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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川萂對她們的讚美婦人們接收到了,也俱都笑?了起來。

說話?間,夏川萂帶著婦人們來到了大屋前,見到鄭娘子?帶著楚霜華出來,婦人們重新低頭彎腰的變得局促起來。

鄭娘子?摸摸夏川萂的腦袋,沒說什麼?,隻是笑?道:“怎麼?就帶了這點子?柴禾?可不夠燒的。”

夏川萂道:“咱們帶來了半袋子?牛糞,這半袋子?燒完了,牛棚那邊還有許多呢,夠燒了。”

夏川萂清晰的看到楚霜華美目生生睜大了一分,用帕子?捂著嘴唇驚叫道:“牛糞?你要在公子?的屋裡燒牛糞?!”

夏川萂在心裡撇撇嘴,心道要不是知道你底細,還真以為你是養在深閨的千金大小姐的。

鄭娘子?眉頭皺了一瞬,然後道:“罷了,熏屋子?用牛糞倒也使得,拿進來吧。”

楚霜華還想再說什麼?,夏川萂已經帶著婦人們進了大屋了。

論燒火,婦人們可都是好手,夏川萂也就是一個?轉神跟硨磲和金書打招呼的功夫,火就燒起來了。

最?下麵一層是麥稈和豆杆,上麵一層是細木枝子?,木枝子?上撐著幾?塊牛糞,火苗蔓延開來,濃煙汩汩升起,硨磲和金書兩個?瞬間嗆咳起來。

夏川萂眼疾手快的從硨磲手裡奪過布包,抓起一把香料看都沒看就灑進了濃煙裡,一個?呼吸間,另一種更加刺鼻的氣味蔓延開來。

夏川萂率先道:“咱們先出去吧。”

鄭娘子?用一塊布帕捂著口鼻進來了,道:“可不能?出去,這樣熏太?慢了,一人一個?銅盆,裝上燒著的牛糞,撒上香料,每間屋子?至少放上一個?使勁熏,熏透了才成。”

楚霜華木著臉一人給分發了一塊細麻布係在臉上掩蓋口鼻,然後撿起一個?夾炭火的夾子?,將夾子?伸的老遠去夾牛糞。

夏川萂:

夏川萂端著一個?銅盆來到一個?婦人麵前,乖乖巧巧的央求道:“阿婆,給我裝個?燒著的牛糞唄。”

這個?阿婆忙接過她的銅盆,隨手在地?上撿了一個?長木枝,一掰兩段,好似不怕火燒一樣一下就從燒的旺盛的火塘裡精準的夾起了一個?正在燒著的牛糞團,放在了夏川萂的銅盆裡。

婦人小聲問道:“一塊是不是有些少了?”

夏川萂忙小雞啄米似的點頭:“要兩塊,要兩塊。”

婦人如法炮製又給她夾了一塊放在銅盆裡。

夏川萂又抓了一把香料放在牛糞上頭,香料點燃,刺鼻的氣味升騰而起。

婦人羨慕的看著牛糞上的香料,夏川萂又抓了一把放在婦人粗糙乾裂的手中,笑?道:“這是能?驅蟲的香料,給你,隻要燒一點,就能?熏一整個?屋子?呢。”

婦人捧著這一小把香料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膝蓋都跪下了還在倉惶的轉頭去找之前給夏川萂帶路的阿婆。

那個?阿婆一直警覺的巡視全場的,見這邊情形,忙過來跪下給夏川萂叩頭道:“謝小娘子?賞賜。”

婦人見狀,像是找到了指路明燈,也忙照著做,將頭磕的砰砰響,語氣感恩戴德:“謝小娘子?賞賜。”

等她抬起頭,眼前空空如也,夏川萂早在那個?年長的阿婆跪下的時候就躲到鄭娘子?身後去了。

她怎麼?可能?接受她們的叩拜呢?

鄭娘子?好笑?的看著眼帶驚恐的夏川萂,來到婦人們麵前,居高臨下命令道:“這點子?香料不算什麼?,好好乾,走的時候還有賞賜。”

其他婦人們也俱都跪下叩首,感謝鄭娘子?的慷慨。

有夏川萂示範在前,硨磲和金書也都端著銅盆去請婦人們幫忙夾牛糞,然後放上香料拿去彆的房間去熏蟲子?。

硨磲的兄長長富則是帶著他的小兄弟朝外?搬桌子?椅子?箱籠,好徹底進行打掃。

輕便的桌椅箱籠可以搬動,實木大床卻是搬不動的,隻能?拆卸。

搬不動那也沒法子?,隻能?放著。

夏川萂拿了一個?燃著牛糞和香料的銅盆放在了床底,剛從床底爬出來,本想離開,轉身的瞬間,她眼睛驚恐的張到最?大,尖聲大喊起來。

呼啦啦的一群人都湧了進來,長富更是跑在最?前麵一把抱起還在尖叫的夏川萂,將她的頭按在自己肩膀上安撫她。

鄭娘子?焦急詢問道:“怎麼?了?怎麼?了”

問到中途,她視線放在那張寬大的實木大床上,張著嘴說不出話?來了。

黑漆漆的實木大床上鋪著一床用麥稈紮成的草墊子?,草墊子?紮的齊整漂亮,看的出來是手藝精湛的編草匠用最?好的麥稈精心紮出來的,人睡在上麵肯定既平整又暄軟,符合人體工程學。

但?是,這床草墊子?有年頭了,再好的床沒有人睡,也就成了蟲蠹的天下。

表麵上看不出什麼?來,但?被夏川萂在床底放了燃著驅蟲香料的銅盆一熏,床墊表麵立馬浮現出一層密密麻麻的草蟲來。

能?逼死?強迫症和密集恐懼症的那種。

鄭娘子?立即下令:“燒了它!”

長富抱著身子?還在顫抖的夏川萂退後,一個?小夥舉著火把上前,點燃了那床草墊子?。

第57章 第 57 章

正在看著仆從殺豬宰羊的趙管事聽到這邊的動靜過來詢問鄭娘子怎麼了, 鄭娘子一說,趙管事也變了臉色。

他也是聽說這裡早兩天就打掃好了,而且, 大老爺們, 在哪睡不是?睡, 所以, 他是連再檢查一遍都沒有,直接讓人搬東西進去了。

現在看來不成, 如今驚蟄已過,沉睡了一冬的蛇蟲鼠蟻都動了起來,要?是?夜裡正睡著一條蛇從腦袋邊爬過

不行, 不能?再?想了, 再想自己就能嚇死自己。

趙管事忙去安排人手去重新?排查住所,尤其是?床墊桌椅夾縫等犄角旮旯處,不僅要?再?仔細清掃, 還?要?點燃了除蟲香料好好熏一遍才能?入住。

鄭娘子和?趙管事倒是?沒有去找本地人麻煩,就是?找了也沒用,人家確實是?按照人家自己?的條件高標準的完成了接待任務,隻不多人家的標準和?他們要?求的標準完全不符合而以,再?去找人麻煩,純粹就是?借口刁難人故意收拾人家。

沒有郭繼業的命令, 鄭娘子和?趙管事不會做多餘的事。

所有的床墊子都燒了,隻剩下光禿禿的床板,郭繼業的那張實木大床尤其淒慘, 因為是?直接在床上燒的, 有幾塊床板被燒的鼓脹起來,還?有一塊都被燒裂了, 一按就成了兩半。

床架子倒是?毫發無?損,算是?經受住了考驗。

硨磲的兄長?長?富道:“趙二叔帶來了許多個現成的板子,按照尺寸現裁了就能?用,隻是?,用什麼做底墊呢?”

他們倒是?帶了許多毛皮和?絲帛,但沒有最底下的那床底墊,就是?再?珍貴厚實的毛皮鋪上去都會睡著不踏實,因為不夠挺括,也不隔寒氣。

鄭娘子道:“這個不難,現做一床草褥子就行了。”

的確不難。

鄭娘子讓人取了兩匹粗布出來,按照尺寸將?兩匹布的邊緣縫在一起,鋪在地上,然後往布上一層一層的鋪他們從國公?府帶來的用來喂養牛馬的草料,包括且不限於豆杆、麥稈和?乾草,鋪的厚厚的,壓實,然後將?布匹對折,縫上三麵邊角,一床底墊就做好了。

技術上沒有一點難度,大針腳縫起來的邊沿就連夏川萂這個才學拿針的都能?縫,所耗費的無?非就是?布匹和?草料。

而這些,對郭氏一行人來說,正是?最不缺的。

趙管事道:“先管著這三五天,三五天後,就是?從府裡調也調來了,之後這些草料還?可以繼續喂牲畜,不虧。”

鄭娘子歎道:“出來前?就打算好了會遇到?各種意外,誰知道一路沒事,安置的時候就出這麼個大的,真是?嚇死個人。”

趙管事也歎:“幸好發現的早,要?是?真讓咱們公?子睡上去”

鄭娘子忙道:“可彆說了,再?說我夜裡要?做噩夢了,還?有川川那丫頭,我得去好好安撫她,她可給嚇壞了。”

趙管事也道:“那你?快去吧,好好安慰安慰,這丫頭是?個福星,旺咱們公?子”

