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搖頭,“這樣隻會害了他。”
“那怎麼辦?!”她隻會打架,打的還不怎麼好,也不確定自己能不能打得過幾個身強力壯的男人。
“躲。”明珠抬眸,眼神認真望著她,“這幾天你就跟她們說我回夫婿家養胎去了。”
紅菱點頭:“好。”
平靜日子過了還不到兩天,巡查的捕頭就開始一家一家查戶籍。深更半夜還在敲門。
他們的舉動談不上斯文,夜裡重重的敲門聲能把人從睡夢中驚醒,明珠躲在柴房的草堆後,把自己藏得嚴嚴實實。
紅菱披上衣裳,手裡提著燈籠去前院開門。
捕頭對這名長相清秀性格狡黠的女子印象頗深,饒是夜裡光線不明,也認出了她就是那天在街上攔下他們的人。
捕頭往裡看了看,態度傲慢,“就你一個人?”
紅菱假裝打了個哈欠,“是啊,官爺。”
院子裡黑漆漆的,什麼都看不清。捕頭一把推開她,動作粗魯闖進去,西廂房和東廂房的屋子都沒有點燈,看不出來有沒有住人。
“名冊上可不止你一個人。”
“哦,您說的是我姐姐。”
“你姐姐呢?”
紅菱忽然之間裝作很生氣的模樣,咬牙切齒地說:“我姐姐跟著我那個負心的姐夫回家了,您是不知道,我那個姐夫不僅在外邊偷人,他偷人花的還是我姐姐嫁妝變賣的銀子我恨不得拿刀劈死他,窮酸鬼,賤東西,死……”
捕頭的眉頭打成了結,不耐煩的擺擺手,打斷她,“行了行了,沒人想聽這個。”
紅菱的眼睛珠子滴滴溜溜的轉,像是村裡的長舌婦好不容易抓到一個傾訴對象,她還膽大包天要去拿他腰間那柄刀,“官爺,您這把能不能借我用兩天?我這就回去砍死那個沒心沒肺的畜生玩意。”
捕頭表情嚴肅推開她,“滾滾滾。”
紅菱順勢往地上一坐,眼睛裡的淚水啪的一下流出來,扯起嗓子哭天喊地。
捕頭聽得心煩,耳朵嗡嗡的疼,他也懶得再和這個潑辣小姑娘糾纏,敷衍的在院子裡轉了一圈,帶著人就走了。
等人走遠,紅菱才從地上爬起來,抖著手將院門緊鎖,而後鬼鬼祟祟走到柴房裡,小聲喚著明珠的名字。
明珠慢吞吞挪出身體,“人走了?”
紅菱點頭。
明珠結結實實鬆了一口氣,然而她依然渾身無力,站不起來,她乾脆就坐在草堆裡,劫後餘生也沒有徹底放鬆,她抓緊身下的稻草,問:“紅菱,那畫上的人和我有幾分像?”
紅菱不想和她說實話,怕她擔心,支支吾吾的遮掩。卻沒辦法將明珠糊弄過去,她盯著她看,緊追不放,“幾分像?”
紅菱不得已才說:“七八分。”
彆無二致,幾乎可以說是一模一樣,連神韻都刻畫出來了。
明珠心涼了半截,腿也軟了下來,如今能慶幸的隻有她拋頭露麵的日子少,出門也戴著麵紗,見過她臉的人不多。
捕頭們忙活了整夜,還是一無所獲。鋪天蓋地的搜查持續了三四天,也沒有找到太子殿下畫像上這個人,倒是有個從花樓裡喝醉酒的醉鬼說見過。
再細細一問,就聽他醉醺醺的說在夢中見過。
捕頭聞著男人的酒氣,直罵晦氣,將人扔回了家裡。
知府大人因為這件事愁的頭發都要掉了,人一時半會肯定是找不到了,他又沒法給太子複命,隻得求到宋大人那邊,委婉的打探他們回京的日子。
宋懷清也有些窩火,趙識這件事做得太失籠統,簡直不像他能做出來的事情。
死了個明家無關緊要的庶女,何至於如此大動乾戈,將揚州城鬨得人心惶惶。
宋懷清一想到明珠那張花容國色的臉,就隻想冷笑,她還活著的時候沒少作出事情,死了也陰魂不散,還是個禍害。
趙識認定的事情,輕易無法更改。知府得知太子殿下僅憑一個蓮花紋的荷包,就認定他出逃的愛妾在揚州時,心情複雜。
他硬著頭皮給太子殿下潑了冷水,“殿下,這種樣式的荷包,滿大街都是。”
說完這句話,他抬眼看了看立在廊下的男人,長身玉立,烏黑的長發貼著單薄的背脊,清晨朦朧的霧氣沾染幾分濕意,眉梢眼尾看從容溫和,實則透著冷冷的寒氣,眼神冷冷淡淡望著前方,他說:“不會的。”
知府竟然從太子的臉上看出些許難過,乾啞的聲音,聽起來也是極其苦澀的。
“我夫人和小女兒用的也是這種荷包,錦緞蓮花紋,您若是不信,臣可以拿來給您看看。”
蓮花紋是江南這邊常見的紋飾,用錦緞製成的荷包,亦是這邊的特色。
明珠的母親就是揚州人,明珠的女紅也是跟著母親學的,風格自然也就與這邊相親。
知府沒有趙識那般細心,在他看來,這幾個荷包擺在一起,還真沒有什麼不同。
“我不看。”很久之後,趙識低聲又說:“你回去吧。”
“是。”
三天之後,趙識在揚州城依然是一無所獲。到了這個地步,宋懷清都做不到置身之外冷眼旁觀,他這人有些毒,心裡存著氣說話不留絲毫情麵,他連名帶姓叫了這個表弟的名字,緊接著說:“你不是把那個女人的骨灰盒都帶著嗎?怎麼還覺得她活著呢?”
