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傾自也記得她月餘前的拂袖離去,一壁入殿一壁探她的心思,就聞她心底的不滿一句接著一句。
“嗬,一個多月了,你還知道過來啊。”
聽來倒像嫌他來晚了。
“有本事你彆來啊,咱們就這麼僵著,看誰僵得過誰!”
還在賭氣。
“你最好給我考慮好了再開口,再抬杠我……”她的目光掃過硯台,“我砸死你!”
“……”楚傾凝神,端然一揖,“陛下。”
女皇聲音清淡:“元君有事?”
他道:“大選結束了。”
她怔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哦,昨天是大選。
她壓根沒顧上,問都沒問一句。
接著,他呈上一本冊子:“這是臣與貴君一起為宗親們挑的人,請陛下過目。”
她淡淡地接過去,隨口問他:“貴君還請你一起去了?”
那陣子為了讓他專心查楚休落水的案子,她讓他把這是交給薑離了,倒不知薑離後來還邀了他一起辦。
楚傾點點頭:“是。”
“是?沒了?不說點彆的?”
“怎麼個意思?我都沒怪你你還跟我賭氣了是吧?”
虞錦邊翻冊子邊在心裡罵他。
“也不知道我母皇怎麼想的讓我跟你成婚,不然你鐵定沒人要!”
楚傾眉心輕跳。
“嘁,還杵在那兒乾嘛,正事說完了趕緊滾唄!”
“咋地,你不跟我道歉,還打算我跟你道歉啊!”
楚傾有點撐不住了,收了神思,輕咳了聲:“陛下。”
女皇風輕雲淡地抬眸:“嗯?”
他情緒複雜,目光在地上盯了半晌,才又開口:“陛下彆生氣了。”
虞錦白了他一眼,低頭繼續看折子。
“誰要你道歉啊,我才不在乎!”
聽起來卻沒有方才那麼惱火了,外強中乾地硬撐著慍意。
“臣那日沒有彆的意思。”他道,“隻是對臣來說,除卻為家裡說幾句話……”
“臣也做不了彆的了。”
虞錦忽地倒吸涼氣,好像心底突然受了一記重擊一般,讓她呼吸不暢。
鋪天蓋地的壓抑席卷而來,將她的一切防禦擊得潰散――她一下子生不起氣了,倒有一股難過克製不住地湧上心頭,讓她無處可逃。
他怎麼能……他怎麼能這樣呢!
他在這裡賣什麼慘!
她竭力安撫自己的情緒,目光所及之處,他無甚情緒地一揖:“臣告退。”
往後退了兩步,他便轉身向外走去。虞錦看著他,不知怎的,她忽而覺得這個已不陌生的背影看起來形單影隻,孤獨之至。
她更難過了。
她當然可以安撫住自己的情緒,她的家人又不在牢裡,宮裡又還有這麼多人關心她討好她,真情也好假意也罷,她從不缺少這些支持。
可誰來安撫他呢?
她惱他總要為楚家說話,覺得他是有意惹她不快,卻從不曾換位思考一下,如果是她又會如何?
全家上百口人都在牢裡,自己是唯一能和皇帝說得上話的人,大概誰在絕望中都會舍出命去辨個是非吧。
可她一直為這個恨他。
她怎麼這麼刻薄?
“楚傾。”虞錦開了口,嗓音低而啞,他好像沒聽見。
她忙清了清嗓子,又喊了聲:“楚傾!”
正要邁出內殿殿門的楚傾收住腳,回過身來,等她說話,或是等她的雷霆之怒。
虞錦盯著手裡的奏章:“有新送來的大紅袍,元君嘗嘗?”
說著她便示意鄴風去沏茶來,將奏章放下,睇了眼幾步外的椅子:“坐。”
楚傾沒說話,依言過去落座。虞錦自禦座上起身,也踱過去,坐到與他一方小桌之隔的椅子上。
他偏過頭來看她,她有點不知道怎麼做才好,訕訕地和他對視。
很快,鄴風將茶端了過來。
茶盞擱到桌上,她往他麵前推了一推。
點心也放過來,她又往他麵前推了一推。
楚休在幾步外傻眼看著這情形,不知是不是前陣子養傷總能在幻覺裡看到動物的緣故,他鬼使神差地想起了兩隻貓。
那是他之前靈魂飄忽時在宮外路邊看見的貓,一黑一白,很凶狠地打了一架。
但兩隻貓似乎是朋友,打完架冷戰了一會兒,就又忍不住地想招惹對方。
於是黑貓故作冷靜地坐在那兒舔爪,時不時偷瞄白貓一眼;白貓自顧自地在旁邊打滾兒玩尾巴,“一不小心”就把爪子伸到了黑貓麵前。
一伸出去,它就不縮回來了,躺在那裡一下下地夠黑貓的下巴,賤兮兮的模樣看得楚休想笑。
他想它的意思一定是:“你理理我唄?”
陛下現在淡漠的外表下也是這個意思。
――好茶給你,點心也給你,你理理我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