拈針撚線(1 / 2)

謝雲洲重回朝堂已是六天後了。

正巧今日是小朝會,太子都是避開太極殿的正殿隻在東堂開朝,謝雲洲早早到了東堂前,蕭允淮親自出來接過他的輪椅。

而此時楊世安帶著世家公卿們也走了過來,見到養病多日的謝雲洲都停下腳步。

謝雲洲瞧著仍略帶憔悴,玉帶圈著的細腰似乎真是不堪一握,他唇色也比從前淡,冷風吹久了,透出點青白色,但臉上神色還是一貫的清冷如謫仙,微轉頭向身後的蕭允淮謝道:“多謝殿下。”

“入秋後謝相公已病了好幾場了。”楊世安見了禮,陰陽怪氣道,“謝相公可要好生保重身子,朝中諸事還需謝相公多多操勞啊。”

謝雲洲回了個禮,淡淡一笑,道:“楊公說的是,雲洲自當保重。”

楊世安看他應得爽快,反而有些自討沒趣,但想起謝雲洲是在那日宮中議事後病倒的,不禁又看了眼蕭允淮,似笑非笑道:“太傅已上書自請卸職還鄉,隻求殿下饒他小兒,殿下可真是無情,又卸了太傅的職又將他小兒下了獄,往後天下人恐要說殿下不知尊師重道。”

“太傅是孤恩師,孤自當敬重。太傅年事已高,身體不佳,還鄉亦是好事,孤已請父皇封他為文平侯,賜金銀屋宅,著三百京營兵馬送他衣錦還鄉,安享餘年。”蕭允淮雙手搭在謝雲洲的輪椅上,他身量頎長,看著楊世安時有居高臨下的不怒自威之感,“但他兒子與孤非親帶故,孤尊師重道還要尊到他兒子身上不成?”

在楊世安身側的嚴勝假模假樣道:“可歎太傅為大梁儘忠一世,晚年還不得與兒孫團聚。”

蕭允淮與謝雲洲俱是心中冷笑,也不想多說話,蕭允淮正要推著謝雲洲入東堂,楊世安忽地又笑了兩聲,道:“殿下之無情臣幾年前便領教過了,想那孟溪元已故去四年有餘,殿下也沒再問過他屍骨何在,孟溪元泉下若有知,怕是也不得安眠。”

謝雲洲一隻手猛地攥住輪椅扶手,幸而袍袖寬大,掩住了手上因用力而凸起的道道青筋,麵上還要鎮定如初,隻覺心口在理智與悲憤的兩相拉扯下鈍痛無比,喉中似又有了一股腥甜,側目看著楊世安的眼神也冷銳如刀。

縱然蕭允淮也習慣了泰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但楊世安還是看出了他細微的神情變化,沉冷的目光之下是壓抑著的怒意,心中不免有幾分得意地往前走了幾步。

蕭允淮從輪椅後走出,擋住了謝雲洲,楊世安停在離他僅有咫尺之距的地方,捋了下短須,低笑著用隻有兩個人聽得見的聲音說道:“怎麼,殿下想知道孟溪元的屍骨在何處?”

謝雲洲從袖子露出的半截手指都是微顫,蕭允淮餘光瞥見,口中卻漠然道:“我早已與他斷了師生之誼,楊公不必以此激我。”

楊世安又笑了起來,道:“可惜,可惜,孟溪元也曾是名滿天下的人物,死後竟無人敢與他收屍,教他魂魄都不知歸處。”

蕭允淮的目光又沉了幾分,卻終究是沒再多言,回身重新搭著謝雲洲的輪椅,冷聲道:“時辰不早了,諸卿入內議事吧。”

今日小朝會並無多少要事,謝雲洲也不怎麼說話,蕭允淮怕他又受不住,幾次看他,但謝雲洲卻隻是微低著頭安然端坐,不見什麼過激之色。

快結束時,嚴勝上前一步道:“前兩日皇後娘娘傳了我們嚴家四姑娘入宮一見,娘娘甚是滿意,聽聞已讓殿下不日向聖上請旨賜婚。”

嚴家四姑娘便是嚴璋的妹妹,嚴璋在隊列之中抬頭與蕭允淮對視一眼,搖搖頭,滿是無奈之色。

“不知殿下何時向聖上請旨?”嚴勝抬手一禮,“嚴家也好早做準備,恭迎聖旨。”

謝雲洲也抬眼看向蕭允淮,兩人心中都知太傅之事令世家們不悅,他們急需扳回一城,而太子婚事就是最好的籌碼。

現在還遠沒到與世家圖窮匕見之時,而是應當與世家之間保持著微妙的平衡,何況賜婚之事早就有所定論,蕭允淮也不可能當眾推脫,否則帝後那邊都不會放過他。

蕭允淮避開謝雲洲的目光,道:“待孤問了吉日,自會去請旨。”

嚴勝煞有介事道:“臣代嚴家謝過聖眷隆恩。”

後頭的嚴璋知道太子已下定了決心,心中歎息,在叔父冷冷瞥他一眼後也隻得上前來謝恩:“臣替小妹謝過聖恩。”

小朝會散後,蕭允淮又是親自推著謝雲洲離開,嚴璋也慢了幾步沒急著走。

看嚴璋欲言又止,蕭允淮道:“瀚元不必多想,我娶你小妹也有好處。”

嚴璋半點兒想不出哪裡好了,直言道:“殿下此話何意?”

謝雲洲笑了笑,轉頭低聲音道:“殿下是在給嚴家留後路,也是不願你以後難做。”

嚴璋被這麼一點也瞬間明白過來了,蕭允淮必然會動世家,楊家、嚴家日後都是蕭允淮必須要拔除的眼中釘,到時嚴家稍有不慎便會傾頹,他夾在中間也很難獨善其身,但若蕭允淮與嚴家有姻親,為他們嚴家留點情麵便說得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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