夏川萂是?真的給嚇到?了,其實她不害怕蟲子,她兩輩子都曾手捉老鼠,腳踩蟑螂,這輩子更是?從小與蟲豸為伍,但是?,量多引起質變,當?密密麻麻的一床出現的她眼前?的時候,那種直衝天靈蓋的衝擊力引起她極大的生?理不適。

楚霜華攬著抽噎的停不下來的夏川萂,對金書和?硨磲道:“我往日瞧著這丫頭無?法無?天的就沒有怕的時候,不成想,一點子蟲子就能?將?她嚇成這樣,原來她也有害怕的東西,”又拿著帕子去擦拭夏川萂的眼淚,安慰兼嚇唬她道:“蟲子而已,一把火燒了就沒事了,可彆怕了啊,以後咱們肯定見的多了,你?要?一直這樣公?子指不定就送你?回府,不帶你?出來了。”

夏川萂:

聽聽這是?姐姐能?說的話嗎?她有理由懷疑她這便宜姐姐在幸災樂禍。

倒也不是?她想一直哭,是?小孩子哭不是?想停就能?停下來的,正常生?理反應,她也沒辦法。

硨磲也安慰夏川萂:“你?要?是?實在害怕,就先上公?子的馬車上躲著,等咱們都收拾乾淨了你?再?出來好了。”

夏川萂忙將?腦袋搖成撥浪鼓,結結巴巴的道:“我,不,不怕,不要?,回車上。”

楚霜華翻白眼:“那你?還?哭。”

夏川萂嘴一癟就想給她嚎個大的,好在金書替她說話:“川川還?小呢,一時哭起來沒那麼容易停下來的,沒事,哭一哭慢慢就好了,咱們都陪著你?呢。”

夏川萂離開楚霜華投入金書的懷抱,用實際行動說明金書姐姐說的是?對的。

楚霜華瞬間將?白眼翻上天,還?冷笑連連,看的硨磲好笑不已。

鄭娘子過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四個相處的“其樂融融”的大丫鬟們,笑道:“川川沒事了吧?”

夏川萂忙站過來,道:“沒事,了,讓大娘,娘擔心了。”

鄭娘子笑嗬嗬道:“沒事就好,沒事就好,鋪床設擺件的事都交給她們去做,川川跟大娘去布置公?子的書房吧”

將?一座幾乎荒廢的鄔堡打理出能?住人的模樣並?不輕鬆,好在郭氏帶來的人多家夥式也多,加之郭繼業回來的晚,緊鑼密鼓之下還?是?當?天就將?住處收拾出來了。

郭繼業回鄔堡的時候已經擦黑了,除了他帶出去的人手之外,還?有幾家獵戶和?青壯,都是?這前?後圍子鄉的鄉老和?鄉民。

獵物除了三十多頭瘦狼,還?有數量不少的野雞、野兔、野鹿,收獲頗豐。

前?庭四周燃起了火把,將?這一方庭院照的燈火通明,郭繼業興致很高,讓人將?所有的獵物都放在庭院中?央向所有人展示,並?接受所有人的祝賀。

這一場突如其來的圍獵讓他在新?鄉民麵前?露了臉,奠定了威望,這對他以後統治這裡大有助益。

趙管事抽空對郭繼業提醒道:“公?子,慶功宴已經擺好了,請鄉民們入內慶功吧。”

郭繼業站在台階上雙手舉起來並?下壓,原本吵吵笑笑的場麵瞬間安靜下來,郭繼業高聲喝道:“兒郎們,隨我入內喝酒吃肉慶功!”

“慶功!”

“慶功!”

“慶功!”

趙管事暗中?抹把額頭滲出的汗,心道好險,他是?看他們一路帶著的豬羊實在太多了,不好趕路,便想著殺上幾頭也好收買人心,這下歪打正著,算是?給他們公?子掙臉了。

趙管事準備的所謂慶功宴,其實就一道菜,那就是?蘆菔菘菜燉羊肉(蘿卜白菜羊肉),一道主食,堆成小山似的摻了麥麩的蒸餅(黑饅頭),酒水是?現成的,直接搬壇子上來一人一勺子完事。

坐在正中?高位上的郭繼業看著簡陋的飯食,心中?是?不大滿意的,但看看下麵沒有任何禮儀紮堆坐在一起的漢子們看著飯食垂涎欲滴的表情和?看著他期冀的眼神,心下又大大鬆了口氣。

他滿不滿意不重要?,客人們滿意就好。

郭繼業端著酒水站起來,底下漢子們呼啦啦一通歪七扭八的相扶著站了起來,郭繼業高舉酒杯,笑道:“你?我滿飲此碗,共賀今日豐收。”

“共賀今日豐收!”

滿飲之後,郭繼業還?想再?說些祝詞,但看著底下著實粗糙的漢子們,最終張嘴說出了兩個字:“開吃!”

“哦哦哦哦哦!!”

一聽“開吃”這兩個字,底下的漢子們比聽到?讓他們喝酒還?要?高興,嗷嗷的叫喚聲差點將?屋頂給掀翻嘍。

郭繼業:

行吧,他又不是?跟高人雅士同飲,就彆講究那麼多了。

郭繼業在外頭劇烈活動了一下午,早就餓壞了,他拿起筷子去夾菜,一筷子下去夾起三五片蘆菔,再?一筷子下去一大塊菘菜幫子,郭繼業納悶:“不是?說燉羊肉?羊肉呢?”

趙管事嘿嘿笑道:“公?子,您沒提前?給老奴送話說要?宴請這麼多人,還?是?老奴機靈,提前?讓人去探,才將?兩頭羊做了百來人的分量,每人不多不少,都能?吃個肉味,很不錯了,嘿嘿。”

郭繼業失笑,放下筷子拿了一個餾得暄軟的蒸餅,捏了捏,聞了聞,道:“這怎麼瞧著跟我平時吃的不一樣?”

還?不是?新?出鍋的,而是?蒸好放了一段時間再?上鍋用水蒸氣餾過的。

趙管事道:“您平時吃的都是?篩了好幾道的細麵粉蒸出來的,咱們吃的這個,麵粉隻篩了兩三道,隻將?粗皮篩出來嘍,除了粗麵粉,還?混了豆粉和?黍粉,俗稱細糠麵。這種細糠麵蒸出來的蒸餅勉強不散,十分飽腹,吃著也很暄軟的,幸虧咱們走的時候從府裡帶了許多現成的出來,否則現蒸都來不及,您放心,就是?咱們自己?餓著肚子也得先將?您帶來的功臣們給喂飽嘍。公?子快嘗嘗?嘿嘿。”

郭繼業嘗了一口,差點噎死,趙管事忙給他遞上白粥,讓他壓壓。

郭繼業放下細糠蒸餅,將?白粥幾口喝完,調侃道:“您還?能?想著給你?家公?子上白粥,這是?沒打算餓死你?家公?子呢?”

趙管事哼哼道:“這白粥是?川川那丫頭自己?熬的,老奴隻想著不要?公?子落了麵子了,哪裡想的到?這麼多呢?”

郭繼業鬱悶了,歎氣道:“下回記得提前?給你?報信行了吧?你?家公?子快餓死了,還?有吃的沒?”

趙管事這才笑嗬嗬道:“您好歹先與民同樂一番,表個態度,等回了後院再?好好用一頓不遲。”

郭繼業年紀在那擺著,有些人情世故方麵的經驗就需要?老成持重的人在旁指點著,趙管事在某種程度上就擔任了這個角色,所以這一回宴飲,他給郭繼業上了與客人們一樣的食物,就是?不願讓他給人挑理。

讓小公?子嘗嘗人間疾苦挺好的。

如果不能?與下屬同樂同苦,那郭繼業就不適合領軍作戰,他若不能?領軍作戰,即便他才華上再?出眾,那也隻能?大權旁落了。

郭氏以軍功起家,最大的根基,自然也是?在軍中?。

郭繼業深吸一口氣,拿起噎死人的細糠麵蒸餅細嚼慢咽的吃了起來,還?彆說,仔細品嘗的話,居然能?回甘,味道沒有想象中?那麼難吃。

看不下去的趙立偷偷起身來到?後院,見鄭娘子已經擺好了一桌酒宴,就歎道:“咱們公?子受苦了,在前?頭跟那群鄉民們吃糠咽菜呢。”

鄭娘子:“有吃的不就行了,那糠是?篩過的,那菜是?肉裡滾過的,哪裡像你?說的那麼不堪了?”

趙立被噎了一下,梗著脖子道:“咱們公?子生?來就錦衣玉食的,哪裡吃過這樣的苦呢?”

鄭娘子:“這就叫苦了?沒吃沒喝的時候那才叫苦呢,不是?我說你?,趙立你?以後是?要?和?公?子一起上戰場的,你?要?是?連這點苦都吃不了,乾脆彆伺候公?子了,回洛京國公?府去過安樂日子去吧。”

“我”

夏川萂見趙立急眼了,忙問道:“趙立哥哥,公?子真的在吃那粗麵蒸餅嗎?”

趙立忙道:“可不是?嗎,我瞧的真真兒的,公?子噎的得用水送才能?吃下去呢。”

夏川萂“哦”了一聲,想了想,道:“我去去就來。”

趙立忙跟上去:“你?做什麼去?黑燈瞎火的,你?可彆亂走。”

夏川萂:“不是?今晚就是?明早,公?子一定會上個大的,我得提前?將?馬桶和?草木灰準備好。”

那可是?麥麩啊,全是?粗纖維,刮油清腸一絕,往日酒肉不斷地小公?子腸胃怎麼受的了?

