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靖王和忠順王在大軍臨行前大鬨的那一場,馮子芝記憶猶新。忠順王在靜涯耳邊說的那番「兔死狗烹」的說話, 顯示出有很大的機會是他出手。隻是忠順王的腦子和手腕都不足以能夠拿捏得住錢祿, 不過,忠順王和忠靖王一向親密無間, 共同進退。遙想當年,忠靖王可是文武百官、皇親勳貴人人交口稱讚的八賢王, 有誰會認為他的頭腦手段不夠?所以第三個想要害靜涯的人就是忠靖王,忠順王隻是下場的先鋒打手而已。他們的意圖馮子芝也能猜出八、九分。不過是想要用靜涯的死嫁禍皇上,使得人心不穩,甚至惹起太上皇對皇上的不滿而已。
而第四、第五個人選則是四皇子李淳和六皇子李澤。這兩位都有心儲位, 極力拉攏軍方的支持,隻是靜涯一直都沒有怎樣理會過他們。作為天潢貴胄, 熱臉貼冷屁股, 他們惱羞成怒之下,大腦一時衝動做出這事也不難理解。當然,也有可能是他們暗地裡各自已經拉攏了一個極有份量的軍方大佬,隻要弄死了靜涯,就可以扶持自己一方的將軍上位,掌握兵權。
第五個值得懷疑的人選就是五皇子李湛。他雖然表現得無心大位,但當今皇上未登基仍在潛伏的時候也是這個樣子,誰知是真還是假!靜涯創立的天策府羽翼已成,根深枝茂, 已經是一個滿朝上下無法忽視、無法撤除的龐然大物。靜涯之後的下一任天策府統領隻會是由李氏皇族的皇親出任, 說不定還會由在位的皇上親自擔任。靜涯一死, 無論五皇子李湛究竟有心無心大位,但天策府統領一位對他來說都是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而且,依他現在「無心大位」的表現,四皇子和六皇子也用不同的手段來拉攏這位嫡親兄弟。多方首肯之下,說不定真的會被五皇子李湛摘了天策府這顆味甜汁的大桃子。
至於養心殿總管太監安福海?一貫養心殿總管太監都是兼任東廠廠公一職的,隻是有他馮子芝的存在,安福海堂堂當今皇上最信任的太監隻能屈在皇宮裡窩裡橫,手中的權力就隻有那丁點兒。如果馮子芝年紀一大把或者手段心計稍差,安福海還能憑年齡捱到馮子芝退任,或者想方法讓安福海丟了這廠公的位置。然而,馮子芝的年紀較安福海還要小上一輪,手段心計皆是上成,這叫他如何能忍?馮子芝和李斂之間的關係宮裡有些臉麵的內侍也是知道得一清二楚的,更何況是皇上身邊的安福海。隻要靜涯死了,他馮子芝自然會心如死灰,同時失了「後台」,安福海隻需要在皇上麵前進言幾句,東廠廠公之位自然就到了他的手。
按照馮子芝的分析,眼下最有可能對李斂動手的七個人就是:皇上、太上皇、忠靖王、四皇子李淳、五皇子李湛、六皇子李澤和養心殿總管太監安福海。
不是說其他人不夠動力、意圖對靜涯出手,而是其他人能量再大,也伸不到手進東廠,更不好說是說服、收買…威脅一個東廠掌班為他們做事。
內侍都是皇室的家奴,隻有皇室成員才能算得上是內侍的主子。背靠皇室的他們就算隻是宮裡灑掃的小內侍都有本錢、有底氣不屑朝堂上的一品大學士、一品大將軍,甚至是外姓的公侯他們都能不鳥!更何況是想要徹底收買、威脅一個有實權的東廠掌班,大概隻有真正的皇室貴胄才有可能。其他「外人」敢要動手,給他們的結局大概就隻有滿門抄斬的下場!而安福海年紀雖然不算太大,但作為皇上身邊總管太監的他已經有被其他內侍稱為祖宗的資格,祖宗拿捏孫子,那是天經地義的事。
未到元帥中帳,馮子芝等人就聽到前方傳來陣陣熱鬨的喝采之聲。
「好!好!元帥威武!」再多向前走了兩三步後,又是一陣震耳欲聾的叫好聲響起。
馮子芝立時沉下臉,三步作兩的轉過營賬。
隻見中帳外插著大紅色李字帥旗下,一個長相英俊,五官棱角分明,臉頰下有一條尚未愈合的疤痕的男人,單手手執一枝長一丈一,形如火焰狀的長.槍,速度飛快又明顯得看出是收著力氣,戳上對麵一個身穿校尉服飾的周身要害上。縱然他顯然是收斂了大部分的功力,但校尉仍舊是左支右拙,狼狽不堪。
「手再抬高一些!速度快一些!沒吃飽飯嗎!?快!快!快!」男人一邊單手進攻,一邊指點的道。
仿佛是注意到馮子芝的目光,李斂一招穿雲,多槍刺在同一個位置上,強大的衝擊力把對麵的校尉撞了出去。
之後,他就收回火龍瀝泉,假裝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似的,嘴角一掀,揚起一個大大的笑容,轉身道:「延年,你來了?」
旁邊外三層內三層圍觀著元帥如何單手吊打同袍,教同袍做人的士兵們,見得馮子芝到來,連忙一哄而散。
馮子芝是監軍,主要負責監察、監督軍隊的官員,而賀齊看重他,讓他幫忙管理軍紀。凡犯事的士兵被馮子芝看到,他是有權用軍規責罰士兵的。
士兵們可不是傻的,要知道這幾天監軍可是盯元帥盯得緊,生怕元帥會不知輕重的加重自己的傷勢。如果監軍以為是他們慫恿元帥出手「指點」的話,他們搞不好會被監軍聚眾鬨事為由,用一頓軍棍好生招待。
不過,士兵們表示能夠看到元帥大顯身手,又見到軍中新晉「第一美人」的風采,他們就是多受幾頓軍棍都是值得的。
當然,眼下若能逃過一頓軍棍就是一頓!他們雙眼依依不舍地流連在李斂和馮子芝身上,腳下卻是毫不猶豫地往外閃。
李斂迎上前,眨眨眼,一臉高興的道:「延年你把手上的事都處理好,過來陪我了嗎?」天知道,他真的是快要發黴了!
