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朝瑜親自送走他們,回頭時偶遇孫明達。
孫明達也不知在此地看了多久,瞧著幾個書生離開的身影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等發現傅朝瑜看過來後不僅沒有惱羞成怒,反而對他頷首示意。
傅朝瑜滿臉驚悚,回去就跟陳淮書討論孫大人是不是中邪了。
陳淮書欲言又止:“就不能是孫大人看重你嗎?”
“不可能!”
絕對不可能,他不接受。
陳淮書忽然覺得孫大人有些可憐了,這得表現的多明顯才能讓懷瑾察覺到自己真的被關注?
如那幾個學子一般前來國子監詢問真假的還有許多。自那日起,孫明達便告戒國子監所有監生,凡是遇到有人來問圖書館一事,都要禮貌待之,不可言語粗魯。他還讓助教在國子監門口設了一個茶水亭,用以招待奔波而來的諸學子們。
有些學子甚至被國子監的監生們帶著去看了圖書館的選址。
這三間鋪麵本就修繕好了,如今也不過是將其打通,裡頭已整理妥當,連書架都已布置好,如今就差將書擺上架子裡。
監生們告訴他們,國子監已經在加緊安排,讓他們勿急,靜靜等候即可。
態度之親切,叫來訪者受寵若驚。
傅朝瑜見狀對孫明達的排斥也少了許多。先不論孫大人瞧不瞧得上他的,總歸沒有再瞧不上那些看不起書的學子們了。
經過廣大學子的口口相傳,近來國子監的名聲竟出奇的好。
但外頭也不都是支持的,輿論毀譽參半,譬如不少官員便揪著“開放館藏會毀壞圖書”一事對此指指點點。更有人質疑國子監故意借此大出風頭,此事也屬實,這段時間國子監風頭太盛了,如今坊間議論的事無不跟國子監有關。上回辯論的風波還未消散,這回又來了一個所謂的圖書館,這是要做甚?
一個教書育人的國子監,就不能老老實實安守本分嗎?將書教好不就得了,這麼多官宦子弟功課提不上來,整日捉摸這些虛名,一味舍本逐末,輕重倒置,簡直荒謬至極。
不過他們也隻能在背地裡議論,並不敢在人前指點江山。這回國子監新建圖書館,不論其背後目的究竟何在,可廣大讀書的學子是一致稱讚的。他們若是公然反對,便是跟天底下的讀書人作對了。
文人的筆猶如殺人的刀,沒多少人真敢出言反對。
博物館內裡打掃乾淨後,孫明達將製定圖書館規章製度一事交給了繩愆廳的張大人。張大人掌頒定學習規製,稽察勤惰這麼多年,製定區區圖書館規章還不手到擒來?
另從博士廳那邊抽調了四名助教負責日常巡查,圖書館開業當日誌願者由監生去陳淮書、周文津處自願報名,至於書籍分類,則由傅朝瑜領著楊毅恬負責。
傅朝瑜見識過後世的圖書分類,可他們國子監的藏書遠沒有後世書籍全麵,思來想去,還是決定以經、史、子、集四部進行分類,各個分支下仿照《四庫全書》目錄,譬如經這一類,可以細分為易、書、詩、禮、春秋、孝經、五經總義、四書、樂、小學十類。
得益於孫明達給他放權,傅朝瑜在圖書館陳列一事上權力不小,他發動國子監大半監生,一群人不分晝夜地一通整理,終於重新擬好了目錄,送給孫明達及他先生看過之後便定下來了。
傅朝瑜又跟楊毅恬一塊兒做了許多紙牌,用細毛筆寫了每本書的書,經史子集的大類彆以及各種小類彆,再細標序號,清清朗朗一目了然,隻除了工程量比較大。
此事更是繁瑣,國子監趕工好幾日才終於將這些標簽貼到每本書的書籍處。如此又耽誤了十日,所有藏書才終於上架。
孫明達與王紀美聽到動靜,傍晚時分便背著手一前一後趕到了未開的圖書館前。
望著所有書籍都已整齊上架,館內一切僅僅有條,王紀美當著孫明達的麵,毫不自謙地狠誇了自己弟子一番。他敢保證,來日這裡若是開館,必定能讓京城上下大開眼界!
