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下抉擇(1 / 2)

謝雲洲在東瀾都城待了十天,十天後代表大梁與東瀾簽下了和談文書,並就互相通商的事宜進行了商議。

白日裡謝雲洲和使團裡的大多數人都不在驛館,而目前來看,謝雲洲並沒有要薛刃做什麼事的意思,於是每日驛館裡就隻有薛刃一人無所事事。

午後謝雲洲回驛館時,看到薛刃正在百無聊賴地用弓箭射落葉玩。

這把弓是從韓暉那裡要來的,軍中之物材質厚重,掂在手裡很有些重量,但薛刃卻拿得毫不費勁,搭上箭鏃對著院中那棵風一吹就簌簌落葉的樹射去,樹葉還在半空中飄著,箭鏃已先一步飛來,穿透脆弱的葉片將其釘在地上。

謝雲洲打眼一瞧,地上、樹乾上有好幾支插著的箭,箭頭上都有一片被射穿的落葉,竟是例無虛發。

箭鏃隻有七八支,薛刃嗖嗖幾下就射完了,他大概是真的無聊,又去把每支箭都收回來,搭在弓上再射一輪。

塞外四國曾經都是在馬背上生存的部落,族人俱精於騎射,北燕更是一度要求男子自八歲起就要學騎射,各州縣還有專門的官員負責組辦學館教學,這律例雖在文帝登基後被廢,但無論官宦之家還是普通百姓,都仍然習慣於從小教家中男孩勤學騎射。

看薛刃射箭時嫻熟的姿勢與狠厲的力道,謝雲洲便知他也是從小練起,平時練習如家常便飯,看這動作似乎還有幾分軍旅中出來的架勢。

謝雲洲躲在遠處靜靜看了半晌才吩咐薛含推他上前,薛刃聽到聲音便放下了弓箭,回頭對他隨意行了一禮:“主上。”

自從那晚謝雲洲問他傷還疼不疼之後,薛刃突然地就對他恭敬了許多,從初見時就不知掩蓋的桀驁以及對他們這行人不太待見的冷漠也散去了大半,眼神都變得溫順了。

謝雲洲如何看不出來他之前雖然跟著自己走了,但心裡其實並沒下定決心要留在自己身邊,一直在糾結思慮,隻是不知道那一晚他是怎麼就作出了選擇——即使意誌還不夠堅決,卻也有了初步的打算,具體就表現為希望與自己拉近關係。

隻是薛刃很可能長這麼大都沒對什麼人乖順過,也不太懂如何才算是討好彆人,能收斂那一身的野性已是很不容易,彆的實在不得章法。

對著他謝雲洲也隻是乖乖叫一聲“主上”,但其實連行禮都還是一副隨性的樣子,根本沒把自己當他下屬。

有些事要慢慢來,一把好的劍刃也要慢慢磨,謝雲洲並不著急,對著他如常淡笑道:“射箭的準頭很不錯,看你動作間似有軍旅之氣,在軍營混過?”

薛刃被他問得頓了一頓,把箭鏃一一收好放進箭筒內,道:“父親曾從過軍,小時候也跟他去過軍營,後來他因戰事積了不少傷病,去年開始身體慢慢不好了。”

謝雲洲記得他說是父親病重後去邊境謀生才被北黎人抓走的,問道:“家裡沒彆的人了?”

“還有。”薛刃冷淡地說,“但關係不好。”

寧願留在異族人身邊也不想回家去,而家裡人似乎也對他毫不關心,他也認定不會有人來尋他,這關係應是形同陌路。

“那你父親對你挺好的?”謝雲洲又問。

“就那樣吧。”薛刃神情未變,一臉陰沉,“我和家裡人關係都不好。”

倒也是,父親重病在床但他似乎也沒有急著回去看看的想法,提起時也沒有擔心之意,這怕不是有什麼仇。

與家裡走到決裂的地步多半是有苦衷,或者曾發生過一些痛苦之事,謝雲洲也不打算挑起小孩兒的傷心事,隻說道:“有親人還是要珍惜。”

薛刃看他一眼,想起傳聞裡謝雲洲從小是被一個老住持收養在寺廟長大的孤兒,二十餘年都沒見到過一個親人,張了張嘴,又把想說的話咽了回去。

“會用刀劍嗎?”謝雲洲神態自若地又問他,“或者彆的兵器?”

