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趙芳敬帶她回京後,兩人很快便能成親,誰知又生出寧王之事,不免耽擱了。
趙芳敬卻又道:“罷了,橫豎、不用再忍太久了。”
養真聽到這裡才問:“什麼叫不用再忍太久?”
趙芳敬微笑道:“索性跟你說,寧王那邊,大勢已經控製住了,不出一個月就會有好消息傳回來。”
養真見他這樣篤定,一時也喜形於色:“真的?”
看趙芳敬點頭,養真不由由衷讚歎道:“我說什麼來著,還是十三叔能耐!”
趙芳敬見她已經不在掛懷皇後之事,這才放心,便又閒話幾句才去了。
後來養真聽說皇後病重,本想去探望,可又怕皇後真的看見了……自己去了卻沒意思,於是隻叫嬤嬤代替自己過去請安而已。
直到一切真如趙芳敬所說,寧王叛軍給平定,養真才也鬆了口氣。
在四月中,趙曦知同一乾將領官員等回到京中。
大家各司其職,趙曦知則先行回宮。
進了乾清宮拜見皇帝,正想詳細稟明自己出使以及給扣押的經過。皇帝卻輕描淡寫道:“你先去翊坤宮吧,你母後因思念成疾病倒了。你去安撫安撫她。”
趙曦知雖然意外,卻也擔心皇後病體,當下忙領旨而退。
這邊還有程晉臣跟兩名侍從留下,皇帝便叫晉臣把出使以來發生的種種仔細說了一遍。
原來當時一言不合,寧王將趙曦知一行人扣押後,起初還想勸趙曦知歸順自己,兄弟“同心”,誰知趙曦知不為所動。
為了逼迫趙曦知,寧王甚至殺了數名欽差,一度還想對程晉臣動手。
後來是趙芳敬所派的暗衛悄悄地潛入,暗中護衛。
在朝廷兵馬攻城的時候,寧王本想帶著趙曦知一塊兒逃走,不料暗衛及時動手,將趙曦知等人先救了出去。
寧王察覺,這才自行倉皇逃竄,卻因為知道大勢已去,寧王在潰逃之中慌張落馬,竟給亂兵踩踏而死了。
聽程晉臣說到這個的時候……皇帝長長地歎了口氣,神色黯然。
卻沒有說彆的。
最後,隻叫程晉臣等下去歇息。
晉臣去後,皇帝心中愴然,半晌才問:“芳敬呢?”
過了片刻,外頭才有腳步聲,是趙芳敬入內,行禮道:“皇兄喚我?”
皇帝轉頭看著他,突然說道:“曦兒能夠平安歸來,朕……很欣慰。”
趙芳敬目光微動,繼而笑道:“曦兒是個有福的,何況臣弟曾跟皇兄說過,曦兒不至於有事的。”
皇帝道:“其實朕、跟你都知道,曦兒的生死,其實不在寧王,對不對?”
趙芳敬麵上的笑容收了一兩分:“皇兄的意思是?”
皇帝直直地看著他:“芳敬,說到底……你的心不夠狠。”
趙芳敬一震,嘴唇微動,終於還是一笑:“臣弟不懂皇兄在說什麼,是責怪臣弟辦事不力嗎?”
“不,你很好。”皇帝的臉上卻露出了惆悵又欣慰的笑容,道:“朕其實……該慶幸,你始終不是那種殘忍冷血的心性,你跟寧王不同,再怎麼謀劃,你也不會失去底線的,對不對,芳敬。”
趙芳敬喉頭微動:“皇兄……”
“不用瞞朕了,朕知道你的心。”皇帝抬手,在枕頭內側摸了半晌,竟拿出一卷玉軸綾錦的聖旨:“你自己看罷。”
趙芳敬皺眉,忙跪地接了過來,這才展開看去。
當看見聖旨上所寫的是什麼之時,趙芳敬眼中透出驚疑之色,他忙合起聖旨,抬頭看向皇帝:“皇兄!”
皇帝笑看他一眼:“怎麼樣,你覺著這合不合你的心意?”
趙芳敬低頭:“臣弟萬不敢當!”
“你敢,你當然敢,”皇帝重重地歎了聲,道:“你起來吧,也不必惶恐,這是朕的意思。”
趙芳敬握著那卷聖旨,神色複雜地起身。
皇帝道:“本來,朕是不會如此做的,畢竟這太過驚世駭俗,不容於常法,但是萬事皆有破例,且又出了寧王一事,朕也看開了。”
趙芳敬仍是不語。
皇帝說道:“你知不知道,朕是從什麼時候看穿你的心意的?”
趙芳敬這才有些艱澀的開口:“臣弟、不知。”
皇帝說道:“是從你……主動跟朕求喬養真的時候。”
趙芳敬雙眸微微睜大。
皇帝說道:“再怎麼疼惜那個孩子,也不至於想用這種方式守護她。除非、你是對她有情。甚至……你是非她不可。”
趙芳敬心頭隱隱戰栗:“皇兄……”
皇帝說道:“其實,朕也試探過你。”
趙芳敬微怔:“什麼時候?”