趙立:“”

鄭娘子和?硨磲眾人:!!!

真是?為主子著想的好丫頭啊嗬嗬。

第58章 第 58 章

在夏川萂為?她家公子腸胃擔憂的時候, 前麵正在宴客的郭繼業卻是沒有那麼快結束的。

鄉民們吃東西非常快,風卷殘雲,郭繼業半個蒸餅還沒咽完, 底下案幾上臉盆大的陶碗和小?山似的蒸餅就都入了他們腹中了。

對鄉民的用餐速度, 郭繼業是有些吃驚的, 見狀忙讓趙管事再去上膳食, 不拘什?麼,隻要?能吃就行。

一個年邁的老翁起身?見禮, 叫住了再去吩咐膳食的趙管事。

郭繼業認識此人,此人正是這前後圍子的三老之中最有威望的一個,葛老翁。

葛老翁努力直起佝僂著的腰身?, 對郭繼業道:“公子無需介懷, 今日宴食十分?豐盛,吾等俱已飽腹,隻是心?中有煩憂未解, 是以還要?叨擾公子片刻。”

郭繼業想邀請這位老者入內詳談,但想起這裡本來就是議事之地,隻是暫時被用來宴客而已,既然已經是內了,也?就無需再挪動。

郭繼業來此之前,自然是做過功課的, 是以他對老者接下來所說的話是心?中有數的。

葛老翁站出來說話,他的身?後呼啦啦站了一地的鄉民漢子們,俱都?眼睛灼灼的望著上首唯二的主仆二人, 不像叨擾, 倒像逼宮。

趙管事眼神冷了冷,一手狀似隨意倒扣腰間, 實?則那裡藏著一柄軟劍,一有不妥,他會立即讓冒犯之人血濺階下,休想靠近他家公子半步。

一直悶不吭聲的隱在郭繼業身?後陰影中吃飯的高強則是將身?形隱藏的更?深了,他是殺手鐧,是公子的最後一道防線,任誰想要?傷害公子,都?要?踏過他的屍體才行。

郭繼業給了趙管事一個安撫性的眼神,原本因為?長者敬告而起身?為?禮的翩翩佳公子重新跽坐在主位,他下巴微微昂起,眼神變的疏離而倨傲,瞬間讓原本還在歡暢宴飲打成一片的主客雙方拉開距離,溫情脈脈的麵紗被無情揭開,曝露了雙方真正的關係。

地主與佃農的關係,主人與奴仆的關係,剝削與被剝削的關係。

之前因為?葛老翁率先搭話和鄉民們隱隱的壓迫營造出來的主次強弱氛圍瞬間倒轉,郭繼業主仆兩個看似勢弱,但在場的鄉民,有一個算一個,彆說動郭繼業一下,誰要?敢對他大?聲說一句話,外麵刀甲披身?的郭氏府兵瞬間就能衝進來,一刀一個全都?給砍嘍。

什?麼?你們天生嗓門大?,不是有意冒犯公子的?

那又如何,人死都?死了,還能再給你賠一個不成?

那不是笑話嗎!

對高高在上的貴人們來說,農奴的命,尚比不過螻蟻,又如何談一個“賠”字?

葛老翁咽口唾沫,努力將腰背挺的更?直一些,好像這樣就能護住他身?後的百多條漢子一樣。

葛老翁道:“公子,吾等無意冒犯公子,隻是春耕在即,為?了不誤了農時,小?老兒隻能腆著老臉向?公子求個恩典。”

郭繼業不為?所動,在場有一個人可?以為?他代言。

這個人就是郭管事。

郭管事原本是隔壁山頭郭氏田莊的二把手中的一個,郭繼業將這椒山以及椒山山腳下的前後圍子鄉弄到手,就提拔了郭管事來管理?整個椒山範圍。

郭管事早在年前接到任命之後,就年都?沒過直接帶著心?腹手下來到這前後圍子鄉與王氏留下的人手做交接,郭繼業書?案上有關於?椒山的一切文書?案卷,有六成都?是出自他手,所以,對前後圍子的鄉民們,沒有比他更?清楚的了。

郭管事並不是黑心?爛肺的黃世仁,相反,他是想在椒山做出一番成績來,不辜負主家對他的提拔之恩的。

椒山上的花椒樹、土地裡產出的糧食和喂養的牲畜是財產,這在前後圍子裡生活的鄉民們同樣是財產,沒有了這些鄉民,椒山誰去打理??土地誰去耕種?牲畜誰去飼養?

還有他家中伺候老娘端屎端尿的奴婢,天不亮就要?起身?給他家乾活的奴仆,兒子的侍妾,女兒的丫鬟無不是來自這些鄉民。

所以,即便今日郭繼業就要?到,在他聽說後圍子有狼群闖入之後,他還是丟下郭繼業這邊,帶著鄔堡內有限的府兵集結鄉民青壯們殺狼去了。

事實?證明,他的決定是對的,郭繼業不僅沒有怪罪他怠慢,還親自帶著府兵來助他一臂之力,徹底清理?了此地鄉民們的一大?禍患。

隻是,這些賤民們不會是看他們公子平易近人好說話,以為?帶著他們打了一次獵就心?生妄想圖謀一些不該圖謀的吧?

王氏在的時候,他在隔壁山頭那邊可?沒聽說這些人敢放個響屁啊?他來接手的時候,也?沒見有誰敢在他麵前說個不字啊?

怎麼他們公子一來,就能挺直腰杆要?好處了?

方才宴飲的時候,郭管事還在和一個獵戶搶肉吃呢,現在他從人群中站出來,走到葛老翁麵前,對他拱拱手,皮笑肉不笑道:“葛翁,今日之前您在咱麵前可?不是這麼說的,怎麼,現在當著公子的麵,想反悔了?”

閻王好過,小?鬼難纏,葛老翁能在郭繼業麵前挺直腰杆,在郭管事麵前卻反射性的癱了腰身?,語氣也?軟了三分?,幾乎帶上哀求了。

他道:“郭管事,咱們之前商議好的佃租、借貸等章程都?不變,隻是,公子福澤深厚,小?老兒也?是想帶著鄉民們沾沾公子的福氣,今年能好過一些,家中娃娃也?能多口吃的,實?無反悔之意。”

郭管事嗤笑:“王氏佃租十佃六,咱們公子就是為?了能讓你們多口吃的,改為?了十佃五,怎麼,這還不算福澤嗎?”

葛翁更?是氣短了兩分?,顫顫巍巍道:“可?是,王氏臨走的時候收走了糧債,咱們今春無糧種耕種了呀,種子不能下地,就是佃租再低,咱們大?家夥也?是交不起啊!”

前後圍子的鄉民每年耕種出的糧食,除了交高額佃租之外,也?就夠給還王氏借債利息的,為?了來年能繼續耕種,每年春耕之時,他們都?會繼續向?王氏借貸糧種,這樣年複一年,鄉民們家家無餘糧。

今年更?慘,王氏臨走前,幾乎將能收走的債全都?收走了,沒給鄉民們留下一粒糧食,要?不是郭管事及時來接手,今年冬天,前後圍子鄉民能凍餓而死大?半,而救濟鄉民這一個多月來的糧食,是郭管事以公子仁慈體恤百姓的名義全部白送的。

也?正是因為?如此,葛翁當著郭繼業的麵站出來訴苦才會尤其讓郭管事瞧不起。

郭管事:“糧種的事我已與你們商議過了,郭氏會按照官息貸給你們糧種,等秋收之後本息結算即可?,你們也?都?答應了。至於?你所說的王氏收走糧債之事,王氏交接給郭氏的債券我也?當著你們的麵按份額銷毀了,你們也?無異議,你現在又提糧種之事,是又有了新打算嗎?”

郭管事將話說的非常清楚明白,也?完全沒有含糊說不清之處,更?沒有以權謀私從中貪墨之事,這讓葛翁辯無所辯。

葛翁去看上首位上端坐的郭繼業,郭繼業麵無表情的看著階下雙方對峙,好似無關之人一般。

但他怎能是無關之人呢?

他手裡握著他們所有人的命脈,他是他們這裡所有人的主人啊。

葛翁聲淚俱下對郭繼業訴說道:“公子明鑒,小?老兒今日豁出這張老臉向?公子討個恩典。咱們前後圍子共丁口八百一十二,其中老弱殘四百八十九,青壯一百三十一,婦孺一百九十二,這八百餘丁口,本地世居之人隻有一百餘口,其餘全部都?是在王氏(前圍子)鄔堡建成之後投奔而來被王氏收為?佃農的。咱們來的時候一無所有,一衣一食一田一鋤全部都?是從王氏借貸而來,這利滾利,貸壘貸,此生此世事還不清了,不知子孫後代可?有還儘之時?”

說到這裡,葛翁已經泣不成聲,跪倒在地了,他的身?後百多條漢子們也?是無聲哭泣,麵露惶然和哀求。

郭管事皺眉,他們家公子年紀尚小?,未經人事,麵慈心?軟,最見不得這樣淒苦的場麵,這葛老頭好算計,這是在他們公子麵前使苦肉計,讓他們公子起了憐憫之心?,好給他們更?多的好處。

比如,免了他們之前在王氏那裡欠下的所有借債,畢竟現在是郭氏當家了嘛,郭氏可?以表示仁慈,一把火將王氏留下的債券全部都?燒了。

再比如,免了他們今年的糧種債,讓他們無償耕種,這樣等到秋收的時候,他們就可?以至少得到一半的糧食了。

再再比如,公子見他們實?在可?憐,賞他們安身?立命的糧食布匹銀錢,好家夥,這下是連田都?不用耕了,直接發家致富了!