“刀劍都會一點。”薛刃道,“刀用得順一點,我們不常用劍,那是你們漢人的兵器。”

謝雲洲回頭對薛含道:“去給他找把刀,你跟他過兩招。”

薛含應是,去問韓暉要了一把馬刀,應是關外異族常用的兵器,丟給薛刃,自己拔出劍來,道:“我點到為止,但你自己小心,受傷了彆來找我哭啊。”

薛刃不出所料又被氣得咬牙,提著刀在空中畫了個半圓,對著薛含身前斜切下來,刀刃揮出呼呼的風聲,薛含不慌不忙地退後一步,提劍格擋,再搶占主動,劍鋒直直刺來,幾乎隻能看見一點殘影。

說是點到為止,薛含還真是說到做到,每一次劍尖停留的位置都離薛刃的身體較遠,與寬背窄刃的馬刀也總是一觸即分。

薛含平日裡性子活潑,薛刃沒想到他的劍術居然霸道而狠辣,招招都直取人的致命之處,動作也迅捷無比,往往還角度刁鑽。薛刃眼疾手快抬刀擋住這衝著封喉而來的劍招,在薛含撤劍之前猛地將刀刃往前一遞,再重重下壓,與薛含拚起了力氣。

“小孩兒你挺有勁兒啊!”薛含早看出來薛刃其實沒怎麼學過正經的刀法,他的打法野蠻而直接,可能大多是他自己跟彆人瞎比劃學出來的,但這力氣卻著實不小,薛含幾次用上真力氣想把馬刀掀開來居然都沒成功。

“我能拉開兩石重弓,你能嗎?”薛刃還記著他前麵的挑釁,冷哼一聲,“猜你也不能。”

“算了,我不跟小孩兒一般見識。”薛含不擅長與人拚力氣,直覺這樣下去可能要丟臉,當即用了個巧勁把劍抽了出來,退開幾步又故意氣薛刃,“你應該沒跟固定的人學過怎麼用刀吧?你這打法也太原始了,當砍野獸呢?”

薛刃:“……”

謝雲洲在一旁失笑道:“最原始的方法也未必不好,當年關外異族自草原上殺來,靠的都是最凶猛原始的戰術,我們漢人有曆朝曆代積累下來的兵法戰術,卻就是打不過。”

薛含憤憤不平道:“主上!您怎麼才幾天工夫就偏心這小孩兒了!”

薛刃把刀扔到一邊,前麵不願服輸,但這會兒卻承認道:“他比我厲害。”

“你還小,可以慢慢學。”謝雲洲問他,“想學劍嗎?”

薛刃指了指薛含:“跟他?”

謝雲洲搖頭:“回大梁以後,我讓薛容教你。”

“這個人更厲害嗎?”薛刃問。

“容哥當然厲害啊!”薛含立馬說道,“比我厲害多了!”

薛刃道:“那我學。”

謝雲洲對他招招手,等他走到近前來,伸手替他抻平亂了的衣擺,道:“等你學好了送你一把劍。”

薛刃低頭看著謝雲洲如白玉般的手指在自己衣服上滑過,目光避開了一瞬,像是有點不自在。

母親在他尚未記事時就去了,在他記憶裡沒人會這般認真地給自己整理衣服,謝雲洲是第一個。

“過兩日就要走了,回程會走得快些,儘量早點入關。”謝雲洲柔聲道,“等入關就到大梁了,這兩日你要是想就多出去逛逛,以後再出關來就不知是何時了。”

雖然薛刃知道謝雲洲表麵如文弱書生,舉手投足還像極了君子雅士,實則卻是個心狠手辣、不好相與之人,但有時他又實實在在會短暫地被謝雲洲騙了。

他心想:漢人書上寫的美人計或許就是如此了,謝雲洲這種人,天生就是要騙人感情的。

使團第二日就開始收拾行裝了,果真打算回程,薛刃沒什麼要收拾的,在驛館也確實待著悶,就去城中逛了一圈。

塞外四國雖常年交戰,但民間實則早已在長期共處中互相融合,北燕有各族人聚集在一起辦的市集,東瀾的都城也有這樣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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