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一美和姐姐同床躺著,一美平躺,姐姐則總是背對自己側臥,身子蜷起來,把手壓在臉下。
一美心裡糾結不已。
不知是該陪姐姐聊聊,還是讓姐姐自己呆著。
有一次一美看身邊姐姐的手機不再亮著,以為姐姐睡了,於是輕手輕腳下了床,去上了個廁所,隻是回來時,打開房門,借著從門縫裡透進來光,一美卻見姐姐原來一直睜著眼睛,臉上沒有任何神情。
一美有些嚇到了,姐姐怎麼了?
她又輕輕走進去,爬上床,而後叫道:“姐姐。”
“嗯?”
“你睡了嗎?”
“還沒,你先睡吧。”
對一美說話時,姐姐的聲音總是似水一般的溫柔。
一美睡不著,隻是也不玩手機,怕手機亮了影響姐姐休息,而不知是在淩晨的什麼時間,在身邊,姐姐又開始流淚,時不時傳來小聲抽鼻子的聲音。
至於那天上午在許翼辰家發生了什麼,書庭一個字都不曾對家人提起,之後,也永遠不會再提起。
媽媽問她怎麼了?
她隻是說:“吵架了,分手了。”
媽媽問:“怎麼分手了呢?你見到他媽媽了嗎?他媽媽說什麼?”
書庭說:“沒見到。”
她沒見到他媽媽。
她確實去了他們家,但也確實沒見到他媽媽。
那天上午,出租車開了二十分鐘,開到一個彆墅小區門口。裡麵是一片精美的桃源,有綠油油的樹,有清澈的水,有穿過河麵的小拱橋,漂亮的建築物稀鬆地坐落在上麵,而許翼辰家便是其中一棟。
書庭並沒有太驚訝。
她早料到什麼小廠子、小公司,都隻是他的謙辭。
到了家裡,迎接他們的是一位保姆阿姨,有些中年發福,白白胖胖的,很和藹。身上的衣服、褲子,可以看出都是很好的牌子,但隻是胡亂搭配,不大適合她,像是許翼辰媽媽把自己不要的衣服給了她。
許翼辰牽著她的手,走進去問:“我媽呢?”
阿姨說:“太太出去了。”
許翼辰愣了愣:“出去了?”
“去周太太家打牌去了,下午應該會去美容院,一般晚上才回來,這是……”說著,怔怔看向書庭。
許翼辰一直牽著書庭的手。
聽到這裡,扭過頭,瞥了一眼書庭的臉色。
書庭並沒有他擔憂中那暴跳如雷的樣子,甚至沒有任何一絲不悅,反而寧靜到讓他有些無所適從。
他問阿姨:“我說了要帶女朋友來,我媽沒提過嗎?”
“太太沒說過呀……”阿姨兩手攥在一起,看上去有些不知所措,頓了頓問,“你們……吃飯了嗎?”
兩人什麼都沒吃,許翼辰便看向書庭,問:“要不要吃點東西?”
書庭淡淡地回:“可以啊。”
許翼辰便拉書庭到了餐廳。
阿姨則在廚房手忙腳亂——兩人來得匆忙,她一點準備也沒有,大腦空白了一會兒,便從冰箱裡拿出水果,洗了一盤先端上去。
而後從冰箱裡拿出昨天晚上的剩菜,熱了熱,又端上去,麵露為難,實在不好意思地說:“這幾天先生出國了,太太也不怎麼在家,你哥哥嫂子也不回來吃飯,家裡就我自己一個人吃,也沒做什麼菜。這是昨天晚上你哥哥、嫂子從飯店打包來吃剩下的,我看裡麵還剩挺多肉,扔了可惜,我就放冰箱裡了,要不,你們先……”
隻是見許翼辰臉色難看,書庭更是麵無表情,便手忙腳亂把放在桌上的兩個盤子端起來,說,“算了算了,我再做點彆的什麼吧。”說著,把兩盤菜端走。
阿姨在冰箱裡翻了好一會兒,想要做幾道像樣的菜,食材卻又缺這個、少那個,最後想了想,拿上了環保袋走出去說:“你們先坐著等一會兒,我出去買個菜,馬上就回來,馬上!”說著,走出了家。
書庭彆過臉,輕輕“嗬”了一聲,眼淚便開始盈了上來。
心裡憋了一股氣。
想要質問他,他這是個什麼家庭?他媽媽是個什麼人?兒子帶女朋友過來了,如果是自己媽媽,肯定從前一周就開始苦惱到時候要做什麼菜,家裡怎麼收拾,可他媽媽呢?懂不懂對彆人最基本的尊重。
他們家,對他可真是窮養啊。
書庭已經預見到他媽媽穿金戴銀,在美容院一擲千金的樣子,相對之下,對自己小兒子卻百般克扣。如果隻是普通家庭便也算了,明明有錢,卻讓自己兒子連和女朋友出去開房的錢,都不能百分百地支付。
他那是個什麼媽?
她忽然厭惡透了他的媽媽,厭惡透了他的家庭,順帶著,也厭惡透了生活在這樣家庭裡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