馴服野犬(1 / 2)

大梁都城在北方,但離邊關還是很遠,故而使團即使入關了也沒能好好休息,謝雲洲身體恢複得不錯,主動要韓暉走快一些,韓暉嘴上應了,可事實上還是沒敢走太快。

謝雲洲也看出來了,對韓暉道:“我已經沒事了,之前耽擱了不少行程,這會兒入關了就走快些吧。”

韓暉實話實說道:“謝相公,臨行前太子殿下可是專門囑咐過末將要好生照看您,您要是再病一回,到了京城殿下該找末將算賬了。”

一路上薛刃沒少聽謝雲洲和薛含說到大梁太子,而且以他從前的了解,謝雲洲也確實與太子十分親厚,當年入京時便是太子舉薦,之後更是與太子在明麵上成了盟友,榮損與共。

不過聽韓暉這麼說,薛刃感覺太子與謝雲洲倒不僅僅是君臣與盟友,太子能惦記著謝雲洲的身體,還把自己的親衛借給謝雲洲,這不是一般地在意謝雲洲。

他隱約記起曾聽過一點市井流言,說太子是看上了謝雲洲這張臉……

“我也不會拿自己身體開玩笑,韓將軍不必緊張。”謝雲洲笑笑,“韓將軍一路上對我頗為照顧,回京後殿下定會嘉獎你。”

韓暉拱拱手道:“謝相公與東瀾和談順利,為周家軍解決了一樁難題,更是為太子殿下拉攏了周家,想必殿下今後得更看重謝相公了。”

薛刃立刻了然,原來謝雲洲這次出使東瀾是為了拉攏大梁鎮守邊關的周家。

周家幾代經營已成世族,後輩有朝中文官也有各地守將,不容小覷。前些年大梁邊境多戰事,周家消耗不小,如今周家不願主戰,想要休養生息,重聚實力,與東瀾和談是他們樂見其成的,而太子和謝雲洲正好可借和談之事賣周家一個麵子,拉攏周家,為自己增添一個助力。

嘖,怪不得謝雲洲對這次和談如此看重,原來歸根到底是為了太子啊。

薛刃又想起方才那個在腦中一閃而過的流言,莫名覺得似乎也不是那麼荒唐,謝雲洲長得美,又肯為盟友殫精竭慮,要他是太子,他說不定也……

但馬上他就掐斷了自己這念頭,隻看臉是膚淺的,美人是美人,但心如蛇蠍啊!

謝雲洲發覺薛刃的眼神總似有若無地落在自己身上,他不太喜歡這般直白的探究之意,皺了皺眉,道:“我此行也不全然是為了殿下。我從不做對自己沒用的事,我初登左相之位,與東瀾和談成功是一樁政績,又贏得周家的青睞,更是挫了右相的銳氣,殿下也明白這些。”

韓暉有些無言,雖然早知謝雲洲冷情冷性,也從不攀附太子,但直接把話說得這麼公私分明倒是讓他不知該如何回應。

沒等韓暉想出句話來,謝雲洲已說道:“今日既然不趕路了,韓將軍也下去歇息吧,明日可不用歇得這麼早,入夜後住驛館即可。”

韓暉呼出一口氣,躬身一禮,告退而去。

謝雲洲抬頭看向站在一旁的薛刃,淡問道:“方才看著我時在想什麼?”

薛刃自覺打量謝雲洲打量得十分克製,沒想到謝雲洲這麼敏感,眼下他隻能啞然,主上在和彆人說話的時候他在一邊肆無忌憚地窺視主上,這似乎是大罪。

看謝雲洲眼神冰冷,是生氣了,他要是不說話就更像是在拱火了,低頭半真半假地說:“屬下經常聽到您提起太子,前麵隻是好奇您和太子的關係。”

謝雲洲短促地笑了一聲,道:“北燕傳我和他是什麼關係?”

