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式風格的臥室裡燈光明亮, 彌漫著濃鬱刺鼻的血腥味。
他看著落地鏡麵前坐在椅子上的自己,身上的西裝革履乾淨整潔, 隻有鞋麵上殘留著已經凝固的血漬。
額間的等臂十字架在黑發下若影若現,身體前傾, 雙肘撐在膝蓋上, 掌心朝上的右手漂浮著一條纖細的銀色項鏈。
【重要的東西……都儲存了。】
他歪頭思考了一會,【唔……對著鏡子自言自語感覺有點怪, 從哪裡開始說起呢?】
【……那條“線”啊,是她能力的被動。】
【在她開啟數值之後,如果被複製者對她的……】他皺皺眉, 某個詞在舌尖滾動了一圈後又被咽了下去,【即反向數值達到一定程度……或許是滿值?就會被“線”連接在一起。】
【被扯斷“線”的話……不僅會遺忘對她的感情和記憶, 還會過濾掉和她有關的所有事情……有人提起她就會走神去想彆的事情,看到和她有關的東西也會自覺地視而不見,如果不是她主動來找你, 哪怕她從你麵前走過都會忽略掉她。】
他抬起手虛握成拳抵在下唇, 沉默許久才得出最終結論,【那條“線”代表的是羈絆。】
【“線”的製約很嚴格,隻要被識彆出想要向他人傳遞這個信息就會強製抹去, 暗示、言語、字跡都不行, 隻有這根項鏈的屬性能稍微鑽點空子。】
【隻有三種情況下“線”才會出現——一, 她想扯斷, 二, 她想連接, 三,當被複製者觸發了她的……自我保護機製。】
看著鏡子中的自己彎下眼角,他露出一個毫無意義的笑容。
【哪怕她擁有的數值隻有百分之五,一旦出現這條線,被複製者就會變成她的……狗,任由她擺布,是圈養還是扔掉全憑她的心情,而即使“線”斷了,她依舊可以使用所複製的能力。】
【這個被動利用得好的話可以避免很多麻煩……又可以複製能力,又可以鏟平障礙。】
他抬起手,豎起食指朝鏡子裡的男人點了點,【……你不能成為障礙。】
【當你看到這個的時候……就說明又一次被她扯斷了“線”,這條項鏈所儲存的記憶不會再遺忘,但是情緒和感情隻能保留七天,你要在這七天之內找到她或者讓她來找你,要不然隻有記憶的你一定會殺了她……你不可以這樣做,否則……我會把你的能力全部撕光,扔進工廠裡做樁。】
【找到她之後……】他平靜地垂下眼眸,【讓她再次連接起來。】
【她會願意的,因為你是……百分之百。】
他呼出一口氣,終於覺得一直維持著這個姿勢有些疲憊,於是稍稍活動下脖頸,整個人往椅背躺去,這才將視線落在鏡子裡懶洋洋地支著下顎的自己。
他微笑著說,【……我不後悔,雖然結果差強人意,但原本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愛情?才不是種可笑的東西,她是……】
他沉默了許久,細微的呼吸聲融進空氣裡。
好半響才扯了扯嘴角,黑色的眼眸被冷漠覆蓋上一層碎冰。
【她是你的本能。】
***
寬敞明亮的教室裡忽然湧上黑色泥沼,漸漸凝聚成人形。
微風撩卷窗簾,視野裡的一切與離開之前都沒有任何差彆,就連每個人位置和姿勢都一模一樣。
老師、學生、黑板、講台、課桌……他們可以接著上課。
相澤消太下意識接住了身體前傾的少女,她還沒有恢複意識,乖巧地將額頭輕點在他的胸膛上,那裡麵瘋狂跳動的心臟正努力地穿透這層皮肉,想要撫摸少女的臉頰。
雙手微微顫抖著,他又抬眼望向教室裡的小英雄們。
耀眼的陽光被隔離在另一個次元,無法驅散英雄科A班的寒意。
沒有人為回來感到高興,這群幼苗們麵目無焦距地盯著某處,血色早已從臉上褪儘,倉皇無助地顫抖著,
……好可怕……
憎恨的憤怒的怨毒的惡意的嘲諷的怨恨的瘋狂的痛苦的抑鬱的狂躁的冷漠的……
世間一切負麵情緒都蘊含在其中,糅雜成畸形的凶獸,而深入骨髓的忍耐和克製化為鎖鏈緊緊勒在它的脖子上,刻骨銘心的占有欲被塑成堅不可摧的牢籠給它再施加了一層禁錮,讓它隻能瘋狂嘶吼著——
吃了她!
吃了她吃了她吃了她!!!
可是……僅僅一個親昵羞澀的吻又或者是一個簡單的牽手擁抱就能讓它老實下來。
才不安撫,而是化為利刃狠狠刺穿它的四肢與胸腹,讓它隻能嘶鳴著跪倒在地,任她宰割。
那個人……那個人就是懷著這種心情和她說話,對她微笑的嗎?
這是什麼感情?!
——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
不知是誰忍不住發出一聲無意義地氣音,終於讓所有人不堪一擊的自我保護層四分五裂。
虛弱的嗚咽、啜泣、喘息就像按下重播鍵此起彼伏,無比壓抑。
然後一聲震耳欲聾的雷聲撕裂世界,所有人都狠狠打了個哆嗦,倉惶不安地望向窗外——
前一刻還明媚的藍天聚起層層烏雲,遮天蔽日,黑壓壓地想將整個城市拖進深淵,轟然作響的雷鳴驚得鳥群四處逃散,雷電在淺灰色的雲層中翻滾,憤怒地想要撕裂一切,暴雨傾盆而下。
八木俊典被驚地稍稍清醒了些,氣息不穩地對身旁的消除英雄說,“不行,這樣下去……不行。”
相澤消太遲緩地點點頭,眼裡布滿紅血絲,尖銳的疼痛不斷敲擊著大腦神經,他深吸一口氣,艱難地抵抗著某些東西,嘶啞地說,“去找根津校長,讓他批準……批準A班組織一次林間合宿,七天……立刻走!”
不能讓這些幼苗回家,要不然……這種感情會毀了他們!
有過相同經曆後,群聚會帶給他們安全感,到時候再幫他們分散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