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來後,睡到晌午才醒,新陽來玩,帶著自己公主府裡種的葡萄,紅得幾乎發紫,滿滿一籮筐抬進屋內。
楚染興致闌珊,看著新陽指揮婢女用食盒裝起來,她一麵裝還不忘嘮叨:“讓人給太子送一些,還有陸相,也送去一些,剩下的吃不掉就去拿來釀酒。陸相釀的葡萄酒,就比外麵酒肆裡的還要好喝,到時我帶幾壇回去。”
“你自己釀的,莫去找陸相。”楚染依靠著小榻,懶懶地翻了身,手中的賬簿擱在小幾上,接過婢女手中的蜜水喝過一口,又躺回榻上。
一月內,她都不想聽到陸相二字,陸蒔也不行。
新陽將葡萄放下後,擦淨手走到她麵前,俯身坐下時看到她頸間的紅痕,伸手去摸了摸,靈機一動,就明白了阿姐對陸相為何換了態度。
她嘻嘻一笑,低聲道:“阿姐好沒出息。”
新陽:“……”
這和出息有什麼關係?
新陽見她不說話,就聰明地不去挑破,自己捧著剝好的葡萄吃,可惜道:“我還指望喝些好喝的葡萄酒,摘了這麼多葡萄過來,真是可惜了,我摘得手都疼了。”
“放冰窖裡,下個月再拿出來。”楚染心裡好氣,不想搭理新陽,就因為這麼幾串葡萄就看不起她了,真是白心疼她了。
她有些犯困,就想將人趕走:“你先回府,再不濟將葡萄給二公子送去,免得浪費了。”
“不去送,最近他看到我就罵人,讓他來公主府,偏偏又不肯。”新陽晃了晃腦袋,眉眼耷拉著,伸手去推了推阿姐的肩膀,“阿姐去東宮嗎?我們去看看太子妃,如何?”
“不去,想去就自己去。”楚染眼睛眯著,讓人拿來毯子,自己想再睡會,到時有精神去問問寧王被騙的事。
新陽討了沒趣,也在一側躺下,閉上眼睛:“我陪阿姐睡會。”
楚染不理她,賴著不走也可,橫豎她不會去東宮見太子。
夏日午後好眠,迷迷糊糊要入睡時,婢女敲門:“殿下,陸相來了。”
新陽從小榻上滾了下來,磕得腦門疼,她捂著自己腦袋,“陸相不去署衙,怎地來這裡,嚇得我都驚醒了。”
她驚魂未定,楚染閉著眼睛喊道:“不見,讓她一月後再來。”
新陽坐在地上,瞬息就爬起來,拍拍自己身上的灰,不解道:“為何要一月,一月後葡萄就不新鮮了,現在吃著可甜了。”
“我一月內不想見她,你心疼葡萄就自己去找她。”楚染翻過身子,留個背影給新陽。新陽無奈,自己爬起來穿鞋,跟著婢女去花廳。
陸相坐在廳內品茶,坐姿如鬆,挺直而矜持,新陽在門外偷偷看了兩眼,她想起阿姐頸間的紅痕,難以想象是陸相造成的。
矜持而又清冷的人也可以那樣欺負人?她站在外麵不敢進去了,阿姐是不會騙人的,或許陸相也沒有那麼讓人害怕,她挪著步子走過去,靦腆一笑,“阿姐說她一月內不想見你。”
陸蒔起身行禮,“新平公主讓殿下傳話的?”
