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十五一早,謝雲洲便讓薛含打開了平時不常用的後院小屋,而後薛刃看著薛含又打開了一間密室。
謝雲洲並沒防著他什麼,於是他大大方方地走到密室入口處一探究竟。
眼前場景未令他有太多驚詫,陰冷空曠的密室正中置一長條桌,上麵擺著的是兩個牌位。
謝雲洲自己推著輪椅進去,將昨日薛刃買回的祭祀之物放在地上,說道:“你們在外麵等吧。”
薛含一臉肅然地推推薛刃,示意他彆多話,薛刃應了聲是,跟著薛含一起退了出去,密室的門合上,裡麵的聲音也不怎麼聽得見了。
剛才薛刃往牌位上掃了眼,上麵刻的字昭示了牌位主人的身份——那是謝雲洲的父母。
所以傳言說謝雲洲是廣寧寺主持收養的孤兒顯然是假的。
薛刃和薛含在密室外等了有差不多兩個時辰,都快到正午了,謝雲洲還沒出來,薛刃不禁有些擔心,問道:“主上的身體不會又出問題了吧?”
“每年主上都會在裡麵待很久,也不喜我和容哥打擾。”薛含道。
薛刃又在外等了近半個時辰,裡麵依然毫無動靜,他有些心煩意亂,實在等不下去了,直接上前轉動機關打開密室的門,對薛含道:“若是主上怪罪,我一人承擔。”
門緩緩打開,陰冷的氣息重新撲麵而來,薛刃入內定睛一看,謝雲洲不知是如何從輪椅上下來的,跪在長桌前的蒲團上,微低著頭安靜無聲。
地上有散落的紙錢,香案上的三炷香已燃至儘頭,門外的風吹進來,香灰如浮沉般飄起,又輕輕掉落,兩側的香燭也積了厚厚一層燭淚,燭火在風中晃了兩下,照亮了謝雲洲身前一角。
靜謐之中,冷風吹拂謝雲洲素白的袍袖與發帶,他本就瞧著弱不勝衣,此時那單薄的背影更像是在風中搖搖欲墜,可他的腰背卻又如韌竹一般欺霜傲雪,和他平時端坐在輪椅上時一樣挺直不彎。
薛刃下意識把呼吸都放得很輕,而謝雲洲像是沒有聽到聲音,也未曾言語。
許久,謝雲洲俯身低咳起來,咳著咳著,又喘不上氣似的胸膛劇烈起伏,整個人都在發抖,腰背也佝僂下去,一隻手捂著唇,一隻手撐在地上死死扒著青磚的縫隙。
“主上!”薛刃趕忙跑過去扶住謝雲洲,這一看才發現謝雲洲的麵色已白得可怕,額上冷汗涔涔,眼中有不知是不是咳出的淚花,盈盈欲墜。
“我沒事。”謝雲洲已久未飲水,嗓音低啞細弱,掩唇的那隻手上有傷,薛刃一看便知是從輪椅上摔下來在地上蹭的。
“主上,您的腿……”薛刃猜謝雲洲已跪了一個時辰以上,常人跪這麼久尚且難忍,更何況是謝雲洲這雙腿有殘之人,他小心翼翼問道,“屬下送您回房休息吧?”
謝雲洲閉上眼沒有回答,薛含見狀也從門外進來著急地勸道:“主上,您要保重身體啊,不然已去之人如何能安心?”
燭火被風吹得隻剩小小一點,密室之中更為昏暗,謝雲洲抬頭望去,已幾乎看不清牌位上的字。
就如那些往事和他這踽踽獨行的九年,儘數都掩藏在黑暗之中,不見天日。
有時他會覺得眼前的一切都是假的,他每天戴著假麵,說著假話,就連經曆和身份都是假的,沒有人對他付與真心,他也不知自己是否還有真心。
隻有在麵對父母的牌位時,他才會猛然記起十二歲以前那些也曾清晰真切的時光,記起曾經的他是什麼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