這話不像針,更像是一把剛磨好的刀。穿刺他的心臟,重重紮進去。
趙識袖子裡的手指抽搐了兩下,喪失了蜷縮起來的力氣,“她沒死”三個字卡在喉嚨裡,發不出聲來。
他抿著唇瓣,壓下嘴角,沒有作聲。
宋懷清身為他的表哥,還真的不怕他,也就沒有顧忌他的心情,“我看顧家的小姐就比她好,溫柔可人,年輕貌美,家教好又聽話,你還有什麼不滿意?再說寵個新歡,就能忘記舊人了。”
獨寵一人才是最愚不可及的,後院就要百花爭豔,看著她們鬥的你死我活才有意思。
“我的事,還輪不到你來指點。”趙識撂下這麼一句冷冰冰的話,轉身離開。
趙識這次揚州之行,日子實在太久,遠在京城的宋鸞都坐不住給他送了信,問他什麼時候回來?太子府裡也有書信往來,信上隻是說後院那棵花樹生了蟲病,問他是否需要將書移了換上新枝。
趙識看完書信過後,才從揚州動身趕回京城。抵京時已經是將近初冬,越往北天氣越冷。
府裡的人都盼著太子殿下早日回來,明珠那間被燒毀的院子已經重修建好,連裡麵的擺設都恢複了從前的模樣。
趙識讓人精心護著後院那棵花樹,底下人小心翼翼的照看,將這棵樹看的比自己的孩子還重要,可惜再怎麼細心,花樹依然蔫巴巴的,枝頭乾枯,樹根也開始壞死。這件事一時也沒人敢跟太子殿下說。
趙莘還在鬨,每天都要和魏留玩著貓捉耗子的遊戲。她是被抓的耗子,去哪兒都能被魏留逮住,愈發火大。
她和趙識不愧是兄妹,性子都一樣倔強。
趙莘鐵了心要給明珠一個塵埃落定之處,不讓她去寺廟找高僧超度,她就命人找了個風水寶地,給她建個衣冠塚。
下葬的事,八字還沒一撇。
風水寶地就被魏留帶來的人給封了起來。
趙莘又被氣的眼淚汪汪掉,實在想不通她哥哥怎麼如此狠毒,要這樣折辱一個死去的人,冷血至極。
趙莘大鬨太子府,趙識冷眼看著她砸東西,“讓她砸。”
趙莘非但沒有解氣,胸腔裡的怒火反而燒的更劈啪響,她將能進的屋子都給破壞了一遍,最後怒氣衝衝闖進他的書房,舍不得砸架子上那些古董寶貝,就將書架上的書全都給掃了下來。
案桌後的小格子裡擺著一個黑色檀木製成的盒龕,趙莘盯著這個檀木盒龕看了許久,她衣衫淩亂從地上爬起來,抬手理了理自己亂糟糟的頭發,然後伸出了手,剛碰上盒龕的時候。
“彆動!”一道冷厲的聲音將她嚇了一跳。
趙莘非但沒有住手,反而抱住了這個不起眼的盒子,她轉過身看見兄長慘白的臉色,眼底的緊張做不得假,她得意於自己終於抓到了兄長的把柄,高高舉起手裡的盒龕威脅道:“你不許讓魏留跟著我了。”
“把盒子放下。”趙識的眼睛裡滲出血絲,啞著嗓子說。
趙莘這種時候怎麼可能聽他的話,“你先答應我。”
趙識閉了閉眼睛,聲音聽著有些無力,“好。”
“不許騙我!”
“不會。”
趙莘猶豫半晌,暫且相信兄長不會出爾反爾,她正要將盒龕放回去,奈何這個盒子屬實太沉,她舉了這麼一會兒,細胳膊已經發酸,盒子一不小心從她的手掌裡滑了出去,落在地上。
趙識的瞳仁猛地縮了縮,他疾步跑上前,還是慢了一步,親眼看著裝滿她骨灰的盒龕重重砸落在地,裡麵的細灰儘數撒了出來。
男人跑的太急,雙膝磕在地上,跪了下來。
趙莘看著他的眼睛裡隱約著絲絲懼意,她都不敢去扶她哥哥起來,結結巴巴地問:“哥哥,你怎麼了?”
趙識雙膝跪地,微微彎著腰,一雙手死死抓著地麵,指尖磨出幾個觸目驚心的血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