“不是,我想、我想、讓陸相釀些葡萄酒。”她覷著陸相冷顏,心裡掛著好多個水桶,七上八下地,阿軟喜歡葡萄酒,陸相釀的最好喝,阿軟應該喜歡。
陸蒔無奈,又道:“勞煩殿下傳話,臣今日奉旨而來。”
“奉旨啊……”新陽拖長尾音,這可就難辦了,她跑回院子裡給阿姐傳話。
兩人鬨不和的事,滿城皆知,陸蒔這一句奉旨而來,讓楚染詫異,她想了想,要給陛下麵子,不能將人拒之門外,好心道:“那你讓她過來。”
新陽大喜,忙道:“阿姐莫忘了我的葡萄酒。”
她歡歡喜喜地去報信,讓人將葡萄裝好,到時一並帶去相府,她自去忙碌時,陸蒔踏進楚染的屋子。
楚染靠著迎枕,見她兩手空空,甚是不悅道:“空手而來,你必然空手而歸。”
陸蒔淡笑,眉攏煙霞,“陛下旨意,自然是要遵守的。”
“陛下若沒有旨意,我就將你堵在門外一月。”楚染眯著眼睛,眼裡皆是不樂意,昨夜的仇記一月都不為過。她想起寧王的事,回相府多半不好,就先道:“我還有事,就先不回去。”
“也可,隻是將堵著暗道門的櫃子先撤了。”陸蒔提醒道,見她懶洋洋地無甚精神,就坐下摸摸她腦袋,觸及她頸間上的紅痕時,眸色一顫,而後移開視線。
楚染沒看到她的眼神,不同意道:“不撤,一月後再撤。”
“殿下不想知道何人騙了寧王?”陸蒔淡笑,將她領口整理好,恰好蓋住紅痕。
楚染一驚,揚首就看到眼中深深的笑意,“你怎麼知道的?”
這人心計太深,看著她的笑,不自覺往後退了退,後知後覺道:“難怪你昨夜不怕我生氣,老謀深算。”
楚染罵一句,心裡才稍微舒服些,想到昨夜被她壓著的事,就覺得委屈,斜睨著她,指著那個櫃子:“陸相想搬,自己搬,搬不搬得動就是陸相自己的事。”
陸蒔看著擋住門的櫃子,無奈搖首,“殿下似是不累,不然如何搬動櫃子的。”
這話聽來極是不要臉,楚染轉身望著她,豪氣乾雲道:“我不與你爭罷了。”
陸蒔莞爾,摸摸她腦袋,低聲說起正經事:“蒙騙寧王的商戶背後確是霍家。”她隻簡單提醒一句,霍家根深蒂固,也不屑做這些小事,是下屬仗著霍家名號去做事,隻能說是霍家自己督下不嚴。
陸蒔哄人捏著七寸,往日裡帶著吃食去哄,這次兩手空空,帶來的卻是楚染想要的好消息,哄人的手法愈發精湛。
“你怎地知曉?”楚染也非多疑,陸蒔心思深,許多事都是她不知曉的,就像是個百寶箱,想要什麼都有,也給她很多驚喜。
“查探的消息。”陸蒔淡淡道。
楚染半信,追問道:“那此事如何解?”她自然不會輕易放過霍家,生意上的事講的是誠信,鬨大後,霍家的經濟命脈勢必受損。
陸蒔不答,反朝她伸手,“殿下可還生氣?”
“生氣,且說說你的看法。”楚染乖覺地去靠著她,雙手攬著她的腰,也不去追究昨夜的事。
陸蒔滿意,鼻尖縈繞著淡淡的香氣,她摸著楚染手腕,輕輕摩挲,楚染不動,比起昨夜還要乖,她先道:“殿下等著去寧王去查清,推波助瀾,鬨到陛下麵前就可。”
寧王也不是吃虧的性子,會拿捏分寸,這般小事不會涉及朝政,他知曉陛下不會厭棄,多半還會借此敲打霍家,畢竟霍家富可敵國。
楚染靠著她的肩膀,將她的話在心中思考,“你的意思是跟著寧王叔父就可?”
“嗯,此事又非大事,陛下隻會當作笑談,除去政事外,他對寧王還是有些信任的,必然會為他做主。”陸蒔輕聲。
“那我曉得了。”楚染點點頭,郢都城內風平浪靜,這點小事若是鬨大,茶餘飯後,人人都在談論,也是讓天下人皆知。
想明白後,她就從陸蒔懷裡退出來,未曾離開,就被陸蒔攬住整個身子,耳畔就是陸相的控訴:“殿下用完臣,就不要了?”