郭管事見郭繼業竟然思?考起來,心?裡著急的要?命,連連給趙管事使眼色:趙老哥啊,咱們可?是一夥的,得為?公子著想啊,不能讓公子著了這群刁民的道啊

趙管事接收到了郭管事的眼神暗示,但是,他是想放手讓公子自己做,看看他到底能做到什?麼程度的,所以,他無視了郭管事的暗示。

郭管事在下麵眼睛都?使抽筋了,就聽郭繼業狀似疑惑的問?道:“依葛翁所言,葛翁所代鄉民之意何為??所求恩典又是為?何?”

葛翁聞言,忙抹淚道:“小?老兒求公子能無息借貸給前後圍子鄉民糧種,小?老兒為?鄉民們擔保,等秋收一定償還今春所有糧貸。”

郭管事嗤笑:“葛翁,你怎麼不說,讓公子白送你們糧種啊?”

借貸借貸,原樣借出去原樣還回來很好玩嗎?

借貸的目的是讓錢生錢,金主借出去的錢寧願暫且不收回本金也?要?先將利息收到手,王氏這十多年來就是這麼做的,以至於?前後圍子的鄉民們年年還足利息,卻沒有一家能還的起本金。

葛老翁所求,就是想讓鄉民們辛苦一年,沒有利息,等到年末的時候就能將借貸郭氏的糧種本金全部還清,這樣等到來年春耕,他們各家勻勻,相互扶持著不用借貸就能將留下的糧種種下地,這樣等到再秋收之後,交上郭氏的五成佃租,剩下的五成糧食,就全部都?是他們自己的了。

他們是郭氏的佃農,是不用向?朝廷繳稅賦的。

借雞生蛋,隻要?兩年,前後圍子的鄉民們就能基本擺脫借貸的生活了。

至於?葛老翁所說的他們一無所有投靠王氏的事情也?是真的,但是,破家值萬貫,他們靠著椒山靠著土地一年到頭也?是能到手一些餘錢的,慢慢還,一點一點的還,再加上王氏臨走之時在他們這裡搜羅一空的事郭氏也?都?認了下來,更?是往鬆處銷毀了他們的借據,所以這樣一合計下來,其實?他們身?上的債務已經不多了,完全可?以慢慢積攢贖回郭氏手中的借據。

大?頭還是每年的糧債。

隻要?解決了糧債問?題,他們的日子以後就會看得見的好過很多。

也?正是因為?看到了郭氏的慷慨之處,加之今日一見郭氏公子竟然如此之小?,這葛老翁才起了這等要?沾“福澤”的心?思?來。

第59章 第 59 章

郭繼業對圍子鄉的鄉民是同?情的, 應該說,他對所有他見到的鄉民都是憐憫的。

他出生在洛京,長在洛京, 眼?前所見耳中所聽皆是繁華紛擾, 縱使有一二貧民, 那也是有衣穿有食吃, 就是衣衫襤褸的乞丐也是有人施舍吃食,不至於?餓死在街頭。

但?自從?他出了洛京, 路途所見皆是蕭索,一個小土包都能聚眾為匪,一個風吹就跑的草棚子可能就是一戶人家唯數不多的值錢家當, 衣不蔽體食不果腹是常態, 像他們這樣?衣裳冠帶齊全的人才是稀奇。

桐城看著要好一些,不過,就像洛京一樣?, 能?住在城中的至少也能稱的上寒門,出了桐城之外,幾乎全部?都是各家田奴,在他眼?中,這些田奴跟路途中所見沒有太多區彆,包括郭氏田莊之內也是一樣?。

現在的郭繼業還是個初出茅廬的少年, 他天性善良,心地柔軟,心懷抱負, 見到世間?還有人過的是此等淒慘的日子, 他是想為此做些什麼的。

郭繼業來到桐城的目的之一就是打理家中產業,一路行來, 他心中有許多疑惑,也有許多抱負想要憑此施展,所以,在過去?的這個冬天,不止椒山範圍的圍子鄉,連郭氏名下的所有田莊,他都一一見了一遍,從?頭至尾開?始梳理各種名目,處理了許多亂賬混賬之外,還提拔了許多新?進上來。

尤其是,在經過和田莊管事鄉老們商議之後,他還列了許多計劃要在今年實施。

要不然,他也不會在春耕時節親自帶人出來巡視山頭和田莊,在他這裡,隻要是歸屬郭氏的佃農,他都會一視同?仁。

但?從?上到下的政策實施和從?下到上被?逼迫著實施意義還是不一樣?的,他有心施恩,並?不意味著他甘願被?架在道德高?點?上被?動施恩。

郭繼業年少氣盛,此時此刻,已經有了被?冒犯到的氣性。

圍子鄉的鄉民是很可憐,但?一群大老爺們堵在下頭拿喬拿勢的哭可憐將他架在上頭的行為可一點?都不可憐。

可憐與他們來說是天然的武器,就看他吃不吃這一套了。

其實郭繼業是很吃弱小這一套的,君不見夏川萂這個小丫頭在他這裡就比其他人更吃得開?,但?你若是讓他意識到“弱小”是在欺人,那就是另一種情況了。

拿對付婦孺的把戲來對付他,可見這些鄉民們根本就沒將他放在眼?裡,嗬,他要是不答應,他是不是今晚就走不出這間?屋子了?

郭繼業雖然心下惱怒,但?他麵上還是那副高?山仰止的莊重模樣?,讓人看不出他心裡在想什麼。

麵對階下鄉民們殷切期盼的眼?神,郭繼業緩緩起身,來到階沿前,俯視所有人。

他道:“圍子鄉民之所請,本公子收到了。本公子現在就可以回複你們:汝等所求,駁回!”

駁回二字一出,鄉民們頓時沸騰起來,有很大一部?分鄉民瞧著郭繼業目露凶光,開?始向中間?聚集。

方才?一頓飽食,滋養了他們的氣力和凶性。

好在有葛老翁約束,他們暫且壓著,卻也有一觸即發的勢頭。

趙管事和高?強對視一眼?,高?強給他比了個已經準備好的手勢。他心下冷笑,這群鄉民與其說是貧民百姓,倒不如說是已成規模的悍匪,哦對了,他們剛才?也說了,說他們這些人都是進十年來投奔而來的,說不定來圍子鄉之前,他們乾的就是打家劫舍悍匪的勾當。

郭繼業好似沒看到鄉民們的威勢一般,繼續道:“在本公子來之前,想必郭管事已經跟你們透過消息,今年郭氏將有大計劃,其中諸如疏通河道、修路、鋪橋、修溝渠這些與民有利的工程,將需要大量的勞力參與其中,葛老翁,你們可有聽說?”

葛老翁道:“郭管事已經將此事儘然告知,隻不過,咱們人少力弱,食不果腹,恐怕不能?為公子儘力了。”

郭管事在旁冷笑連連,看這些鄉民跟看愚蠢的山豬一般,卻沒有多說一句話做提醒。

郭繼業頷首道:“為郭氏諸多工程出力,全靠自願,郭氏不做強製要求,本公子跟你們說這些,是想告訴諸位,與其求人,不如求己,靠他人憐憫施舍過活,實在不如靠自己的雙手來的牢靠。圍子鄉諸民若是有意,可以來為郭氏做工掙口飯吃,若是做工勤快肯吃苦,以工抵債也未嘗不可。”

郭繼業此番話說出來,鄉民們皆錯愕疑慮,葛老翁更是急切確認道:“公子此言可做真?不是誆騙吾等賤民的吧?”

郭管事看不下去?嗆聲道:“咱們公子分文?未取的白養了你們一冬天,今日還好吃好喝的招待你們,為的就是誆騙你們?葛老翁,就看我郭氏接手你們這一個多月以來所作所為,你們今日所行之事,與吃了奶就罵娘的白養狼有何區彆?!”

葛老翁這回是真的懊悔痛哭了,若不是看清了郭氏行事實在軟和,他今日也不會冒險帶著漢子們如此行事,老話都說欺軟怕硬,說的就是他們這樣?的。

但?若是提前知道郭氏接下來還有此計劃,他

唉,說不定,他還是會帶著鄉民們來上這麼一出的。

葛老翁重新?跪下叩首請罪:“小老兒無?知,不知郭氏將會有此恩德布施,小老兒見識淺薄,公子勿怪,勿怪啊。”

其他有見識的漢子們也都跟著跪下,就是那些腦子還沒轉過彎來的也都被?同?鄉們拽著跪下向郭繼業認錯。

郭氏公子剛才?說的清楚,這是有償做工,隻要肯出力肯吃苦,郭氏工程不僅管飯,可能?還有工錢可拿,有了工錢,那麼他們的借貸,不管是糧貸還是房貸鋤貸等其他債務都可以用工錢贖回。

他們這些窮佃農,除了把子力氣就沒什麼了,隻要能?用吃苦換來活路,他們就會不遺餘力的去?爭取。

今日行事,確實是他們欠考慮了,但?隻要郭氏說的都是真的,他們就願意為郭氏效死命。

這年頭,自己占山頭做土匪都沒有跟在世家大族後頭喝湯能?活命,他們做悍匪,也得有人有貨給他們搶呢?

