豈不是成了巧言令色阿諛奉承的人了。”
“彆人如此自然是巧言令色阿諛奉承,若養真如此……”趙芳敬把那香囊小心翼翼地揣入懷中,又握住養真的手道:“便是甜言蜜語,叫人喜歡。”
養真的臉上滾熱,想把手抽回來,趙芳敬卻並不鬆開,養真咳了聲:“你、你是不是該走了?聽說你忙的很。”
趙芳敬看著她羞赧的臉色,輕聲道:“再忙也有陪養真的時間。”
養真聞言卻正色道:“十三叔,我聽說現在朝廷一應大小的事情都交由你在處置,你做事的時候可要專心,千萬不要走神,畢竟那都是正經大事,一點兒也錯不得的。”
趙芳敬見她一本正經的,便捏了捏她的鼻頭:“知道了,真是個教先生。”
養真忍笑,突然又問:“對了,說來我差點忘了……不知道三殿下怎麼樣了?”
趙芳敬雖知道她問趙曦知如何隻是人之常情,可看著她為趙曦知擔憂,心裡卻仍有點彆扭:“我先前跟皇上說了,他給寧王拘押在營中,並沒有性命之憂。”
“唉!”養真歎氣。
“你歎什麼?”
養真皺眉抱怨道:“當初他要去的時候,我就覺著不妥,他卻一心一意的一定要去,如今果然吧?怎麼也改不了這個一意孤行的執拗性子。”
趙芳敬聽著她的口吻仿佛親昵,眼神微沉,終於淡淡地說道:“各人自然有個人的命數,各人應走的路,你難道要替他做了主?你自然也左右不了他的心意。”
養真立刻察覺他好像不太高興,當下道:“是啊,他笨笨的,總叫人不太放心。哪裡比得上十三叔,經天緯地無所不能的。”
趙芳敬本來不悅,聞言卻差點笑起來,當下將養真攬入懷中,在她額頭上輕輕地親了口:“真的嗎?”
養真才要將他推開,不料趙芳敬久不見她,又極心悅她的懂事乖覺,親了一下後竟無法饜足,當下又向著養真的唇上親了下去。
養真躲閃不及,才欲退後,已經給他擁入懷中去了。
偏就在這時候,殿外有小太監揚聲道:“皇後娘娘駕到。”
作者有話要說:緊鑼密鼓地倒計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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