“哪裡、哪裡,我將櫃子搬開。”楚染被她說得耳朵反燙,不由想起夢裡的事。夢裡的她時時利用陸相,幾乎是為著太子而不管陸相的想法,手段也是不道德。
她好比是從夢裡她的人生路過,同樣的錯誤怎會再犯一遍。
且她也舍不得陸相傷心,小事上鬨一鬨是樂趣,喜歡被她哄著的滋味,利用一事是不會沾邊的。
她起身就要下榻搬櫃子,陸蒔攔住她:“且放著吧,也不急於一時,晚些讓婢女來搬。”
方才不過是玩笑罷了,陸蒔懂得分寸,握著她滾熱的手,忍不住尋到她的耳畔親了親,“寧王一事,自己要小心,陛下處見好就收,我替恒王求情一事,莫要放在心上,不會讓太子因此而有損害。”
耳畔被親得發熱,楚染感覺整個身子都這發燙,她摸了摸自己的耳朵,追問道:“你有何打算?”
“不可說。”陸蒔道,沒有把握的事,她不會信口開河。
楚染也不追問了,躺回小榻上,拉著陸蒔的手給自己揉揉,提及新陽惦記的葡萄:“新陽惦記著葡萄酒,你得空給她釀些?若是沒有空就拿些舊日的酒給她也可。”
她知陸相整日忙碌,不想給她陡添麻煩。
陸蒔懂她心思,楚染心中若惦記一人,就日日想著,以前的太子,如今的她。
楚染了去心事後,躺在陸蒔懷裡就犯困,她麵向陸蒔,望著她平淡的眸子:“陸相總是給人很多驚喜,我突然慶幸當時沒有退婚,便宜旁人。”
話意很酸,陸蒔曉得這個旁人是誰,也不戳破,道:“昨夜殿下可是生氣了,後悔與我成親。”
“昨夜的話不當數。”楚染也不記得自己有沒有說,沉迷之際,哪裡記住這些。陸蒔不斷撩她,這些都被拋去九霄雲外了。
小貓兒被哄好了,陸蒔也就沒有那般謹慎,替她揉腰間的手停了下來,“不當數?”
楚染眼皮子一跳,“時辰不早,陸相該去署衙了,待的時間久了,陛下知曉會起疑,快些走快些走。”
她著急忙慌,就顯得心虛,尤其是昨夜陸相最後那句話,讓她半夜都不安穩,忙讓人離開。
楚染越急,陸蒔就越平靜,見她嚇到了反而心存笑意:“殿下怕什麼?”
當然是怕你那句再來一次,楚染從她懷裡脫出來,讓婢女去開門,趕走想欺負她的人。
陸蒔捏捏她的鼻尖,淡然起身,並沒有其他的心思,她整理好衣袍就起身,讓人將新陽的葡萄帶回相府,陛下的差事就算完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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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王隔了五六日來找楚染,氣得臉色發紅,連喝兩碗冰盞都不能按下火氣,最後差點砸了碗,氣道:“霍啟那個老東西,賺著黑心的錢,訛詐到本王頭上來了。”
楚染心裡早就有準備,放下手裡的冰瓜,眸色晶亮:“王叔該去討個公道才是。”
“本王讓人打過去了,砸了那個商鋪,人沒捉到就有點可惜。”寧王捶足頓胸,一想起被霍啟老兒欺騙就氣得不行,又要了碗冰盞。
“王叔你怎麼能將人放跑了,沒有去跟著查?”
