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信的人是胤祚,下方鏨著鮮紅的‘圓明居士’之印。這完全是一副絕筆的口吻啊!
胤祥放下信紙,兩道劍眉一擰,心下已然有了猜想:“可是跟祭山一事有關?太子在裝病?”
胤禛苦笑不已,萬沒想到一趟“公務旅行”搞成這樣。他一麵為迫近眉頭的危急憂慮,一麵想著自己把胤祚拖下了水,後悔莫及。
還有十四,以往他總覺得十四少不更事,可以慢慢調/教。很多事情藏著掖著沒講明白。萬一他要是敗了,連個翻盤重來、保全母妃兄弟的機會都沒有。
胤祥拿著信紙的手微抖,突然啪地一下把信紙拍在桌上,困獸一般背著手在屋子裡轉悠,半晌才在窗前站定,說:“我替你去祭山。你跟著皇阿瑪南下。”
胤禛驀地抬眼看他:“胡說,沒你想的那麼簡單。”說著勉強笑道:“毛都沒長齊的小子,皇阿瑪給你看好了馬爾漢家的女兒,這回回去完了婚,好生過日子。”
自己這樣表白,他竟然不肯將實情道出!胤祥心裡猛地竄上一股火,啞著嗓子喝問:“我害過十四弟,也確實跟二哥走得近。你這樣藏著掖著,半天不肯說一句實話,是疑心我故意套你的話嗎?”
他說著一拳打在麵前的窗戶上,將那玻璃擊得粉碎,轉頭就走:“我這就去跟皇阿瑪請旨,聖旨下來,你總該信了吧?”
“站住!你敢邁出這個門以後就不要來見我!”胤禛背對著他歎道,“不是什麼好事,你聽了可彆後悔。”
“三個月前,明珠拿著高士奇的把柄來找額娘。高士奇做過索額圖的家奴,知道他不少惡心事兒。我和老六,跟索額圖有不共戴天之仇,就替高士奇還了二十萬欠款。也不知這狗東西給皇阿瑪告了什麼狀。皇阿瑪表麵上不聲不響,實際上打骨子裡往外懷疑太子,連出門都不敢把他放在京城。”
“你當太子是真的受寒生病嗎?”胤禛苦笑不已,“我也是今天才知道,他竟然是倒春寒的天氣裡,自個兒往自個兒身上澆涼水才病了的。”
“你細想想,他費了這麼大功夫,就為了單獨留在泰安,又把索額圖叫到身邊,能打什麼好主意?”
胤祥腦子飛快轉動:“高士奇很可能掌握了一件要命的把柄,太子急了。他千方百計想支開皇阿瑪,難道是要反?”
造反!這兩個字出口,空氣瞬間安靜。好像風也承擔不起這兩個字的重量,停止了流動,早春的天氣裡屋子裡竟然悶熱異常,兩人皆是汗濕了衣裳。
胤祥一步上前,抓住哥哥的肩膀,急道:“那你更不能留下了!這種事沾上一點,一輩子都脫不掉。再嚴重一點,額娘也得跟著你倒黴!不行,我現在就去請旨!啊!”
他話音未落,突然被胤禛猛地提膝撞在腹部,紅著眼睛揪住衣裳,沉聲道:“十三弟,敏妃的事,是你欠十四的;十幾年的養育之恩,是欠額娘的。你不欠我,回去倒頭睡一覺,把這事忘了,好生過你的日子。”
“站住!”他說完起身欲走,卻被胤祥錯身擋住,按住肩膀硬留了下來。
胤祥眼中像有兩團火熊熊燃燒。他整整衣裳,目光仿若寒芒,咄咄逼人:“如今國家看似太平盛世,實則內憂外患。朝廷裡頭貪腐成風,沒了欠款還有虧空。外頭噶爾丹死了才幾年,又出來個策旺阿拉布坦!北邊有羅刹國,西南有苗人土司;新疆有回部,西藏有喇嘛教。就是我們民間,還有無數反清複明的香會、數不清的‘朱三太子’。”
“這麼多敵人,可我們自己呢?二哥自己找死。大哥魯莽少智,性情暴虐。三哥眼光短淺,還自以為是。八哥寬仁無度,優柔寡斷。六哥無心大業,我和十四弟生錯了時候。除了你,誰能坐這天下?”
感覺到胤禛劇烈波動的情緒,胤祥這才鬆開他的肩膀,扭頭說:“我是不欠你。我隻是姓愛新覺羅。”他說著一把奪過那封寫給胤祚的信,拿火石點了,拍拍袍子上的灰,灑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