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不法商人, 竟然將玉髓填入鑄好的佛像、靈芝、如意等模子裡, 偽造祥瑞,以次謀取暴利。刑部與九門提督步軍統領衙門布局良久, 終於將這夥不法之徒一網打儘。”
馬齊正義凜然地噴了半天口水, 忽然話風一轉, 換了副為難的樣子:“餘者鼠輩都不值一提,唯有其中一人,還要請萬歲爺聖斷。來呀。”
兩個侍衛提溜著被五花大綁的朱九, 壓上殿來。
“如今供在寶華殿為太後娘娘祈福的寒玉天佛,是漢人行商朱九借原黑龍江將軍齊世武之手, 輾轉進獻給十四爺的。可臣等搜捕偽造祥瑞的不法商人之時, 竟然發現朱九跟他們暗中往來,故而玉佛之真假, 尚且存疑。事關皇家體麵,臣不敢擅專。”
“勾結齊世武, 偽造祥瑞?”康熙淡淡地瞥了一眼跪在台階下瑟瑟發抖的朱九,“這人是誰?哪來這麼大膽子?”
一旁刑部的官員趕緊捧上厚厚的犯人名冊,念道:“犯人朱九,漢人出身, 家中世代務農……”他絮絮叨叨地扒著朱九的祖宗八代, 就在康熙正皺著眉頭不耐煩的時候,貌似不經意地說:“其幼妹朱氏, 作配內監何某為妻。”
康熙皺眉反問:“內監?”
“就……就是, 九爺的貼身太監何玉柱。”
康熙撥弄佛珠的手一頓, 屋子裡溫度陡降。
馬齊跟隨皇帝四十年,用腳趾頭都能感受到天子醞釀的怒火,誰料康熙隻是淡淡地說:“□□六世剛送了一尊開過光的金佛來,用那個換下寶華殿的玉佛。”
金佛還是玉佛都是小事,重要的是馬齊是四爺的人,告的九阿哥是八爺的人,皇上到底信四還是信八呢?刑部的一乾官員豎起耳朵,聚精會神等著聽後續,結果康熙一揮手:“把他放了,你們跪安吧。”
什麼什麼?這就完啦?問也不問,查也不查,就這麼輕輕放過了?眾人麵麵相覷,目瞪口呆地跪安了。正在感歎天威難測的官員們絲毫不知,最後一個人退出大殿後,皇帝臉色陡然一沉:“傳旨,今冬天冷,良妃身子骨不大利索,欽天監說是陰氣所衝,讓八阿哥即刻起身,到地壇沐浴齋戒替母祈福。”
地壇?地壇是為國祭祀祈福的地方啊,良妃區區一個妃子,何來這樣的殊榮?皇上明顯是疑心八阿哥,為何不罰,反而要賞呢?
十四接了這消息,跟胤禛相視一顧,都看出對方眼裡幸災樂禍的笑意。
“沐浴齋戒四十九天。整整一個半月不見外人,等他發現朱九露了馬腳的時候,黃花菜都涼了。”
十四說著一甩辮子:“走。給額娘請安去!”他一馬當先,快幾步進了繡瑜的院子,剛一進去就見一群嬤嬤太監簇擁著弘暉弘時在院子裡玩。
絲毫不知道自己欠著侄兒一隻老鷹的十四習以為常地上去逗侄兒們:“還在玩?你們阿瑪來了!”
兩個孩子都渾身一抖,弘時瞧瞧他身後,又撲上去掛在腿上撒嬌:“您又騙我們。這回可不成了,我要老鷹,我要海東青!”
這話剛好落到邁過院門的胤禛耳朵裡,他不由拔高聲音嗬斥:“混賬,祖母病著,讓你們來侍疾,嘻嘻哈哈的成什麼樣子?還不下來?”
話音剛落,卻聽見一聲重重的冷哼,卻是康熙揣著手籠站在門口,一臉不耐:“既知德妃病著,那你在門口吵吵嚷嚷,又成什麼樣子?”
“給皇阿瑪請安。”胤禛和十四都微微吃了一驚。皇阿瑪才剛剛懷疑上八阿哥,這會子不在寢殿謀算怎麼引蛇出洞、不躺在床上為兒子的不孝暗自傷神,怎麼跑到額娘這裡來了?
康熙望著下麵跪著的兩大兩小四個娃子,暗自磨牙。原本他很為自己賜婚的舉動洋洋自得——既從根子上預防了小兒子亂搞男男關係的可能性,又給潛在的繼承人鋪了路;既從烏雅晉安手上拿回兵權,又賞了他將來的榮華富貴,不至於太寒了功臣的心。
到頭來卻發現,自己可能被人誤導利用了?皇帝豈能不怒?抬腳往德妃這裡來——她好像不太喜歡侄女兒嫁進宮來,既然有人誤導,這個鍋皇帝不能白背,非得委婉地分辨分辨不可。
然而禦駕剛停在院門口,太醫院的人就如喪考妣地出來告訴他,娘娘的病還不見好,不宜麵聖。康熙怒不可遏,剛好胤禛責罵弘時撞到槍口上,就被皇帝埋冤一通,大有你惹朕不痛快,朕就拿你兒子撒氣之意。
孩子越大越不招人疼,但是看兩個小孫孫也跟著阿瑪跪地請罪,嚇得避鼠貓兒似的,康熙不由長歎一聲:“起來吧。你是弘時?上前來朕瞧瞧。”
康熙攬了瘦巴巴的小蘿卜頭在身邊,問了文武課業,又笑道:“你十四叔什麼時候欠你一隻海東青了?”
弘時長這麼大,頭一回被全場親長用鄭重的目光看著,嚇得一張小臉兒慘白慘白,話沒過腦子就先出了口:“八,八叔送了一隻海東青給您。十四叔就……”
這個時候提什麼八叔?十四頓時發覺康熙眼神晦澀了幾分,四哥更是臉色一沉,指不定在心裡怎麼暴打兒子呢。但是他們身為“八阿哥歹毒心腸下純潔無辜的小白花受害者”,總不好此地無銀三百兩地跳出去說“不準提你八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