他們守著山頭十天半個月的連個活人都看不到,他們搶個毛子呢?

就是看清楚了做悍匪沒前途,他們才?會在王氏鄔堡建成之後投奔來的。

現在跟郭氏擺出來的條件和政策一比,王氏是有點?不做人了,但?若是當初沒有王氏收留他們,他們今天白骨都不知道散落去?何方了,又有什麼立場去?罵王氏壓榨他們呢?

郭繼業對鄉民們請罪之行不置可否,隻道:“郭氏以後如何,你們自看即可,今日已晚,我就不留諸位了,諸位自便。”

說罷邁下台階,趙管事緊跟其後,高?強也從?陰影中走出,護衛在他身側。

葛老翁不敢沾郭繼業的邊,忙起身連連後退,給他讓出中間?的路出來。

跪在堂中央的漢子們也都紛紛起身讓路,郭繼業目視前方,從?容自若的從?分開?的人群中央緩步走過,將各種複雜難言的視線甩在身後,不沾半點?塵埃。

剩下的事都可交予郭管事處理,郭繼業去?了後屋。

後屋這裡,特地為郭繼業準備的飯食快要涼透了,鄭娘子見到郭繼業進來,忙道:“奴婢這就去?熱菜熱飯,公子稍等。”

郭繼業沉著臉隨口說了一句:“吃過了”,就習慣性的右轉去?了換衣間?,他身上還穿著軟甲呢,得去?換上家常衣服。

好在這後屋就是根據國公府落英繽紛居後堂布置的,所以,郭繼業也沒走錯路。

鄭娘子讓硨磲和高?強跟進去?伺候,她跟趙管事咬耳朵:“前麵那些人都走了嗎?”

前麵發生的事,早在葛老翁陳情的時候後屋鄭娘子這邊,包括鄔堡裡的大小管事和領隊頭頭們就都在趙立的調度下拿起刀槍,綁好皮甲準備戰鬥了。

趙立在外,高?強在內,他們裡應外合,不消一刻鐘就能?將那百十來個人全部?消滅掉。

趙管事咳聲道:“公子好心還沒施展就被?人哭哭啼啼的暗指欺壓鄉民,心頭肯定窩火,等會你好生開?解著,彆讓他帶著氣過夜。”

鄭娘子歎道:“我儘量吧,咱們公子長大了,一些虛頭巴腦的道理他比咱們懂的都多,越來越不好勸了。”

趙管事也歎氣,隻能?道:“公子長大是好事,好事,唉”

夏川萂站在陰影裡看著手拿棍棒和弓箭的鄉民們在身負武裝虎視眈眈的府兵們包圍下魚貫而過,出了鄔堡。

這就是這個時代的勞動人民,在權貴麵前沒有半點?為人的尊嚴,主家稍微給一點?點?看不見的好處他們就感恩戴德的滿足於?虛無?縹緲的未來。

不滿足又能?如何呢?

屋外早就布滿弓箭手和長矛,他們的一舉一動都在防禦範圍之內了,稍有動作,隻有一個下場。

那就是死無?葬身之地。

他們的家人連冤都無?處可訴。

而半年之前,她和他們沒有半分區彆。

要真論,現在也沒有什麼區彆。

但?他們一定是羨慕嫉妒她的,都是為奴為婢,她每天不僅能?吃飽飯,穿暖衣,還能?吃的好,穿的好,難道不讓人羨慕嗎?

夏川萂呆呆的站在這裡七想八想一通,覺著實在沒意思極了,想這麼多做什麼?過一天活一天罷了,人生在世,在哪裡不受壓迫呢?

說不定九九六零零七們還羨慕她呢哈哈

“川川?川川?”是金書在叫她。

夏川萂深吸一口氣,氣沉丹田吆喝了句:“來了”,就轉身小跑著奔向通明屋內。

後屋內,郭繼業已經換好家常衣裳,楚霜華和金書正在收拾桌上飯菜拿去?重新?熱一熱,鄭娘子在勸郭繼業好歹吃一口熱乎的再去?休息。

郭繼業擰著眉頭,看了一眼?桌上飯菜,給了鄭娘子三個字:“沒胃口。”

說罷就去?了左麵臥室,那裡有鄭娘子下午才?給他布置好的小書房,書臥一體,暫且將就著。

鄭娘子拿郭繼業沒辦法,見夏川萂進來了,便拉著她氣悶道:“好丫頭,公子吃不下東西,你來想想法子。”

夏川萂:

真是個身嬌肉貴的貴公子,外頭不知道多少人連碗米湯都喝不上呢,他這邊滿桌子擺的琳琅滿目的,還要耍公子脾氣,一句“不吃”,就讓所有人急的團團轉,想法子哄著他吃。

夏川萂挽起袖子,咬牙道:“看我的,公子要是不滿意,我把自己剁吧剁吧給他吃嘍!”

鄭娘子給莫名打了雞血的夏川萂嚇了一跳,道:“也,彆吧,沒那麼嚴重,公子就是心情不好,等他想通就好了”

夏川萂哼哼冷笑:“沒事,心情不好,沒有什麼不好的心情是一碗熱湯麵解決不了的,若是有,那就來兩?碗!”

金書在旁弱弱道:“熱湯麵是什麼?麵疙瘩湯嗎?”

夏川萂:“不是,等會做出來你們就知道了,對了,你們誰刀工好?”

趙立捅捅高?強,道:“他,耍刀的。”

高?強撓著腦袋:“嘿嘿嘿。”

夏川萂:“那行,高?強哥哥跟我去?庖廚。”說罷就當先出屋朝庖廚的方向去?了。

高?強立即手拿火把幾步跟上給夏川萂照路,趙立見高?強去?了,隻能?遺憾留下去?伺候郭繼業,鄭娘子道:“硨磲和金書留下聽候,霜華跟我去?看看,這丫頭人生地不熟的,彆讓人看輕了。”

庖廚裡,夏川萂果然跟大廚對上了。

此次跟來的廚子們全是漢子,首席大廚是個身高?八尺(至少一米八)留著絡腮胡子的壯漢,名叫徒四,一把菜刀武的虎虎生風,壯漢中的壯漢。

徒四挺著大肚子叉著水桶腰揮舞著寒光涔涔的菜刀吼道:“你個丫頭會做什麼膳食,想吃什麼老徒去?給你拿,進這庖廚的門,想都彆想!”

夏川萂也雙手叉著還不知道在哪裡的小腰噴火:“你是不是久不聞外事人傻了?你隨便找個人打聽打聽姑奶奶是誰!姑奶奶是老夫人親口誇讚的好舌頭,那豆腐,那香粥,那棗糕,那芋圓都是姑奶奶做出來的!你是不是沒本事混不進內場,沒聽說過姑奶奶的名聲?!”

徒四仰頭向天哈哈大笑三聲,虎目瞪的溜圓,冷聲道:“原來是你丫頭,咱家早就聽說過你!不過就是會吃唄,討人喜歡的哈巴狗兒,捏幾個細糧討主人開?心就能?死你了,跟你說,咱家掌的是糙人的肚皮,哪來回哪去?,這裡不受你擺布!”

夏川萂氣個半死,拿手指頭指著徒四“你你你”的說不出話來了。

高?強在旁想打個圓場,可惜不管是徒四還是夏川萂都不鳥他,他一插嘴兩?人就讓他閉嘴,弄的他抓耳撓腮不知道要怎麼辦才?好。

正徒四見小丫頭氣的小臉都漲紅了,勝利一般哈哈大笑道:“哈哈哈怎麼樣?小丫頭,甘拜下風了吧啊哈哈哈哈”

“你勝了那個敵人,讓人甘拜下風了?”

夏川萂聽道聲音,回頭去?撲了上去?,委屈巴巴的叫人:“大娘。”

正在猖狂大笑的徒四就跟正在打鳴的公雞一下子被?掐住了脖子一般,半點?聲音都發不出來了。

鄭娘子牽著夏川萂進了庖廚,徒四忙給她讓道,訕訕討饒道:“鄭娘子您大駕光臨,怎的不提前知會一聲,咱家也好準備招待。”

鄭娘子冷笑道:“還招待什麼?我害怕提前說了你早有準備,連你這的門都不讓進呢。”

徒四忙道:“那怎會,那怎會,誰不讓進,也不能?不讓您進呐,咱家也不敢呢。”

鄭娘子:“廢話少說,這裡用不著你,一邊候著去?。”

徒四忙“哎哎哎”的離的遠了些,給人讓出地方來。

鄭娘子對夏川萂道:“你看著做吧,讓霜華給你打下手。”

夏川萂狠狠瞪了那個說她是“哈巴狗兒”的徒四,收獲了一個大大的笑臉,這才?四處走動著去?找食材。

徒四小心移動到高?強身邊,從?齒縫裡往外擠字:“老弟,你不早說是鄭娘子派來的!”

高?強無?奈又好笑道:“我倒是想說,你也得給我機會說不是?”

徒四繼續咬牙切齒:“老弟,是不是不想在兄弟這裡混飯吃了?”

