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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你可以說了吧?”炎夏問。“到底有什麼,一定要讓你這樣做?”
一定要將孩子送去書院,而且偏要選在夜半時分,偷偷地出城,這戶娘,到底藏了什麼秘密?
戶娘淚盈於睫,像沒聽到似的。她久久地望著送寶兒離開的車馬,直到連半點影子都不見了,才緩緩轉回頭來。她想:鬆山書院啊!寶兒去了那兒,往後便與這非城沒了關係,也與這個家沒了關聯,就算有什麼,也再牽扯不到他了。有了這條出路,他以後定會有出息的。她這個為人娘親的,終於也算是竭儘所能,為他做了些事。
入了夜,城邊偏僻的岔路口十分寂靜,柔柔的月光下,炎夏一襲錦袍黑衣,站得筆挺。她在等一個答案。
“大人可曾聽過,西京的大繡技師,留瑕大師?”戶娘終於開了口。
“自然。白璧不留瑕,疏縝繡京華,留瑕大師名氣極盛,我常行走於兩京,如何能不聽聞?”炎夏略詫異,戶娘為何提起這個。
“那大人可聽過,留瑕大師身邊,有個叫綺娘的侍女?”戶娘又問。
“這個……”炎夏仔細思索了一陣兒,然後搖搖頭。“不曾聽聞。”
“想必大人也已知曉,戶娘家中老父老母去年已經過世,除了萬家,我在這非城已是舉目無親。不過,我確還有一個妹妹的。”戶娘在月色中微微低頭,任清風吹過她有些淩亂而枯黃的頭發。
“你的妹妹,和萬有財失蹤案,還有留瑕大師的侍女,都有關係?”炎夏問。
“東京的繁華,西京的花,那位留瑕大師想必隻當是平常吧。不過,於綺娘來說,那些的背後,卻都是她的血和淚啊。”
接著,戶娘便與炎夏說了一個故事。
……
我自小便是那粗笨之人,即便家中代代傳著繡技之法,也並不能習得其中皮毛。但綺娘不同,她的聰慧早在幼年時便顯露得十分徹底。
沒錯,我與綺娘是親姐妹。大人從未在這非城中聽人提起過她,也正是因了她的這份聰慧。不過,這對她而言,更像是一份罪過,從天而降的大罪。
那時,爹娘開著小買賣,娘有時會教我們姐妹一些簡單的繡法。其實娘學得也不太好,僅僅是及格的水平罷了,但綺娘硬是通過研習家中傳下的古本,自己反複琢磨,日日勤勉練習,將繡技練到了在這城中無人能及的水平。
那時的她,青春年少,又滿腔熱愛,恰是該一展抱負的。可是沒想到,一場百花賽就將這一切都改變了。
百花賽,賽百花,自京師到鄉野,隻要身懷繡功巧技,不管是大家的小姐還是蓬門的村婦,均可報名參加。獲勝者,不僅可以贏得天下第一繡技大師的稱號,更是能成為繡師會的成員,享受上邊的嘉獎和榮祿。
那一年,是我永遠都忘不掉的。非城所屬的江鹿片區推舉出了最負盛名的繡技師——白珊阿,而綺娘,則作為一個無名無姓的侍女,跟在了她身邊,遠赴萬裡。
白珊阿,是涼城城主白兆夜的女兒,她的娘親更是這江鹿出了名的首富之家韓家的大小姐。她想憑借這繡技大師的身份,到兩京闖出些名堂,自己卻又於繡之一道上隻是中上,於是,綺娘便成了她的目標。
一開始,綺娘是不願的。雖然在百花賽的複賽就落了選,但爹娘和她自己都認為,這隻是運氣問題,再等三年,等到下一屆比賽,說不定她就能通過了。但……事情卻並不是那樣的。
非城主已經明著說了,綺娘是絕無可能通過複賽的。今年不可能,以後也不可能。她是被點名“照顧”的人。
那時候,萬有財那個天殺的賭鬼又欠下了好多錢,為了還債,他竟然自作主張,背著我和娘家,與那白家簽下了協議書,要將綺娘送給人家做侍女!
我跟爹娘知道後,都難受得抓心撓肝。我再三懇求,跟他說他的債我們就算把家產全都賣了也會還上,隻讓他把白家的錢退了,再寬限幾天,彆這麼對綺娘。可他不聽,還威脅我,不讓我再管這事,若是再管,他還要將寶兒都賣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