就連傅朝瑜這樣的厚臉皮都被誇的有些不好意思,側身看著孫大人,懷疑他是不是會恥笑先生王婆賣瓜。
難得的是,孫大人竟然自始至終都沒說過一句話,就連他先生得意地問孫明達自己學生是不是比他的弟子出色時,孫明達竟然點了點頭。
他點頭了!
傅朝瑜滿臉驚悚地後退一步。
察覺到傅朝瑜的態度,孫明達臉色忽然黑了幾分。
“……”這才對嘛,傅朝瑜拍了怕胸脯,以孫大人對他的厭惡,怎會給他好臉色看?
孫大人憋屈死了。
圖書館萬事俱備,隻欠開館。廣大國子監監生這些日子也是走路帶風,這圖書館眾人都有參與,沐休在家時少不得又要拿出來吹噓一番。
然而有些家長就是這樣奇怪的一群人,孩子無所事事時罵他們不堪大用,現如今風風火火地做成了一件事,又極儘貶低。
若孩子炫耀多了,便來一句:“你能弄出什麼好東西來?”
監生們簡直氣壞了,恨恨地道:“等著看吧,待開業之後定嚇死你們!”
日子一晃,便到了下月初五。
國子監早已放出風聲,初五辰時,圖書館開館。不少人數著日子等著這一天,今兒天還未亮國子監東門外便圍了不少人。
傅朝瑜一早也爬起來了,這一日國子監休課,多半監生都得去圖書館幫忙,或是引導,或是講解。
其實這些日子不僅外頭的人期待,國子監監生們一直沉浸在即將開館的期待中,整日翹首以盼。昨兒晚上傅朝瑜便聽著陳淮書念叨了大半夜,這家夥也不嫌煩,反反複複就那麼幾句話,聽得傅朝瑜都起繭子了。
今兒早上起身漱口,陳淮書那廝竟還在念叨!
傅朝瑜不敢放任自流,啃了個饅頭就趕緊揪著陳淮書跑去東門做開館前準備了。
傅朝瑜正扯著陳淮書埋頭往前,忽然聽得東門外一道說話聲,莫名有些熟悉。
他駐足觀望,陳淮書湊過來催促道:“愣著乾什麼,咱們不是去裡頭準備的嗎?”
他看著傅朝瑜,傅朝瑜卻盯著不遠處手持折扇,正與人談笑風生的中年男子。與他相立的,竟然是中書令韓玉祁韓相公。
這似曾相識之感,為何竟如此強烈,他幾時見過這人?
傅朝瑜打量來人,那人似有所感,也遙遙地看了過來。兩人的目光再空中交彙,半晌後那人竟也愣在原地,眯著眼睛,細細地端詳傅朝瑜。
這人,好生熟悉。
這一刻,兩人的想法竟出奇的一致。
“走吧,走吧。”陳淮書催促,“再不過去孫大人可要生氣了。”
傅朝瑜滿腹狐疑地被人拉走,可是腦中卻還覺得古怪且眼熟,複又回身看了一眼,又看一眼。
隻見那男子蓄著短須,身八尺有餘,雄姿傑貌,無論怎麼看都有股熟悉感。那張臉上唯一覺得違和的大概就是短須了,若是去掉的話,傅朝瑜隻盯著對方的眉眼,忽然腦中靈光一現,塵封的記憶如潮水一般湧來——
是他!
幾乎是同一刻,對麵的男子也瞪直了雙眼,震驚地望著傅朝瑜。
他記起來了,是那個小男孩兒!,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