“沒查到,讓人繼續跟著。”寧王唉聲歎氣。
楚染故作低吟,半晌後才道:“王叔且與我說說是哪家,順藤摸瓜摸到上麵的人,事情就好辦多了,你將商戶的地址名姓說與我。”
“你有辦法?”寧王被她糊弄住了,喚來跟隨的小廝,將地址抄下來給楚染,叮囑她:“你查到了記得要告訴本王,莫要自己過去,氣得胸口疼,本王去溫泉館解解乏。”
“王叔慢走。”楚染拿著地址,讓人給陸相送去。
天色入黑前,馮唐就來了,她在戶部金科做事,管的是郢都城內稅收一事,對於楚染給的地址給熟悉,她將查到的文書遞給新平公主。
她辦事快,楚染也很滿意,再接再厲,當夜就給寧王送過去,讓人緊緊跟著。
第二日天色方亮,就有人來報,寧王帶著彆院的護衛進城了,她忙讓人去繼續跟著,自己換了一身勁裝,悄悄跟著寧王後麵。
夏日裡天色亮得早,城門方開,街市上都是賣菜的小民,就連去署衙辦事的朝臣都未曾出府,寧王騎著高頭大馬在前,身後跟著二三十護衛,浩浩蕩蕩就入城了。
街市之間是相同的,霍家的鋪子幾乎占了半條街,鋪子與鋪子之間靠得很近,寧王讓人堵住巷口,不讓人去透風報信。
剩下的護衛帶著棍棒在路人驚訝的目光裡砸開了鋪子的門,砸開門後,不管鋪子是賣什麼的,進屋就砸。
楚染見過兩陣對敵,見麵就打,刀刃相碰,聲音刺耳,打得你死我活,黃沙眯著眼睛,風沙撲來,場麵甚是壯觀。
寧王的辦法很簡單,隻要有聯係的鋪子,都是同有一個東家,開門就砸。
路人看得熱鬨,見到高頭大馬上的寧王,都嚇得躲在人群裡不敢出聲,楚染亦是如此,寧王叔總算威風一次。
護衛動手很快,鋪子裡的掌櫃還在睡夢中,店鋪就砸得不像樣子,寧王坐在馬上不出聲,腰間還帶著刀。刀是陛下禦賜,與尋常的刀不同,刀鞘之上鑲著絮許多寶石,一看就知價值不菲。
砸了半個時辰後,太陽高升之際,京兆尹帶人過來了,一揮手就要將寧王府的護衛拿下,“爾等滋事,眼裡可有王法?”
一聲嗬斥,寧王幽幽轉身,居高臨下地望著他:“本王眼裡隻有陛下。”
京兆尹腦門一疼,當著成百上千的路人麵就跪下來,陪笑道:“寧王爺您這是做什麼,消消氣,砸鋪子做什麼,有話好好說。”
“這些鋪子都是同一個東家,拿假貨欺騙本王,如此坑蒙拐騙,本王這是替天行道,讓你的人退下,不然本王連你的人也打。”寧王心中極為舒坦,瞧著京兆尹軟弱無能的樣子,作勢拔了拔手中的刀。
京兆尹嚇得頭不敢抬,清晨就汗濕夾背,跟著他來的人不敢過去插手,門神一樣站在街道上。
砸了許久,人群裡跑進一中年男子,錦衣華袍,也帶著許多府內護衛來了,衝進被砸的店鋪前,看著鋪子的玉石古玩被砸得粉碎,怒喝道:“寧王,你欺人太甚。”
“霍二爺,這些鋪子是你的?”寧王不怒反笑,這招真是不錯,不然哪裡會勾得魚冒出水麵。
霍家二房從商,未入朝堂,但身份不一般,也沒有人敢輕視,他不知發生何事,這些鋪子的損失難以用錢財來衡量,他恨得幾乎想將寧王拖下來打死。
人群裡的楚染看著熱鬨,霍二當不知發生的事,否則也不會怒氣衝衝地趕過來。
她往暗處走了走,免得被霍家人認出來,退出人群後就被人拉住,身子往後靠,那人也罕見地無奈:“該回相府了。”網,網,大家記得收藏或牢記, .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