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裡,嚴璋向蕭允淮躬身行了一禮,道:“謝過殿下。”
蕭允淮把謝雲洲送到尚書省,看謝雲洲臉色不太好,吩咐內臣將今日的文書收拾好送去左相府,強硬地讓謝雲洲回府去了。
謝雲洲回府時又不見薛刃,自薛容從秦州回來後,薛刃看府中沒他什麼事,又天天往彆院跑,勸都勸不回來。
“這小子最近練得越發瘋了,不知道受了什麼刺激。”薛容如此穩重的人都忍不住說起薛刃,“屬下是管不住他了。”
謝雲洲也覺薛刃有時心思還真不好猜,小小年紀彎彎繞繞挺多,但他心知薛刃現在對他算是真的儘了心,不知是那天與他談及家中事又想明白了什麼大道理,還是說對他有了不一樣的想法。
這樣的想法也許可以算作是某種同情,薛刃看著冷傲,其實心中細膩,知道多了他的事,便覺得他有諸多可憐之處,反正他也命不久矣,為他賣命也必然不會長久,倒不吝暫時付出一些真心。
謝雲洲默默思量著,回了神又覺他把薛刃想得和自己一樣冷情了,薛刃其實沒他這麼陰沉沉的,性子比較直,對人也不會下意識以惡意揣測,與他終究是有所不同——他已在經年之中總把人心往壞處想,自私又自利。
“他喜歡,就讓他去吧。”謝雲洲坐在桌前,拿了份文書開始看,淡說道,“他現在還算省心。”
薛刃掐時辰掐得不錯,每天回來都正好是在夕食之前,他給謝雲洲見了禮,謝雲洲看他穿著新的衣裳,衣袖雖是便於練武的緊束窄袖,但袖口處有蝴蝶扣作裝飾,隻是薛刃約莫在練武時不小心,右袖的蝴蝶扣已經崩開了。
謝雲洲按住線頭,無奈道:“新的就成這樣了,算了,換下拿去扔了吧。”
薛刃從前就對穿衣不是那麼在意,見狀想把整個蝴蝶扣都拽下來,道:“直接拽了吧,反正也隻是個裝飾。”
“你不嫌難看我還嫌難看。”謝雲洲趕緊拍開他的手,“去取針線來。”
薛刃愣住,看了眼謝雲洲,見他神色認真,便有些心不在焉地進屋去了。
櫃子裡有已經穿好備著的針線,薛刃翻出來遞給謝雲洲。
謝雲洲看他站得有點遠,扯了下他的袖子,道:“過來點。”
薛刃順著謝雲洲的力道往前了兩步,低著頭看謝雲洲把纏著的線放出來,在他衣袖上比了比,對準蝴蝶扣原本繡上的位置穿入一針,他躬著身有點累,謝雲洲拽著他的袖子似乎也不是很方便,他頓了頓,乾脆單膝跪了下來,把右手抬到一個謝雲洲順手的位置保持不動。
謝雲洲看他變了姿勢,怕針不慎紮到他,在他動作時將針取出停了一下,待他不動了才又開始。
冬日天陰,謝雲洲要看文書,屋裡便點了盞燭燈,謝雲洲又將燭燈移近,暖光便灑在他垂落身前的黑發上,發尾掃過薛刃的臉側,薛刃偏頭避了避,餘光卻還注意著謝雲洲修長靈巧的手指如何拈針撚線。
隔了會兒,他又不動聲色地轉回了頭,忍著臉側的癢意目不轉睛地看著謝雲洲一點點將崩裂的蝴蝶扣縫回去。
針線活好像都是女兒家做,但謝雲洲做起來卻並不讓他覺得違和,他暗暗想著,這可真像是謫仙紆尊降貴地在沾惹凡塵煙火氣。
而他像是把九天之月握於手中的凡人。
這奇怪的念頭還真是有點矯情,薛刃掃除了雜念,仔細一看又看出謝雲洲其實也不精於此活,雖還算純熟但針腳並不細密,有幾針還穿錯了,但並不妨礙最後還是把蝴蝶扣原樣縫了回去,至少表麵上看起來並無不妥,那些縫補的痕跡都藏在了背麵,旁人是看不見的,隻有他自己翻開衣袖才能看見。
謝雲洲扯斷細線,將剩餘的線纏了回去,他做什麼事都是這般從容的姿態,絲毫沒覺得剛才自己做了點不合身份的事,眼神都是清淡的,道:“可惜新衣服不如以後自己小心點。”
“是。”薛刃應了,看了看衣袖,又道,“多謝主上。”
他想,在謝雲洲身邊這些時日,倒是讓他經曆了許多個第一次。
比如今日是第一次有人給他縫補衣服。
在謝雲洲回屋後,他把袖子翻上去,碰了碰背麵有瑕疵的針腳,碧藍色的眼睛看著比往常更深邃一些。
這算不算謝雲洲在他衣服上留了一個隻有他們兩個人知道的秘密?
還是一個……很溫柔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