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辦法,綺娘便在契書上按了手印。豈知更過分的是,按印之前,萬有財那孽障偷偷將活契調包,換成了一份死契!
活契、死契,相差一字,差的可是天上地下!綺娘要是跟了白珊阿去,主家不放人,即便是逢年過節她也回不來的。京師迢迢,何止千裡,親人之間再見麵談何容易!何況她一個女孩兒在外,若是受了欺負,受了委屈,又有何人能替她撐腰呢?
爹跟娘從那時起身體便不大好了。綺娘離開家後,更是每日垂淚,熬得身體都敗了。早些個月,還能收到綺娘來的家信,去年裡,便是斷了音訊。二老憂心不已,又逢傷寒,人便去了。隻怪我無能!縱是有心,也無力與那白城主一家對抗,被人打落了牙齒還要和血吞。
而萬有財……他得了錢財,逍遙了一段日子,又不知得了城主什麼恩惠,在城裡當過一陣子收鹽隊的隊員。隻是後來他又纏上了賭債,我們娘倆也就一直這麼熬著日子。爹娘留下的,能賣的都賣了,還是還不上。
非城主許是也得了白兆夜的照拂,這二年是越發闊綽了起來。我猜,白珊阿的母家該是給了城裡一些生意上的門路。現在,城裡的布匹生意幾乎成了最保底的買賣,有一多半的人都靠著這買賣過活。
白家的小姐搖身一變,成了舉國聞名的留瑕大師,不僅受世人盛讚,更是交際流連於京城權貴的大小宴席上。哪家的聚會沒請到留瑕大師,哪家的小姐閨閣沒兩件大師出品的繡品,可是要被人嘲笑的。
但綺娘……她過得並不好。從她的信中我就能猜到,那白珊阿待她十分惡劣。每當在外頭被人誇讚繡品華美繡技卓越,白珊阿便會嫉恨綺娘,回來之後便對她動輒打罵。
為了交際,白珊阿承諾送出許多彆出心裁又華美異常的繡品,繡品數量實在太多,綺娘不得不日日熬到深夜。她的眼睛乾澀難當,身體也越來越虛弱。去歲,她染了疾病,但白珊阿也並沒讓她好好養病,不僅沒給她請個大夫,甚至都不讓她休息一天。綺娘隻得忍著病痛,一次次繡到深夜。
我那可憐的妹妹,權貴無限風光的背後,誰人又管她在喋血呢!
……
炎夏一時失語,胸口湧上一股阻滯鈍澀之感。在戶娘講述的這個故事中,除了綺娘姐妹一家,所有人都從中得到了好處,而苦果,卻隻留在了她們家中。
至此,炎夏已經明白了,為何鄰居的大嬸會突然登門,為何署衙的卷官會急於否認,為何在這城中流傳著技藝絕倫的繡品,卻又從無一人提起那個女孩兒的名字。
“萬有財不是去拜訪老友,而是去找白家要錢了吧?”炎夏問。
戶娘嗤笑兩聲。“他那個樣子,鬼見了都要躲著,哪兒有什麼老友呢?”
“那他……”
“如果他不去,興許還有條活路。現在嘛,我也不知道,許是死在了哪個荒野路邊,被野狗吃了吧。我去報案,也隻是想拖延一下那些逼債的人罷了。”
“你現在將一切都說了出來,就不怕?”炎夏又問。
“多謝大人仁慈,將我的寶兒送了走。戶娘心裡頭沒了掛礙,從此便再也不怕了。我們家,從不欠任何人的,是這非城的人欠我們,是白珊阿欠我們姐妹的!”戶娘說到這兒,忽然激動了起來。
“什麼留瑕大師?什麼萬人追隨?什麼見鬼的世道?哈哈哈!”她笑著。
“我恨我自己,今生懦弱,什麼都做不了。但,我就是做鬼,也不會放過她!”戶娘低低地說完這一句,忽然掏出一把剪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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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走吧。這是上頭下的詔令,白紙黑字,一清二楚,您可彆叫我們為難。”傳話的小官是從江鹿的北邊一路過來的,他拿的確是上頭蓋了印的詔令。
“怎麼會?”炎夏愣在當場,實在無法理解現在的情況。她甚至都還沒將查到的一切上報,也沒驚動白家和韓家。
“要我說呀,您也是,這麼小一個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