小芝以他有傷在身為由,禁止他武也罷了,還禁止他走出中帳,怕他失血過多後身體虛弱,見風會外邪入體。
於是,李斂就開始了自己「大家閨秀」的生涯,一連幾天吃用都在中帳裡,沒有往外踏出一步。百無聊賴之下,他不甘寂寞的想要找工作做了。
然而,軍隊以後一段時間的方略李斂已經定好了,所以雁門的部隊隻需要靜侯時機就可以了。而軍中的文書案牘倒是堆積如山,但李斂又不喜歡做這種沉悶的又瑣碎的工作。
是以,李斂隻好四周圍找人嘮磕。不過,冉封、林寒等人都被他派出去打擊匈奴聯軍餘孽和入侵草原了,就連自家親兒子李璉也被派出去跟隨牛繼宗剿滅匈奴聯軍殘部後,就率兵攻打匈奴龍城。餘下來的熟人都沒有哪幾個,最熟悉的就隻有賀齊和小芝。隻是,李斂能用有傷在身為由拒絕處理軍務,賀齊作為副帥卻是責無旁貸,忙得不可開交。而馮子芝身為東廠廠公,可不能像李斂一樣是個甩手掌櫃,事必躬親,每天都要處理無數來全國各地和外族的各種情報。
今天實在是李斂悶得發慌,久未活動,身子骨都快要生鏽了。他又看看天色,見愛人未有這麼快會回來,才「心生惡膽」的偷偷溜出中帳,在中帳前的平地上練習了幾遍羽林槍法和奔雷槍術。
後來,心裡一高興,就不記得從哪裡開始,總之就開始「指點」士兵了。
李斂微微有點心虛,他不知道馮子芝站在這樣多久,也不知馮子芝看到了多少。隻是,他看到馮子芝現在黑沉的臉色,就心知不妙了。
正想說些什麼挽救一下的時候,馮子芝卻是沉著臉一把扯住他進了中帳。
李斂滿臉驚異,心道自己不過是小小的活動了一下,總不至於把小芝氣成這個樣子吧!難道是今天有哪個不長眼的惹了他?
正想對馮子芝身後的錢祿等人擠眉弄眼,好得到暗示的時候,李斂卻是突然一愣,一言不發。
中帳裡除卻桌上放置了一幅地圖和幾張椅子外,空無一人。
馮子芝拉著李斂的手,徑自坐在上首。
錢祿甫一進帳,都還未站定就聽見上首傳來一句:「大膽錢祿!是誰指示你下毒毒害元帥的!?」嚇得心神一抖,手中藥碗的藥也灑了一小半出來。
顧不上整理,錢祿連忙雙膝跪倒在地,整個人伏在地上,惴惴不安的道:「小的冤枉啊!小的對廠公最是忠心耿耿,又怎會…又怎會做這種天打雷劈的事情!」直到現在他雖然不知道自己哪裡露出了馬腳,但還是心存奢望。
「說吧!說出你身後的人,念你在東廠這幾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咱家留你一條全屍!」馮子芝薄薄的嘴唇勾勒出冷酷的弧線。
錢祿死不承認:「廠公…小的…小的真的是沒有啊!」
馮子芝站起來,繞著錢祿慢慢地轉了幾個圈子。
「錢祿,咱家剛剛教過你……」
貂皮履再一次駐足在錢祿麵前。
「雁門喋血,下一句是,忠心報主。」他的聲音永遠都是那麼平靜動人。
「你倒是活學活用得很快。」
錢祿沉默了一下,沒有再假裝自己什麼都沒有做過。
他仍然跪在地上,挺直了腰板,視線焦點放在不遠處李斂的腳下。
「元帥,小的雖然剛到前線不久,沒有見過您殺敵的英姿,但也知道您是個大英雄。這次是小的對你不住,你要劏要殺,姓錢的都無半句怨言。」錢祿清了清嗓子,嬌聲嬌氣的道。
語罷,還向李斂重重的磕了一個頭。
「這樣又何必呢?」李斂難掩神色疲累的喃喃道,不知道是在說錢祿還是誰。
「咱家往日倒是不知道你的腰板有那麼直,嘴巴有那麼硬。」馮子芝頓了一頓,用寒冰般的聲音說:「咱家倒是想知道你的腰板有多直,嘴巴有多硬呢!你是東廠老人,東廠的刑罰你該知道得很清楚,不知道你能捱得過多少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