皇帝說道:“就是曦兒去西疆的那次,後來你不是也自求前往嗎?”
趙芳敬點頭。
皇帝說道:“本來朕……錯估了形勢,朕本來想設一個局,看你如何對待曦兒,沒想到情勢超乎朕的想象,你非但沒有對曦兒下手,反而救了他,那時候朕還以為,是朕誤會了你。”
趙芳敬聽到這裡,才苦笑道:“原來是這樣。”
皇帝說了這麼多話,未免有些氣衰力竭,停了片刻後才說道:“芳敬,你為什麼沒有殺了曦兒,你明明有很多機會。”
“曦兒很好,雖然……曾經做過錯事,”趙芳敬閉了閉雙眸,淡淡地說道:“正如皇兄所說,我難道是冷血無情的畜生麼?”
“你當然不是,可也許……你是太過自信了,你覺著曦兒的存在,也阻撓不了你。是不是?”皇帝了然地看著自己的兄弟。
趙芳敬啞然失笑:“皇兄,你真是……”
皇帝卻又沉聲說道:“唯有一件事,讓朕意難平。”
“是什麼事?”
皇帝的聲音有幾分嚴厲,喝道:“寧王。是寧王。你知道朕的意思吧。”
趙芳敬皺眉,低下頭去。
皇帝說道:“寧王檄文上那些話,仿佛是胡話般,卻言之鑿鑿,可見一定是有人在他麵前挑唆過。朕想,這些人大概、跟你脫不了乾係吧?”
趙芳敬不語。
皇帝道:“朕不是怪罪你,就算是挑撥,寧王若是正統皇室子孫,也不該輕易地給挑唆到反叛祖宗的地步,而且他所縱容的叛軍種種禽獸所為,畢竟也不是彆人能唆使出來的,隻能說你給了他一點引子,他自己便暴露了不堪的本性而已。”
趙芳敬眼神複雜:“臣弟……”
話音未落,“啪”地一聲,趙芳敬臉上已經吃了一記。
皇帝病弱,這一巴掌打的自然不重,可是對趙芳敬而言,卻如同給烙鐵狠狠燙了一下似的。
他皺著眉,撩起袍子,重又跪了下去。
皇帝身形一晃,胸口起伏,盯著他道:“可是!朕意難平的不是失去一個不孝子孫,朕意難平的,是此事牽連了那麼多百姓,造成朝野動蕩,民心不穩,你……不覺著太過了嗎!”
過了半晌,趙芳敬才開口:“皇兄,我也是被逼無奈。”
“什麼無奈,為了這皇位?還是為了……”皇帝恨恨地將那三個字壓下去,因為他心裡隱隱覺著不可能,“你說!”
趙芳敬道:“皇兄容稟,皇兄不知道的是,臣弟曾經選擇過安分守己做自己的親王,但是,結局卻比現在的局麵更慘烈許多。”
“你、你在說什麼?”皇帝迷惑不解地看著他。
趙芳敬道:“臣弟慚愧,臣弟此刻所說,句句屬實。不管皇兄信不信,我這樣做,對誰都好。”
“閉嘴!你到底、是何意思!”
趙芳敬垂頭,突然想起那個在自己王府靜室打坐的夜晚:“皇兄試過盤膝打坐嗎?”
靜坐,這本是修道人常有的功課。
皇帝好道,自然也並不陌生。
“當然。”
“皇兄信不信,臣弟曾經在一次靜坐之中,看見了將來要發生的事。”
皇帝纏綿病榻,臉色本就不好,聽了這句,臉上血色更是退了個乾乾淨淨:“你、你再說一遍?”
趙芳敬道:“臣弟看見了將來發生的事情,我所信任看好的人,受人挑唆,想置我於死地;我所珍視掌心、不舍得她受絲毫傷害的人,被肆意的踐踏,折磨詆毀。到最後、到最後,戰火從梅陽燒到了京城!”
皇帝屏住呼吸:“你、你說……”
他覺著自己不該相信趙芳敬所言,但是潛意識中,卻隱隱地有種感覺——他說的一切都是真的。
皇帝駭極,又覺暈眩。
跪著的趙芳敬平定心緒,緩緩抬頭道:“皇兄,我知道我做的不對,但是我,隻能這樣做。”
目光相對,半天,皇帝終於笑了笑。
“寧王的檄文裡寫,本朝沒有兄終弟及一說,可是所有人都不敢提,本朝的太宗皇帝,豈不是也是在□□皇帝駕崩後取代了侄子繼位的嗎?”
皇帝說了這句,輕聲問道:“芳敬啊,你……能答應朕做個好皇帝嗎?”
作者有話要說:十三叔乾的還不錯吧~當然皇帝也是隻成精的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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