高?強用下巴點?點?夏川萂的方向,道:“咱們有川川,且不缺吃的,你就彆打什麼歪心思了。”

徒四看著夏川萂,猶自不忿從?齒縫裡道:“不過是個丫頭”

高?強用眼?角餘光斜了他一眼?,扔下一句:“話出口前想好是在跟誰說話。”

說罷就離開?一臉憋屈的徒四去?到夏川萂身邊,蹲身問道:“川川,你找什麼呢?”

夏川萂站在一處空地奇怪道:“我記得下午在這裡放了一筐子菘菜來著,哪去?了?”

鄭娘子去?看徒四,徒四忙道:“放那裡擋道,咱給收起來了。”

夏川萂:“去?取一個最大的來。”

不等鄭娘子催促,徒四就留下一句:“這就去?。”出了庖廚,看來是拿到外麵某個地方存放了。

夏川萂道:“霜華姐姐,你來和麵,麵隻取一勺,不用水,隻打一個雞蛋,用雞蛋和。”

楚霜華打開?裝麵粉的布袋,瞧了瞧,道:“是粗麵,要不要再篩一遍?”

夏川萂還沒裝麵的布袋高?,看不到具體麵粉有多粗,但?搓麵條嘛,還是麵越細越好的。

夏川萂:“再篩一遍。”

不等鄭娘子再開?口要細篩子,在外頭瞧熱鬨的一群人中,一個瞧著十來歲的小兒腿腳機靈的就將細篩子拿了過來,還道:“這是咱們這裡最細的篩子了,姐姐們看看可還合用。”

楚霜華拿手試了試篩子眼?密度,道:“尚可能?用。”

楚霜華去?篩麵,徒四手拿菘菜進來了。

這個時候的菘菜,隻是大白菜的前身,遠沒有被?篩選育種了一千多年的大白菜大且肥厚。

這裡的菘菜是塌地生長的開?花散心狀的,最裡麵的菜心尤其水嫩可口。

但?夏川萂要的是剝去?黃色外皮之後,取中間?那層最□□的部?分。

夏川萂:“祛除菜葉,隻留白幫,從?中片開?,交疊切絲”

高?強按照夏川萂的指示拿著菜刀邦邦邦的一通切,不愧是耍刀的,這菘菜絲切的,拿在燈下一比對,比繡花針粗不了多少,根根粗細均勻,可以拿到國際大賽上拚個最佳刀工獎去?。

那邊楚霜華也按照夏川萂說的,隻用一個雞蛋去?和麵。

鄭娘子也不坐,就站在一邊看的津津有味。

夏川萂見菘菜絲切好了,又對徒四道:“去?取一片煎好的焦黃的豆腐來,我下午都聞到味兒了,彆想耍賴。”

徒四:“”

徒四依言從?一個倒扣的籮筐裡取出一盤子煎好的豆腐片,道:“呶,都在這裡了,一下午攏共就做了兩?斤豆腐,給公子做菜用了些,剩下的都被?我給煎了。”

這兩?斤豆腐還是他想著公子在外沒什麼好吃的,臨出府前隨手在陶罐裡泡好了豆子帶在騾車上,要不然,就是想吃豆腐也來不及現做的。

下午殺豬宰羊,剔除了好些個板油肥肉,他都給熬了油脂存起來,剩下的一些豆腐就被?他就著油鍋煎的兩?麵金黃,同?樣?是留著明早給公子做早膳用的。

這丫頭鼻子忒長,就這麼幾塊煎豆腐都被?她給聞到味兒了。

夏川萂才?不管這豆腐是怎麼來的,她挑了一塊煎的最好的,對高?強道:“同?樣?切絲,要切的跟菘菜絲一樣?。”

高?強應道:“沒問題,妹妹你就瞧好吧。”

邦邦邦又是一通切,一排整齊漂亮的煎過的豆腐絲切好了。

徒四在旁嘀嘀咕咕:“論刀工,老徒也不差的”

夏川萂側目瞧他:“可有燒開?的給公子喝的水?”

徒四呲呲牙,道:“有,這個銅壺力的就是。”

夏川萂看著差不多隻能?裝一升水的小銅壺,乾巴巴道:“不夠,再燒些,用大點?的銅壺,用過膳,公子還要喝茶呢。”

一聽這膳食,這茶水都是給郭繼業準備的,徒四徹底閉緊了嘴巴,決定在這小丫頭離開?之前,他一句話都不說了。

切完豆腐絲,高?強又去?切了蔥絲、薑絲、胡蘆菔絲

楚霜華的雞蛋麵團也揉好了,小小的一團,還不到高?強的拳頭大。

夏川萂戳了戳麵團,有些硬了,不過沒關係,硬一點?更勁道。

夏川萂:“擀成麵片,越薄越好”

擀成薄片之後,夏川萂又道:“疊起來,切成細絲,最好能?跟菘菜絲胡蘆菔絲差不多細。”

高?強切麵條的空擋,楚霜華來到大灶前開?始生火。

徒四忙過來道:“這灶可沉,姑娘恐怕用不了,還是老徒來吧。姑奶奶您放心,您說啥,咱就乾啥,絕不拖後腿。”

後一句是對夏川萂說的,看了這麼老一會他也看明白了,這丫頭是真懂吃的。

夏川萂哼哼兩?聲,她可沒那麼好哄,讓人說兩?句好話就不計較剛才?他罵人的話,不過,這大灶又高?銅鍋又大鏟子還重,估計細胳膊細腿的楚霜華真用不了。

還有火候,炒菜可最講究火候,火候不夠菜就生軟,火候太強菜都糊了,更不能?吃了。

她也不知道用銅鍋翻炒菜絲能?不能?炒出油爆菜香來,唉,真是想念鐵鍋啊。

夏川萂形容道:“油不能?放太多,等燒熱了”

“燒多熱?”徒四好奇問道。

夏川萂:“你拿手放油上麵試試,覺著熱了就差不多了。”

徒四心道,還好沒讓我真用手去?試油溫,否則不就成了真真切切的下油鍋了?他又沒犯下地獄的罪過

夏川萂:“火再燒的旺些先下蔥薑絲,彆都放了,這次不行還要再試下一次香了,放菘菜絲放胡蘆菔絲好了,放開?水”

油煙中滿室飄香,香的外頭看熱鬨的人直抽鼻子。

趙管事背著手進來,問一旁的鄭娘子:“這是做什麼呢?忒香!”

鄭娘子抿嘴笑道:“川川給公子做熱湯麵呢,我瞧著,挺有模有樣?的。”

趙管事點?頭評價道:“是挺有模樣?,這樣?香,公子定喜歡。”

鄭娘子看看被?高?強抱著往鍋裡探頭的夏川萂,歎笑道:“是會喜歡。”

這樣?用心思,怎麼會不喜歡呢?

開?水下鍋既沸,夏川萂道:“過濾一下浮粉,下麵。”

楚霜華對軟綿綿的麵條一時無?從?下手,徒四放下銅壺,道:“放著咱家來。”

夏川萂見徒四竟然要直接上手去?拿麵條,瞬間?尖叫道:“洗手,你洗手了嗎?!”

被?這突如其來的尖叫聲給嚇了一大跳的徒四茫然的看著自己的雙手:為什麼要洗手?他做飯從?來不洗手,這手都是做到哪用到哪的。

楚霜華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高?強也哈哈直笑,對徒四道:“老徒,你拿手剛才?又拿菘菜用拿燒火棍的,怎麼能?直接去?拿吃食呢?霜華妹妹,還是你來吧。”

夏川萂也急道:“對對,姐姐沒事的,這麵勁道,沒那麼容易斷的。”

她是真怕徒四堅持要用沒洗過的手去?拿麵條。

楚霜華也不再猶豫,乾脆雙手一捧將本就不多的麵條都捧入手中撒入鍋裡。

夏川萂:“快攪拌開?來,彆糊塗嘍,對了,加鹽,剛才?是不是沒加鹽?”

鄭娘子在旁忍笑道:“我瞧的真真兒的,是沒加鹽。”

夏川萂小臉微紅,看著楚霜華加了鹽,又加了米醋,她倒是還想再加些雞精、味達美調味,那也得有啊。

楚霜華道:“要不要再加點?肉醬?”

夏川萂:“不了,這湯麵吃的就是個鮮美好克化,不過,公子或許會喜歡,那就單獨放個肉醬碟子,看公子要不要加吧。”

等麵條浮上來湯水再次沸騰,加半碗涼水,再次沸騰,再加一次涼水,夏川萂道:“撒上兩?片菘菜葉子,等菘菜葉子燙熟了,就出鍋吧。”

麵條切的這樣?細,過兩?次涼水,應該熟了。

嫩生生清泠泠的一大海碗白菜雞蛋麵,吃著不知道如何,但?聞著這味和瞧著這賣相可是很討人喜歡的。

高?強特地翻出一個食盒將這海碗放進去?,拿蓋子蓋好,小心的拎著食盒跟在鄭娘子身後去?給郭繼業送飯。

徒四抽空子跟高?強咬耳朵:“老弟,不,哥哥,好哥哥,公子喜歡與否,好歹跟兄弟吱個聲啊。”

高?強被?他那一聲“哥哥”給麻的夠嗆,扔下一句:“明天告訴你”就趕快跑路了。

不說徒四今夜如何急的睡不著覺,就說郭繼業窩在書房裡翻看椒山輿圖,越看越氣,想說說話,一抬頭,人影都沒一個,更氣了。

郭繼業不是個情緒外放的人,有氣隻能?心裡憋著,憋不住了就叫人:“川川?川川?”

