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吧,以後可要好好表現!”丁主任說。
進服化部,倆人仿如劉姥姥進了大觀園,《白毛女》,《洪湖赤衛隊》,《王貴與李香香》,所有的服裝都分劇目陳列。
得,瞻仰完了就抱衣服進廁所,開洗。
在沒有洗衣機的年代,洗衣服可是個累人的活兒。
大乾一個上午,倆人累的腰都直不起來,才洗了一個劇目的。
搓著衣服,馬曼曼興致勃勃:“咱可是角兒,大青衣,你考慮過沒,以後要唱哪個角色,是李香香還是李芹,哎呀,我其實想去歌舞團唱白毛女的。”
李芹李香香,白毛女都是樣板戲的女主角,俗稱角兒。
而漫漫舞台路,尤其總團,但凡出角兒,都是能上大熒幕,火遍大江南北的,而想在總團當角兒,得先有老角兒挑中你,帶你,培養你。
要沒有老角兒看上,乾段時間的苦力,就會被調遣到地方文工團去。
所以是角兒挑你,不是你挑角,馬曼曼是真正的小萌新,想得太天真了。
倆人正洗著,聽到一陣腳步聲,陳思雨立刻立正:“老師好。”
馬曼曼一看,喲,進來倆角兒,其中一個還是上過熒幕,紅遍大江南北的李香香的扮演者孟小琳,另一個則是歌舞團挑大梁的白毛女,徐莉。
她頓時也鞠躬:“老……老師好。”
“來倆小將啊,不錯不錯。”倆角兒說完,進蹲坑了。
陳思雨和馬曼曼自然就退出來了。
廁所裡,孟小琳說:“徐莉,聽說你們團有個新來的姑娘,居然造謠自己的親妹妹,把個黃花大閨女說成跟人睡過的,有這事吧。”
徐莉說:“姓陳,叫陳念琴。要我說,那種品格不好的孩子就該開除隊伍,領導太仁慈了,她媽哭了幾嘴下了個跪,就隻調崗到海膠島就完了。”
陳思雨一個機靈,到底總團,效率夠快啊,陳念琴這就被調走啦。
“海膠島經常刮台風,時不時敵機還會來偵察,可苦的,那丫頭以後怕是慘了,但如今這個舉報的風氣也真是煩人。”孟小琳歎氣說。
陳思雨聽著卻是搖頭,滿心羨慕。
海膠島,將來的旅遊勝地。
有新鮮的大魚大蝦,還有大螃蟹,滿地兒跑,隨便撿。
那地兒人少,陳念琴一去就是台柱子,不用打雜就可以登台,而且那兒的鄉親肯定更淳樸,隻要角兒一開腔,大魚大蝦,肯定會沒完沒了的投喂。
要是陳思雨,一手大螃蟹一手大海蝦,估計得笑死在天上。
但願陳念琴能知福惜福,知道自己現在是在享福,就不要再回來了。
陳思雨正羨慕著呢,就聽徐莉又說:“估計呆不了多久還得回來,她媽四處找領導談話求情,運作著呢,還是想把她調回來。”
也是,重生前的陳念琴,主要是為了爭功勞搶榮譽,自己在農村累壞了身體,又眼瞎嫁了個家暴男,馮慧有心無力管不到她。
而現在,當她不想去外地,開始哭鬨,馮慧肯定會求一切可求的人,想辦法調她回來的。
雖然莫名心裡一緊,但陳思雨立刻就又從容了。
畢竟以她的能力,等陳念琴回來時,她肯定已經是總團靈魂級的人物了。
繼續乾活,不多久陳思雨扶額:“頭有點暈。”
馬曼曼是個熱心姑娘,忙扶著問:“你咋就暈了,是不是有啥病。”
陳思雨小聲說:“家裡口糧本就不多,還要養個活著的白毛女,我吧,餓!”
“活著的白毛女?可夠新鮮的,快快歇著,我來洗。”馬曼曼說。
“不不,輕傷不下火線,咱一起洗,我能堅持。”陳思雨不但不歇,還賣力的搓了起來,把每一件演出服都搓的乾乾淨淨。
餘光一瞄,就見丁主任負著雙手,X光一樣從廁所門前經過。
在丁主任看來,她是個不安分的小尖果兒。
但陳思雨為了能讓軒昂逃開毛姆的掌控,也為了能順利開展工作,必須把人設塑造成忍辱負重的,可憐的,供養著一個白毛女的,清純柔弱的小白花兒。
她要麵對的,可是一位滿城聞名的,貨真價實的白毛女,勞苦大眾,人設就必須足夠豐滿,還要能經得起推敲。
大佬嘛,能屈也能伸,洗一天.衣服腰酸背痛,但陳思雨還是笑的如沐春風。
一天時間,讓所有人認識了她這個禮貌又勤快的,小萌新角兒。
直乾到晚上七點才搞了一半工作,丁主任點頭,馬曼曼就下班了。
陳思雨卻留了下來,深呼吸,舒開雙臂,在歌劇院的大練功房裡,對著鏡子,酣暢淋漓的跳了一段《天鵝湖》裡的黑天鵝。
這是自從有腿以後,她最想做的事。
一遍跳完意猶未儘,再來一遍,渾然不覺得外麵天都黑透了。
而她沒有意識到的是,這是六十年代,路燈,治安,都不是後世能比的。
夜裡九點,路燈零星,烏漆麻黑的街道上,公交車站隻有稀稀拉拉幾個人。
捧著新衣服新鞋子,帶著一股鹹燒白的香味一陣瘋跑,陳思雨跳上了末班車,引得車上另幾個人時不時的望向她這邊。她自己也忍不住捧起衣服嗅。
中午每人有一塊燒白,馬曼曼特意把她的一塊給了陳思雨,陳思雨自己的也省著沒吃,拿油紙包了起來,所以她現在有兩塊巴掌寬,一指厚的鹹燒白。
裹在衣服裡都掩不住肉香,正持續的,往外發散著。
六十年代的豬肉,隻需要很少的調和,就會有一種格外的甜香,那是肉的本香。暢想一下,當她回到家,新鞋子,新衣服,還有厚厚兩片肉肉,臭弟弟得多開心,陳思雨都忍不住傻笑了起來。
下了公交車,她又是一路狂奔,完全沒意識到,身後有個穿著墨綠色皮夾克,麵目冷硬,一身寒氣的男人,從她上車第二站時就上了車,她下車他也下車。
……
不過陳思雨倒也不必怕。
因為那個黑影並非彆人,而是她在大街上撿的‘便宜哥哥’,冷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