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赦今天早已經把榮國公府東北角小門看守的婆子, 換上了老祖母生前留給他的自己人。絕對忠心!而且賣身契在他手裡,不怕會胡亂說話。
賈斂直接騎著奔宵與馮子芝通過小門進入梨香院,他甫一下馬站定, 就伸出手圈著馮子芝纖細的腰部, 把他穩穩放了下地。
「走吧!」賈斂拉了拉馮子芝,卻沒有拉動,轉頭疑惑地看著他。
馮子芝感受到自己光滑的手心裡冒出了一層薄汗,整個人好像被看不見的力量束縛著似的, 動彈不能。
看見愛人百年萬得一見的羞怯,賈斂輕笑的道:「醜婦終須見家翁, 何況你這麼好看,根本不用怕!」一句話就完全圖窮匕見了, 也讓馮子芝肯定了心裡匪夷所思的猜想。
牛繼宗等人晚上來府喝酒、廚房的桂圓、兩人身上大紅色的衣袍、奔宵的火紅馬鞍、帶他回榮國公府拜見賈代善夫婦……再聯想起三天前明珠郡主被賈斂所聽到口不擇言的的話語內容……
牛繼宗等人晚上來府喝酒,喝的是喜酒;
桂圓意味團團圓圓, 婚禮上的必備之物;
兩人身上大紅色的衣袍等同婚服;
奔宵的火紅馬鞍象征著喜慶;
帶他回榮國公府拜見賈代善夫婦, 就是為了讓他拜見高堂、敬茶。
這一切都表示著一個意思……
賈斂要娶他!賈斂要娶他馮子芝!
馮子芝瞧著自己與賈斂身上刺眼的紅衣, 低語:「你不需要這樣的……」說到底, 他是自卑的。雖然他已經是炙手可熱的東廠廠督、司禮監秉筆太監, 雖然他可以很不屑一顧賈斂未來的妻子(打算留孩子生下來就直接去母留子),雖然他可以在情敵(明珠郡主)麵前放狠話, 但他內裡卻是十分自卑。
一如明珠郡主所說,他隻是一個不男不女的怪物, 不能替賈斂生兒育女, 甚至會有損他的名聲。隻要能夠在一起, 他已經喜出望外、如獲至寶的了。
「又在亂想什麼?」賈斂忍不住輕輕敲了馮子芝腦殼一下。
「小芝,我要娶你。該見的人,我都會帶你見;該有的禮數,一點也不會少。彆人有的,你一定都有。」
他不可以大張旗鼓給小芝一個婚禮,但該有的,他一樣也不會減少!小芝不是女人,他不會讓人準備嫁衣羞辱他,他們兩人之間的地位是平等的。他讓人用大紅遍地金緞子給小芝做衣袍,他自己則讓人按照【天策•秦風套】圖紙打造出一件恍似新郎服的盔甲,甚至給奔宵換上紅蓮馬具。
賈斂從懷裡掏出一個精致的腰墜,道:「對了,剛才你換衣的時候把瓊宇拿下來了。這腰墜對你身子好,可不能輕易離身。」說著,就彎下腰替馮子芝掛回腰墜。
瓊宇,但願人長久,千裡共嬋娟……
馮子芝聽著賈斂的叮囑,眼眶濕潤,有種莫名的動容。
彆人有的,他都會有。
這世上隻會有一個人,隻會有一個人如此在意他,在意他的想法,在意他的健康,在意他的一切。
馮子芝隻感覺到遇見賈斂已經花光了他一輩子的運氣。
「走吧!」賈斂再次道。
「萬事有我。」
這次,馮子芝沒有卻步,緊跟著賈斂一步一步,堅定地邁步向前。
「…老爺立下大功,皇上才準他不降爵襲了榮國公之位。」史氏抱著小賈珠,一臉唏噓地憶述當年舊事。
按照鄭太醫所言,這幾日就是賈代善最後的日子了,是以史氏、賈赦、賈政、賈敏、小張氏、王氏、賈珠、賈瑚、賈璉、賈元春等「閒人」一個不漏地守在賈代善身邊。而俗語有話:「一個女婿半個兒」的半個兒•林如海則每天從禦史台下班後,就準時到達榮國公府「點卯」,把喪禮的一應所需打理得井然有序。也幸好有他在,要不然賈代化重病,賈敬忙著照顧他老子,賈赦不懂禮製,賈政不通庶務,賈斂要進宮當值,賈代善的喪禮真的不知如何是好。這也讓史氏對女婿的好感節節上升,賈敏更加感激、愛重她的丈夫。
許是托了賈斂的福,自娶了賈敏不久,林如海就從翰林院裡調到禦史台升任從六品侍禦史。可以稱得上是年青有為,前程似錦。現在暫時唯一的缺憾就是膝下無兒了!但林家支庶不盛,子孫有限,林如海也有心理準備自己不會這麼快有子嗣的了,看得很開。