正在一屏之隔用晚膳的趙立忙伸頭道:“川川去?給公子做什麼湯麵去?了。”

郭繼業在內室煩躁的轉圈子,聞言皺眉道:“都說了不吃,瞎忙活什麼?”

趙立縮縮脖子,但?還是問道:“公子可要她做什麼?”

郭繼業:“本公子頭皮癢,讓她來給本公子洗頭!”

趙立:

今日又是行路又是打獵,塵土飛揚的沾了滿頭滿臉的泥土,是該頭皮癢了。

“那我去?叫她去??”

郭繼業坐下深呼吸:“吃你的吧。”繼續拿起輿圖寫寫畫畫起來。

硨磲和金書都看著趙立,話都不敢多說一句。

趙立繼續扒飯,對她們道:“你們先去?準備熱水吧,浴桶有拿吧?”

硨磲忙道:“有,都有的,熱水、澡豆都備好了。”

趙立:“那就行了,等會川川回來,讓她伺候公子洗頭,”又嘀嘀咕咕:“唉,自從?川川來了,我就不是公子最寵愛的人了”

“你在瞎叨咕什麼呢?”郭繼業聽到外頭抱怨聲不悅了。

硨磲和金書對視一眼?,忙去?右麵屋子給郭繼業收拾換下來的衣裳去?了,這裡既是郭繼業的衣帽間?,也是她們暫時的睡臥之處。

這裡屋子少,有限的屋子都有用處,隻能?這樣?將就著。

趙立聽到郭繼業不悅的聲音,忙回道:“沒,今晚這飯真好吃,入味了。”

隻吃了半個細糠蒸餅的郭繼業肚子聞言不爭氣的咕咕叫了一聲,郭繼業臉瞬間?更黑了一個度。

可惜,最懂察言觀色的趙立跟他隔著一道屏風,沒有及時發現他家公子餓了,而他家公子已經說過不吃飯,又拉不下臉來要吃的,隻能?忍著了。

趙立剛吃個差不多,就見鄭娘子帶著夏川萂和楚霜華進來的,跟在後麵的高?強手裡還提著一個食盒,便問道:“湯麵做好了?剛才?公子還問呢。”

高?強將食盒放在桌子上,笑道:“做好了,可香了,”又朝裡間?喊,“公子快來,這湯麵聞著香,吃著定也好吃,您快來嘗嘗。”

郭繼業早就聽到外頭的動靜了,聽到高?強喊他,這才?勉勉強強的起身,端著一張臭臉出來,道:“都說了不吃不吃,你們是不是將本公子的話當成耳旁風了?”

鄭娘子將湯碗端出來,打開?蓋碗,笑道:“奴婢保證是您沒吃過的,好歹嘗上一口,給個評說也成啊。”

一股淡淡的香味飄出,勾的他口舌生津,肚子也應景的叫喚一聲,催促他趕快去?嘗嘗。

郭繼業輕咳一聲,道:“既然你們費心費力的做了出來,我也不好拂了你們的心意,那就嘗嘗吧。”

站在最後的夏川萂白眼?都要翻上天了,心道,你就矯情吧,當咱們沒聽到你肚子震天響呢。

郭繼業坐在桌前,撿起勺子先嘗了嘗湯水,挑挑眉,然後抄起筷子挑了一筷子細絲嘗了嘗,道:“有胡蘆菔、蔥、薑,另外一種是什麼?”

鄭娘子笑答:“是菘菜,公子沒想到吧?”

郭繼業:“彆出心裁。”

又撈了一筷子麵條送入口中細嘗,道:“既然這是湯麵,想來這細絲是用麥粉做的,隻是,這麥粉裡添加了什麼?”

鄭娘子:“是用一整個雞蛋和的細麵,沒添一滴水。”

郭繼業瞧了眼?站的遠遠的夏川萂,淡淡評道:“刁鑽。”

夏川萂腹誹:你才?刁鑽,這裡就屬你最刁鑽!

既然已經吃上了,郭繼業也不再繼續端著,說不上風卷殘雲,但?他下筷子的速度也沒慢到哪裡去?。

鄭娘子看的臉上笑容就沒消下去?過,見郭繼業額頭冒出一層細汗,一邊吩咐高?強去?關門,一邊吩咐夏川萂:“川川,快,去?給公子擦擦汗。”

郭繼業好懸一口熱湯沒噴出來,夏川萂也是一臉的錯愕和無?語。

鄭娘子去?給郭繼業拍背,郭繼業從?鄭娘子袖口抽出帕子自己在額頭上擦了擦,道:“大娘您可彆開?玩笑了,本公子正在喝湯呢。”

鄭娘子好笑,拿回帕子又給他仔細擦擦脖後頸的汗,道:“慢點?吃,又不趕時間?。”

郭繼業將最後一滴湯倒進嘴裡咽下肚,喟歎道:“怎麼不趕時間?,本公子恨不得現在就開?乾,好打消某些人的疑慮。”

鄭娘子:“那也不差這點?子時間?,貪心不足的就是給再多的好處也喂不飽他們,知足常樂的守著一畝三分地也能?過的很好,心有疑慮的,即便這次疑慮給他打消了,還有下一個疑慮等著他呢,公子難道要一一都給他們解決了不成?他們也配!”

郭繼業起身伸了個懶腰,道:“話不是這麼說的,貪心有貪心的處理方式,知足的還是不能?寒了心,咱們郭氏要立足,還是要靠人心凝聚,這人心底子,你家公子可得給好好打勞嘍。”

郭繼業這番話讓鄭娘子覺著好笑,但?卻讓夏川萂刮目相看了。

能?意識到群眾基礎是根本的她目前隻見過郭繼業一個,這或許跟她隻見過郭繼業這麼一個公子哥有關。

即便如此,她也覺著此時的郭繼業順眼?不少,就連他剛才?的傲嬌小脾氣都變的可愛起來。

此時硨磲來報:“浴桶和熱水都準備好了,公子可要沐浴?”

鄭娘子勸道:“乍暖還寒的,還是擦擦吧,先彆洗了,要真想洗,等明兒中午天熱的時候再洗就是了。”

其實這個時候郭繼業已經不想洗了,他一碗熱湯麵下肚,出了層細毛汗,好似滿肚子的鬱氣都隨著這層細毛汗給排了出來,就像是鄭娘子說的,用熱水擦擦就行了,用不著洗。

但?他對上了小丫頭從?頭到腳審視他的目光,這一瞬間?,他連頭帶腳全身都癢了起來。

郭繼業:“就在火塘子邊上洗,關緊門窗,能?有多冷,川川,你來幫你家公子洗。”

夏川萂:“公子,奴婢還沒浴桶高?呢。”

誰要看你光屁股啊!!

“噗噗”

郭繼業轉頭去?看是誰,眼?神鋒利的能?削木頭,趙立忙道:“公子,小的來幫你洗,一定給您搓洗乾淨嘍。”

郭繼業咬牙道:“你站在胡椅上給本公子洗頭!”

夏川萂去?看鄭娘子,想讓鄭娘子幫她推了,鄭娘子快速將頭轉過去?,並?走開?去?檢查郭繼業的洗澡水,她又去?看硨磲、楚霜華和金書她們,硨磲和楚霜華都避開?了她的目光,金書沒有來得及避開?,但?也隻對她歉意笑笑,然後,出去?了。

夏川萂:“好吧,奴婢幫公子洗頭。”

等會不給你洗下一層皮下來我就不是公子的好奴婢!

第60章 第 60 章

除了有點惆悵, 給?郭繼業洗澡洗頭的過程還是很順利的,當然,惆悵的隻有夏川萂一人, 因為, 郭繼業郭小公子被她給看光光了。

唉呀, 隻能說貴公子從小被人伺候慣了, 根本不怕被人看,心生彆扭的, 隻有她一個而已?。

洗漱完擦拭完青青爽爽的郭小公?子終於躺上了床,硨磲和夏川萂也總算是可以去清洗自己然後去休息了。

但是,剛躺下?沒一會的郭小公子擰著眉頭坐起了身?。

正在放帳子的趙立疑惑問?道:“公?子?”

郭繼業掀開被子穿鞋:“我?要去如廁。”

趙立:

還未轉出屏風的夏川萂聞言忙道:“馬桶就在耳房隔間, 馬桶裡墊了沙子, 旁邊還有草木灰,直接用?就行了。”

硨磲忙拉拉夏川萂,朝她一個勁的搖頭。

趙立無語大極, 一邊給?郭繼業披大衣裳一邊說夏川萂:“川川啊,其實你不用?說的這麼清楚的。”

夏川萂噘嘴:“哦。”

郭繼業若有所思的看著夏川萂,他不去如廁,反倒站在夏川萂麵?前,道:“小丫頭,你很?清楚本公?子有什麼需求嘛, 說,是不是剛才在本公?子的湯麵?裡做手腳了?”

夏川萂喊冤:“做湯麵?的時候奴婢全程隻說話,可是沒一點都沒沾手。”

高?強在屏風外探出頭來舉手道:“這個小的可以作證。”

郭繼業:“那你怎麼知道的那麼清楚?”

