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圭奴。」太上皇歎氣了口氣,叫出皇上的小名。
「朕壓了你這麼多年,你為什麼就是不明白?」
「你這個孩子,不比老大勇猛果敢,老二聰明能乾,老四實事求是,老五博學多才,老六自信不疑,老八靈活圓滑,老九重情重義,老十百折不撓。朕之所以會選你為儲君,不是因為隻餘你適合坐這個位置。」以太上皇的壽數看起來,他還有大把時間可以培養膝下的那些小皇子。
「朕選你,是因為你忠厚仁恕,品行端正,宜繼大統。」
這讓一直以為自己是靠其他兄弟死的死,敗的敗,才以孝心成功上位的皇上一愕。
「你繼位以來一直也做得很好,知人善任,從諫如流,勵精圖治,事必躬親,恭儉愛民,就算是朕也不能比你做得更好的了。然而……」說回重點。
「你不夠自信,不夠大氣,不夠決絕。」
「因為靜涯是朕的人,他是聽從朕的命令才會在潛邸之時追隨於你,你就一直覺得他忠誠的對象是朕。你從來都沒有想過如何去拉攏、施恩,甚至是打壓於他。因為你覺得你能給他的,朕也早已經給了他,你害怕自己駕馭不了他,你對你自己的魅力和手段沒有信心。」
「父皇……」皇上喃喃地道。
見皇上似有所悟,太上皇將語氣放緩和下來,感觸良多地道:「朕這些年來一直壓著你,就是想你主動去爭,去搶,朕自然便會放權於你。偏生你這孩子簡直愚孝得可以,朝堂上不爭不搶也罷了,每遇大事必攜奏章來寧壽宮,待朕點頭認可才把批覆發回去。而靜涯那裡你除卻逢年過節、打勝仗後的賞賜外,竟是沒有半點收買人心的舉動!連私下君臣奏對也沒有!就當作你看靜涯不順眼,但又不曾找他半點麻煩。你這孩子真的是…讓朕不知道該如何說好。」
經太上皇一提撥,皇上也醒悟過來,微慚地低下頭。
他想要李斂歸心,卻沒有主動出擊,反而一味認定自己沒有成功的可能;想要打壓李斂,卻又不曾以任何方式找他麻煩。這樣算起來,父皇批評自己是對的,自己的確不夠自信,不夠大氣,不夠決絕。
太上皇的目光變得深邃起來,撫摸著禦案,正色道:「這次大軍得勝歸來後,一切加獎、責罰皆由你一人而決,朕絕不橫加插手。」他決定由現在開始放權。
皇上目光一凝,帶點訝異的看著太上皇,不知道太上皇話中的意思是不是自己所想的那個意思。
太上皇點頭,肯定的道:「沒錯,不管你要把冠軍侯升官進爵,更上一層樓,還是革去官爵,全家抄斬,朕統統都不管。」這話意思就是表明朕把李斂的生殺大權都交給你,你愛怎決定就怎決定了。
隻要皇帝你有本事,堵得著悠悠眾口,任你把李斂千刀萬剮了,他也不管。
其實要辦李斂一點也不困難,隻要命禦史上書幾道奏折,輕的說他放縱士兵禍害百姓,在邊境燒殺搶掠,重的說他勾結夷人,養寇自重,擁兵圖謀不軌。必要時還可以偽造幾封書信,證明他有謀逆意圖。
最令皇上覺得不可思異的是太上皇一向最是寵愛李斂,他甚至覺得李斂簡直是父皇的私生子,父皇待他可比對他們這些正經兒子好得多,父皇又怎會舍得讓李斂去死。
該不會是說反話,或者想試探自己吧!皇上狐疑地想。
太上皇自然一眼就看穿他的想法,沒好氣的瞪他一眼。
「朕金口玉言,定不會出爾反爾。」
要說太上皇冷血,這話連太上皇自己都承認,不冷血怎麼能夠冷靜而毫不手軟地把自己差不多所有兒子都坑入那場宮變?不是太上皇想要冷血,但必要的冷血是每一個帝王必要的特質之一。
太上皇對李斂的好,也許動機不純,是因為王翊所說李斂乃破軍星下凡,隻能以情、義駕馭,但這麼多年下來就算是養條狗也養出感情了,何況是個人。
