繡瑜接到晉安從惠民縣送來的書信,卻是一份他長女蓁蓁滿月的禮單。繡瑜原本有些摸不著頭腦,可是通篇看下來,驚訝地發現董鄂氏一族三支九房的重要人物皆在名單之上。
要知道宛芝不過是彭春的庶女,生的又隻是個女兒,卻連遠在邊關的費揚古也派人送了一把鑲金小匕過來。
繡瑜頓時了悟,暗自咬牙切齒。
當日董鄂彭春一門兩女同時參選。嫡姐嫁為三福晉,已經育有兩個嫡子。庶妹指給了當時僅為費揚古帳下親兵的晉安,至今隻有一女,境遇可謂是天差地彆。按說董鄂家當然該全力支持三阿哥才對。
豈料三阿哥整日跟文人墨客廝混慣了,跟妻族那群粗鄙的武夫死活說不到一塊兒去。反而被晉安後來居上,白白撿了個大便宜。
榮妃豈能甘心?晉安這是在提醒她,小心對方暗算!
這頓時坐實了繡瑜心中猜想,那生病的宮女混進隊伍,少不得榮妃的故意放水。及至晚間,她又接了消息,聽說敏嬪買通守衛叫十三過去說了好一陣的話。
她頓時不顧身邊宮人勸阻,起身說:“走,過去瞧瞧兩位阿哥。”
兩座並排的小院都不出所料地黑著燈。繡瑜本來想先直奔十四屋裡,卻忽然聽十三院子裡一陣嘈雜,登時改了方向。她進了院子抬頭一望,卻見正屋寢殿的窗子裡光芒大盛,竟不是燭光,而是著火了。
又聽人喊:“十三爺還在屋裡!”
一群人圍著緊閉的房門乾著急,繡瑜才知道胤祥竟然是一個人把自己鎖在屋內,突然就起了火,頓時嚇得魂飛魄散,隻喝道:“愣著做什麼?找人,踹門!”
有力氣大的粗使太監上來踹開了門,眾人一擁而入,死活拽了胤祥出來。
繡瑜上前攬了他,左右擺弄驗傷,又大聲喝問:“到底怎麼了?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你竟然想自戕不成?”
胤祥不知自己怎麼走出十四的院子。他徑自拿了那個香囊回房,滿腦子想的都是,十四向來喜歡對親近的人撒嬌弄癡索取無度,可他要跟人劃清界限的時候,反而會先把欠對方的情一分一厘全都還上。
他說病死也不告訴額娘,就是要以十年的兄弟情分,抵這謀害性命之仇了。胤祥想到這裡幾乎五內俱焚。他將那香囊置於燭火上焚燒,卻一個不妨燒到了手,丟了火團又引燃炕上坐褥。
手指上火辣辣的灼痛,反倒壓過了那股心痛如絞的感覺,他頓時覺得那逐漸升騰的火苗也沒什麼好怕的。如果他化在這火裡,就不必在未來漫長的時光裡麵對親人冷漠疏離的目光了。
直到被額娘攬在懷中,熟悉的溫度和氣息籠罩,他才從深深的自責和逃避中猛然回轉,心裡湧出無儘的悔恨來。胤祥突然掙出她的懷抱,額頭重重嗑在青石板上:“兒子不孝……您快去瞧瞧十四弟吧。”
“師傅!師傅!”
何太醫今夜不當值,正準備解了衣裳躺下,卻被小徒弟急匆匆地喚了起來。他出去一看竟然是德主子身邊的桂總管親自帶人等在階下,一行四人神色肅穆非常:“十三爺屋裡走了水,請您過去診脈。”
何太醫忙整理醫箱跟了過去。誰料小桂子領著他,越過了十三的院子,徑自往十四阿哥屋裡來。何太醫心下一凜,識趣地沒有多問,果然進去就見鮫紗屏風前頭立著德主子的宮女。
一番問診之後,又有宮人領了他往外間來,繡瑜早已等候在那裡,見了他緊張地從矮凳上站起來:“怎麼樣?”
何太醫慶幸不已:“目前看來十四阿哥身上尚未出現任何感染的征兆,若是接下來十天都沒有發熱、嘔吐的跡象的話,就可以確保無礙了。”他說著抹了一把額上的冷汗:“十四阿哥這些年習武健體,看來是卓有成效。要是那個香囊真到了五公主手上,日日佩戴跟娘娘接觸隻怕……那幕後之人就要得手了。”
繡瑜不由冷笑,在心底暗道:“她們已經得手過一次了。”
曆史上九兒養在皇太後膝下,可能跟十四關係遠沒有現在這麼好。所以接了那個香囊的人是瑚圖玲阿。當時姐妹倆都沒有種痘,很有可能是瑚圖玲阿頭一個出現感染的征兆,幫額娘和姐姐擋了一劫。
後世性德的前兩個兒子皆有做官、娶妻的記錄,唯有永壽除了明珠墓誌銘上的一個名字,再無半點痕跡。她原以為是這個孩子出身低微,如今看來卻是被這件事連累,甚至可能丟了性命。
九兒間接害死了妹妹和永壽,才會在祖母疼愛、又留在京城的情況下,出嫁僅僅兩年便鬱鬱而終。
繡瑜長長地出了口氣,神思一時無比清明。她看向何太醫:“咱們也是十幾年的交情了。本宮今日要求何大人一件事。”
何太醫連忙跪地稱不敢:“娘娘有事隻管吩咐,微臣莫不從命。”
繡瑜直視他問道:“如果幾日之後確診十四無礙,你可敢在這個時候給他種痘?”
“啊?娘娘,這……”何太醫不由大驚失色。現在出門在外,又經曆這些波折,絕非種痘的最好時機。德妃此問,實則是要他假借種痘,偽裝出花,來個將計就計之策了。
繡瑜又問:“你救過老六的命,如果沒有你,隻怕也沒有本宮的今天。這是掉腦袋的事,你若不願,隻當這話是清風過耳,忘了便是。”
何太醫左右踟躕,好半晌才低頭道:“奴才願意,隻是這痘痂一類的東西也需要準備……”
“你放心。自有人從山東帶來,最多一兩日便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