「兒子給太太請安。」賈斂帶著馮子芝走進正房。
「你來了……」史氏語氣難得帶上幾分慈愛的道。她神色複雜地打量著眼前的幼子,這個最不得她喜歡的兒子。
當初,她是厭惡這個孩子的,因為他的寤生導致她差點兒難產死亡,女兒也先天不足,身子弱得很。明知道其實這些都隻是意外,與他無關,但她就是遷怒於他,把一切遷怒在一個剛出生的嬰孩身上。她甚至不願意撫養這個孩子長大,認為這孩子生而克親。
後來,因為這兒子養在那個老婆子身邊,史氏就更是不喜歡他了。
在史氏這幾十年還算一帆風順的人生裡麵,給她最大挫折的人就是她婆婆張氏。當年,她十月懷胎,痛了足足一整天才誕下長子。她脫力昏睡了兩天,好不容易醒過來滿懷期待地想要抱抱自己的長子時,卻被告知哥兒已被老太太抱過去親自撫養在膝下了。
得知這個消息時,史氏是何等的晴天霹靂、欲哭無淚。不就是送去給幾個姨娘、通房的「補藥」裡摻合了絕孕藥嗎!用得為了那幾個玩意這樣報複她嗎?從此之後,兩人就結下了仇怨。隨著時間的過去,張氏對這個「暴發戶」的女兒很是不耐煩,史氏也很是看這個整天橫挑鼻子豎挑眼的惡婆婆不順眼,雙方互相使絆子的行動越來越多,結下的仇也越來越大。
賈斂越是出色,史氏的心就越是不好受。她沒教養過他一天,他所有的出色都與自己無關,全是那老婆子的成果。史氏選擇性的忽視其實賈斂的出色全憑自己的努力加上王翊用心栽培,根本與張氏無關這個事實。她隻知道自己手把手養大的老二比那老婆子教養的老三給比了下去!
但沒想到的是,自己闖下大禍,快要氣死丈夫,族長暴怒。要不是快死的丈夫為自己求情,自己怕是要被族長給「處置」了。話雖如此,但她見賈代化瞧向她的眼神不時閃過冰冷之色。幸好……
幸好,三子救了她一命。
史氏清楚記得自己說一不二、掌有族人生殺大權的族長賈代化拜托三子解決她惹下的禍事,在三子答應後那鬆了一口氣的樣子,根本沒有懷疑過三子究竟有沒有那個能力去解決事件。之後,賈代化看她的目光也和緩了不止一二。從那一刻起,史氏終於明白她這個兒子的成長已經超乎她的想象了。
「快坐……」看著眼前這個一直沒有在意的兒子雄姿英發的將軍模樣,史氏感慨莫明。
「不用了。太太,我跟你介紹一下。」賈斂拒絕。
「這位是司禮監秉筆太監、東廠廠督馮子芝馮延年。」史氏等人才發現進房的不隻一人,因著兩人同樣一身紅袍的關係,他們竟把賈斂身後之人給忽略了。
然而,聽得賈斂的介紹,史氏登時臉色大變,捉著小賈珠的手倏地收緊。賈珠不明所以,但懂事的忍著沒有叫出聲音。賈政和王氏的臉色都是一變。
而對史氏資助「逆賊」一事全不知情的賈敏和林如海則麵麵相覷,不知道東廠突然上門所為何事,眼中帶上一絲戒備之色。無他,東廠的名聲實在太臭了,而且近日被抄家斬首、流放的官員府第都是由東廠負責的。
隻有賈赦和小張氏老神在在的,甚至帶上異色瞧向馮子芝。
賈斂見到他們這樣的反應,就知道他們是誤會了。誰叫東廠的名頭這麼猛,一到彆人家作客,彆人家的第一反應就是莫不是府裡出了什麼禍事,竟惹得東廠前來下獄、抄家!?
馮子芝從容不迫地抬手道:「在下向老夫人請安了。」進門後,馮子芝已經回複平日風輕雲淨的風範,舉手投足間自有一派清貴雍容,根本不像是囂張陰險的死太監。
見得馮子芝如此有禮,史氏就知道是自己想歪了,收拾好表情,亡羊補牢的道:「不知馮廠督大駕光臨,老身招待不周,還請莫怪。」語氣不可謂不客氣。沒法子了!跟手掌自己生死大權的人說話,語氣終究是要虛心謙和一些的。要知道自己的小辮子正在人家手上,人家隨時都能捅出來弄死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