然而,如果犧牲一個李斂,能夠換來一個自信聖明的君主,太上皇哪怕再心如刀割,再舍不得也會做的。
更何況,太上皇有四成把握他這個待人寬厚仁慈的兒子不會對李斂真的做些什麼。
「還有,老八和老十那兒你也看緊一些,對他們一味寬恕大度可是沒用的。」太上皇單用後腦也能想到那流言絕對跟李天瑾和李天瑛兩兄弟脫不開關係。
「…是。」皇上神色稍露遲疑,他也猜得出這流言中定有自家兩個不親近弟弟的手筆,但終究是他老娘造的孽,他也不能全怪八弟和十弟。
「哼!你就一味放縱他們吧!」太上皇冷哼一聲,但實際上心裡卻很是滿意。
榮恩伯府
同一時間,史氏也冷哼一聲,道:「不過是些市井間的荒誕之言,你們居然都相信!?」
她雙眼緊緊盯著賈政,先聲奪人的道:「老二!你是不是就是看不得你弟弟好!?一心想他死!?」
這句話說得極重,嚇得賈政跪倒在地,低聲下氣的解釋:「老太太,兒子怎會又這樣的想法呢?三弟若是安然無事,兒子也替他高興。然而,兒子打聽到朝中諸君府中都有此消息傳出,隻怕…隻怕三弟真的已經為國捐軀了。」
「胡說八道!你三弟武功蓋世,用兵如神,百戰百勝,又怎會栽在這區區一場戰役裡!你分明是無中生有,覷覦你三弟的爵位!」史氏厲聲訓斥道。
一旁的王氏見自家丈夫跪在地上,忍不住出言道:「老太太,老爺不是這樣的意思,他隻是……」
「閉嘴!這裡什麼時候輪到你說話!」史氏毫不客氣的道,「好啊!我就知道老二為人方正,絕不會鬼迷心竅的起了這個卑鄙齷齪的心。你說!是不是你這無知婦人慫恿他的!?」話中有話,似是指桑罵槐。
「老太太,媳婦就是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啊!」王氏連忙跪在賈政身旁,委曲求全的道。
幸好廳內的其他人早已經被遣了出去,否則自己在府上的顏麵就丟儘了。王氏不由得慶幸的想。
見得自家妹妹和妹夫不過兩三句說話間就已經陣亡,半點用也沒有,王子騰隻好擼起袖子親自上陣。
他臉色沉重的道:「老太太,對於三爺的死,小侄都是深感遺憾,望老太太節哀。」
王子騰不單止是媳婦王氏的娘家親兄長、京營節度使,更是賈家的老姻親──王氏的族長,可不是賈政和王氏夫婦能比得上的。
見得王子騰出言,史氏眼底裡閃過一絲忌憚。
無論心裡在想什麼,她也得賣王子騰一個麵子,隻見她臉色和緩下來,示意賈政和王氏坐回去,沉穩的道:「老身的三兒子吉人自有天相,王家侄兒你莫要人雲亦雲。」
「老太太,此事乃千真萬確,小侄剛在早朝探聽到後,就立即前來告知府上了。」王子騰恭敬的道。
論年紀輩份,史氏是賈府的老太君;論身份,史氏隨夫誥封,是一品誥命夫人,王子騰這個晚輩都應該要有禮貌。
「生要見人,死要見屍。一日不見我家三兒的屍體,老身都是不會相信的。更何況,就算我家三兒不幸離世,他膝下亦有嫡子可繼承爵位,何需再從老二房中過繼!」史氏深知憑自家老二和老二媳婦是絕對沒有這個謀奪老三爵位的膽子,眼下這出鬨劇定然和王子騰脫不了關係,連忙打起精神和王子騰周旋。
「唉!小侄在北邊都有些人脈。據說三爺不幸身亡後,府上的璉二爺情緒激動,不能接受。在一次追擊匈奴聯軍的途中,報仇心切,快馬衝出陣型,被敵軍亂箭射死。」王子騰假裝悲痛的道。
「什麼!?」儘管不知真假,史氏隻覺眼前一黑,一陣天旋地轉,腦袋嗡嗡作響。
「老太太!!!」王子騰、賈政、王氏驚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