夏川萂梗著脖子哼哼:“奴婢就是知道。”

趙立也道:“這個, 公?子, 其實,您在前麵?跟圍子鄉的鄉民們慶功的時候, 咱們這裡就給?您準備好馬桶了。公?子,您真的還要再等等?”

五穀輪回之事還是不要等了吧。

郭繼業拿手指頭點點夏川萂,暫時屈服於肚腹需求,先去解決生理問?題了。

夏川萂見人走了,就拉著硨磲蹬蹬蹬的跑到對麵?去了。

郭繼業的衣帽間擺了兩張拚接的床榻,鄭娘子帶著四個丫鬟夜裡暫時在這裡睡大通鋪,安全又暖和。

鄭娘子在硨磲的幫助下?卸釵環,隻隔了一個火塘,對麵?什麼動靜這邊一清二楚。

鄭娘子點點跑過來的夏川萂的小鼻子,笑道:“你這丫頭,算無遺策啊。”

夏川萂嘿嘿直笑,道:“都是大娘教得好。”

鄭娘子倚在案幾上看夏川萂忙忙活活的清洗自己,懶洋洋道:“可不是我?教的你,你彆抬舉我?。”

夏川萂吭哧吭哧的抹臉:“凡是餓過肚子的人都知道的道理,餓狠了不能多吃,吃多了會撐死人的,同樣的,吃慣了肉食的貴人乍食粗鄙之食則會腹痛不止,此皆因腸胃不適也。就是我?不說,大娘也會為公?子安排好的。”

鄭娘子:“不錯,我?已?經囑咐過高?強給?公?子上細麵?蒸餅了,隻不過沒來得及端上去而已?。”

她怎麼真的會讓公?子吃那喇嗓子的細糠蒸餅,吃上一兩口做做樣子就成了。

鄭娘子在夏川萂身?上見識到的意外已?經挺多了,現在已?經見怪不怪,多食少食的道理像是她們這些?經年伺候人的奴婢都懂,她也隻當夏大娘教過她這些?,是以隻是教夏川萂:“川川啊,你畢竟是公?子的大丫鬟,以後公?子要你做什麼就做什麼,不要推辭,推辭就是不恭敬,知道嗎?”

夏川萂已?經洗完臉,她重新戴上虎頭帽,遮住自己仍舊看著軟趴趴的稀疏頭發,答應道:“我?知道了,大娘,以後我?會聽?公?子的話的。”

鄭娘子摸摸她的小虎頭帽,笑道:“記住就好。你這虎頭帽過兩天?天?暖和了就不合戴了,大娘再給?你做個輕薄點的好不好?”

夏川萂:“謝謝大娘。”

這是她答應聽?話的獎勵,夏川萂收下?了。

正在和楚霜華一起鋪床的金書忙道:“大娘,交給?我?做吧,您平日照顧公?子已?經很?辛苦了。”

鄭娘子道:“不辛苦,現在公?子有你們伺候,我?就清閒多了,正好練練手,長時間不做針線,手都有些?生疏了”

一夜無話。

第二日天?剛擦亮就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俗語道,春雨貴如油,對農人來說,這場雨來的十分及時,預示著風調雨順,為今年開了一個好頭。

郭繼業天?方亮就起床了,徒四半夜起床熬了四樣細粥親自給?郭繼業送來,郭繼業已?經穿戴好,鬥笠和蓑衣也已?經備好,隻等用?完早膳就帶著人出去巡視田莊去。

郭繼業見早膳如此豐盛,不由道:“在外不比府中,一切從簡即可。”

徒四扭著雙手站在那裡,跟被教訓過的狗熊一般可憐巴巴囁囁嚅嚅道:“那啥,昨晚屬下?辦事不周,特地?早起給?公?子張羅的,也是,也是為小姑奶奶賠罪。”

跟個小門神似的站在一邊的夏川萂抱著手臂四十五度角抬頭望天?,還重重的哼了一聲?,以表示不屑。

哦,原來小姑奶奶說的是這位主?兒,郭繼業喝了口熱度適口的粟米粥,隨口道:“下?丫頭脾氣忒大,沒什麼事,你忙你的去吧。”

徒四嘿嘿笑著應下?,還跟夏川萂點頭哈腰道:“小姑奶奶,庖廚裡有特地?給?您留的野蜂蜜,可甜嘞,您記得去取哈。”

說罷就顛顛的走了。

高?強端著碗出來搖頭嘖嘖道:“公?子,這姓徒的一早就拉著小的問?昨晚公?子的湯麵?吃著如何,瞧他這殷勤樣兒,他不會把?川川的湯麵?當自己的招牌了吧?嘖嘖,這臉也忒大了,川川啊,你可彆被他幾塊野蜂蜜就給?哄嘍,想吃蜂蜜,哥哥去給?你找,這山裡多著呢。”

夏川萂眼睛一亮,她倒是對什麼“招牌”的無所謂,她對蜂蜜很?感興趣啊。

夏川萂:“高?強哥哥,這山裡有人家養蜂嗎?”

高?強:“養?蜂子都是野生的,哪有養的?這東西蜇人老疼了,還有毒,可不敢豢養,會死人的。”

夏川萂驚訝:“那你說的很?多是”

高?強:“山崖上,樹梢上,蜂子築巢都離的不遠,隻要你找得到一窩蜂子,就能找到三兩個蜂巢,直接割回來取蜜就行了。”

夏川萂明了:“原來如此。”

怪不得蜂蜜在像是國公?府這樣的人家都這樣稀罕,原來都是野生的蜂蜜,偌大個山頭都不一定能找到一兩個蜂巢,一個蜂巢裡還不定能取出多少蜂蜜,能不稀罕嗎?

夏川萂遺憾道:“要是能豢養就好了,那咱們想吃多少蜂蜜就有多少了。”

不等高?強說話,郭繼業就道:“行啊,我?讓人抓幾個蜂子來給?你養,看你能不能養住。”

夏川萂氣鼓鼓:“高?強哥哥已?經說了,沒人養過,會死人的,公?子你這不是強人所難嗎?”

郭繼業稀奇的看著夏川萂,道:“本公?子還以為你無所不知無所不曉呢,竟然還有你不會做的事情?”

夏川萂:“唉呀,雨竟下?大起來了,奴婢去前頭看看公?子要穿的蓑衣準備的怎麼樣了”

說罷就雙手在額頭搭了一個蓋子呼呼呼的跑了。

高?強忙在後頭喊道:“好歹披上蓑衣,看給?淋著了。”

夏川萂早就跑遠了,還是道:“就幾步路,用?不著蓑衣。”

高?強問?郭繼業道:“公?子,您真要給?川川抓蜂子啊,那可不好玩的,蜇傷了可不是鬨著玩的。”

郭繼業放下?碗,淡淡道:“小丫頭沒大沒小,嚇唬嚇唬她,給?她點顏色瞧瞧。”

高?強:

高?強哈哈直笑,覺著他們公?子是在開玩笑,就川川那膽子大上天?的丫頭,就這還能嚇的住她?

高?強相信,就這丫頭好吃勁,公?子要是真給?她抓了蜂子來,說不定她想個新法子全都給?做成菜吃嘍。

不得不說,高?強對夏川萂是有些?了解的,油炸蜜蜂,可真的是一道菜呢

郭繼業帶著人出去了,被留在鄔堡裡的鄭娘子帶著四個丫鬟在屋裡就著天?光做一些?縫縫補補之類的力所能及的活計。外頭下?著細雨,漢子們無所謂,他們可以頂著細雨做些?翻地?取水之類的粗活,鄭娘子和丫鬟們卻用?不著如此出力。

她們的服務對象隻有一個,那就是郭繼業。

郭繼業不在,她們就清閒起來了。

夏川萂卻是個閒不住的,她跟徒四要了些?桐油,又從郭繼業的書房裡取了幾張粗紙,拿了小刷子往這些?粗紙上刷桐油,等晾乾的功夫,她就拿著筆寫寫畫畫,鄭娘子探頭一看,問?道:“川川,你畫的是什麼?”

夏川萂:“雨傘。”

鄭娘子挑眉:“遮雨的?有蓑衣呢,用?不著傘。”

其實這個時代是有傘的,不過,被叫做另一個名字,華蓋。

不過,華蓋這東西,一般老百姓用?不起,因為它需要用?布匹做頂,而且撐子是固定的,不能收放自如。

華蓋是有等級的,最高?一等的自然是帝王用?的華蓋,次一級的,也都是官宦之家在用?,比如露天?式軺車上就可以裝一頂華蓋,夏天?用?來遮陽,若是有雨,還可以勉強用?來遮雨。

若是有風就不行了,因為是固定的,不能傾斜或者收攏定向遮擋。

夏川萂想做的,是能收攏的油紙傘。

她現在先畫好稿紙,等趙立回來了,可以請他幫忙做傘柄,做傘柄的功夫,油紙也三刷乾透了,就可以糊傘了。

夏川萂給?鄭娘子她們描述了一遍這傘的做法以及做成的樣子,鄭娘子看著外頭的細雨沉吟道:“那如果真如你所說的做成的話,雨天?也可以隨手就拎起這雨傘,輕鬆出門了?”

夏川萂點頭道:“就是這樣啊。”

做雨傘,不就是為了在這樣雨不大的天?氣可以隨意出門嗎?

直接撐傘可比穿蓑衣簡單多了,還不累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