薛刃知道謝雲洲心裡已然明白他想的到底是什麼,有點結巴道:“就是……盟友。”

“聖上已在為太子擇親,太子不會喜歡男人。而我,不管男人女人,都不喜歡。”謝雲洲漠然道,“你想知道什麼應該問我,你可以有小心思,但彆越過一些事的界限。”

薛刃還沒消化完謝雲洲那句“不管男人女人都不喜歡”的話,就被後麵那句話中暗含的殺意激得一凜,幾乎是出於本能地以同樣藏著殺氣的眼神瞥了過去。

兩人的目光一上一下,在半空中交彙,如兩把鋒刃無聲擦過。

隻是幾個瞬息的工夫,薛刃回過了神,收斂起眸中的鋒銳。

謝雲洲又笑了一聲,隻是笑意很冷,更像是被氣笑的,目光示意了一下自己身前那塊地,說道:“跪下。”

薛刃也知道自己前麵過分了,未作猶豫地走過去單膝跪下,見謝雲洲還盯著他看,又把另一邊膝蓋也落下了。

謝雲洲俯視著他,身體微微前傾,低聲道:“我確實很需要一把鋒利的劍刃,但鋒利隻能是對著敵人,若敢對著我,我會親手折斷這把劍刃。”

薛刃的呼吸都不由自主放輕了,碧藍色的眼睛溫順垂下:“屬下冒犯了,請主上恕罪。”

“是一雙很漂亮的眼睛。”謝雲洲泛著涼意的手指點在他左眼的眼瞼上,語氣平淡,“不要給我挖掉它的機會。”

薛刃又想起了那位被挖了眼睛的北鄉侯,隻覺被謝雲洲碰過的地方無端發疼,輕聲回道:“是。”

謝雲洲話中有些戲謔地道:“既然這麼喜歡看著我,現在讓你看個夠。”

薛刃蒙了一下,抬眼與謝雲洲四目相對,謝雲洲又是一聲冷笑,他馬上意識到不對,沒等他收回視線,謝雲洲已經扇了他一巴掌。

可能謝雲洲本就沒什麼力氣可言,倒是不重,自然也不疼,但常言道“打人不打臉”,在他們北燕,打人臉是很羞辱彆人的行為,何況薛刃活到現在,就沒學過忍氣吞聲,那一瞬間他差點就跳起來一拳砸過去了,敢打他臉,他非得把這人牙都打碎了。

但最終他也隻是應激地咬牙捏了下拳頭,眼神狠厲地看向謝雲洲,而後又硬生生忍下了那股直衝上頭的怒氣,閉了閉眼,安靜地跪在原地。

謝雲洲對他的反應毫不意外,眼前的少年腰背挺直地跪著,身段很好,頸項微彎低頭以示馴順,但身上仍有無法掩飾的鋒芒,似乎一碰就會紮破手。

這是一把危險的劍刃,也注定是很難馴服的劍刃。

“第二次了。”謝雲洲再一次點在他的眼瞼上,“不過你馬上能克製自己,就目前來說已尚令人滿意。”

薛刃麵上已恢複平靜,但不代表他心裡就能平靜,他實在是做不到剛被打了臉還要向打他的人認錯,還有沒有天理了!

當然,他現在也隻能在心裡無能狂怒。

“覺得不平?”謝雲洲看出他心裡在想什麼,輕笑道,“這世上本就有很多不平之事,比如現在,你我之間的身份就昭示了其中的不平,我可以對你做任何事,而你,唯有順從。”

謝雲洲頓了一下,又說:“我之前說過,既然要做我的劍刃,就不要後悔,這是你自己選擇的,現在還沒到京城,你要是後悔,我也可以給你一筆錢放你離開。”

薛刃直到此時才徹底平複了心緒冷靜下來,這世上不平之事諸多,需要忍耐的事也諸多,既然已經走到這一步了,就隻有繼續走下去。

“屬下明白。”薛刃道,“屬下答應主上會好好學做一把劍刃,不會後悔。”

謝雲洲點頭,問他:“那我前麵為什麼打你?”

薛刃稍作思索便說:“其一,屬下應當要明白主上真正的意思,前麵主上話中意思並非真如其是,是屬下沒有仔細想;其二,不管主上是否真是那個意思,屬下也不應該對主上無禮,無論窺視還是明視,皆是冒犯。”

謝雲洲的笑意柔和了不少,道:“是個漂亮又聰明的小孩兒。”

薛刃:“……”

早晨下過一點雨,這會兒風又大了,天也陰沉沉的,薛含拿了夕食回來,喊謝雲洲回屋去。

謝雲洲自己推著輪椅回去了,沒說讓薛刃起來,薛含往跪在地上的薛刃看了又看,也沒敢多說,薛刃看他一眼,又規矩地低頭跪著。

薛含拿的飯菜一直都是三個人吃的,但這回謝雲洲和他吃過後就讓他收了,他忍不住往外一瞥,說道:“主上,小孩兒還在長身體呢,您罰他跪著也就算了,倒也不必罰他不吃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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