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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川萂也?不躲藏了,露出身形高聲喊道:“烏大?哥,誤會?,是自己?人,烏大?哥,咱們都是自己?人呐!”

夏川萂激動的差點滾下山坡去?,等她到了烏疾麵?前,早就蹭了一身的泥,瞧著跟個泥猴子一般了。

但她笑的非常開心:“烏大?哥,你好呀,好久不見,你還認得我嗎?”

烏疾抱臂斜眼看這個丁點大?跳腳跟她打招呼的小丫頭,問道:“你誰啊?”知道他姓烏,難道真是認識的?

他認識這樣烏不溜秋又機靈的上天?的小丫頭?

夏川萂臉上笑容僵了一瞬,立即繼續大?聲道:“您忘了,今春您和烏大?匠來圍子堡和公子會?和,烏大?匠和徒四寒暄的時候,您就跟在身旁的,我也?在,我就站在徒四身邊,徒四還跟烏大?匠介紹我了呢,您忘了?”

夏川萂說的有鼻子有眼,時間地點具體人和事都說的清楚,烏疾長長的“哦~~”了一聲,在夏川萂已經裂開嘴笑的笑容中涼涼道:“不記得了。”

“你!!”夏川萂氣急,認為這個烏疾是在耍她玩,不由激動的指著他的鼻子喊道:“你竟然不記得了!當時徒四可是說了,我是公子最看重的侍女,他說這話?的時候你還看了我好幾眼,我記得你,你居然不記得我了?!”

夏川萂氣的臉都紅了,要不是限於身高,她那沾著黑灰和泥土的手指頭一定會?戳到烏疾的臉上,虎子怕烏疾惱羞成怒再給她一下,忙上前抱住她,將她給帶回?了自己?隊伍中。

烏疾卻?是掏了掏耳朵,恍然大?悟道:“哦哦,我記起來了,原來你就是那個公子身邊特彆有名的侍女,叫叫童川的那個是吧?”

夏川萂更加暴怒了:“是叫夏川,夏川!”

這回?烏疾才算是真正正眼看她了。

他將被虎子抱在臂彎裡的夏川萂上上下下好好打量了一番,奇怪道:“你真是那個會?製傘會?養蜂的夏川?年紀倒是對的上,但這長相?你不是小子假扮的吧?”

夏川萂:!!!

“還有,你怎麼在這犄角旮旯裡?你沒?有跟在老夫人身邊?”

夏川萂已經冷靜下來了,從烏疾前後態度來看,這人十分謹慎,一直在試探她,等套出她確切的消息之?後才敢認她,隻是仍舊存疑,不放過任何蛛絲馬跡。

夏川萂深吸一口氣,擠出一個笑容來,對烏疾道:“烏大?哥,說來話?長,不如咱們進去?說話??”

烏疾似笑非笑:“你還沒?說你身邊這些人都是誰呢?咱們進去?了出不來了怎麼辦?”

夏川萂安撫住憤怒的虎子他們,對烏疾解釋道:“他們都是圍子鄉的鄉民,我是跟他們一起逃難到這裡的,烏大?哥你要是從西堡來,應該知道我不在西堡吧?”

夏川萂相?信,以她和硨磲、範思墨之?間的情誼,兩人一個西堡一個東堡土生土長的人,一定會?托關係尋找她的,烏疾要是從西堡來,應該聽說才是。

果然,烏疾點頭道:“倒是聽刑長矛說起過。”

夏川萂笑道:“長矛大?哥是硨磲姐姐的堂兄,定是硨磲姐姐托他打聽我的去?向了。”

烏疾無可無不可道:“那行吧,我帶兩個人跟你們進去?看看,其他人就在這裡待命,可不許打起來啊。”

烏疾這話?是對他的手下說的,也?是對虎子他們說的。

虎子抱著夏川萂,客氣道:“既然是客人,自然要好生招待,剛才以為是歹人來犯,對不住了。”

烏疾也?打起了官腔:“無妨,無妨。”

烏疾點了兩個人跟著他隨夏川萂一起進他們的新家,路上,夏川萂跟烏疾打聽:“烏大?哥,你們是怎麼尋來的?外頭怎麼樣了?災民和土匪都退了嗎?叛軍呢?公子有消息傳來嗎?”

她問的挺多,烏疾隻答了一個:“我是尋著長煙找來的,你們在乾什麼呢?沒?日?沒?夜的長煙不斷,咱們還以為是起了山火呢,結果昨天?一場雨下來,停了半天?,又燒起來了,今天?比前幾天?燒的還更厲害了。”

夏川萂和虎子對視一眼,夏川萂嘻嘻笑道:“您看過就知道了。”

不是夏川萂不想隱瞞,而是實在隱瞞不住。

烏疾一踏入廣場平地,眼前的景象全都映入眼中,他看著遠處的豎窯和已經搭建完成的青磚大?屋,恍然道:“你們在燒磚?我說怎麼這裡突然就冒起了長煙。”

夏川萂逮著話?中漏洞問道:“烏大?哥常在附近行走嗎?以前這裡都是什麼樣子的?”

烏疾:“”

烏疾看了眼好似隻是尋常好奇問話?的夏川萂,皮笑肉不笑道:“小丫頭還是話?少一些更可愛。”

哦,不會?是問到關鍵點了吧?

夏川萂放眼四顧這深山穀地,他們當初來的時候,是逆著水流向西北,也?就是向猗雲山更深處行走的,如果這裡已經出了猗雲山的範圍了,那麼一定是進了大?青山主?脈了。

烏疾說他發現一連好幾天?這裡都在冒煙,昨天?下雨之?後又繼續冒,判斷不是山火,就特地過來查看了。

這說明什麼?

這說明烏疾在附近駐紮了不止好幾天?啊,而且,看看他帶來的那些人,全副武裝擅於攀爬的樣子,更加不像是臨時進山,從西堡進到這大?青山,即使?快馬加鞭有路可走,也?得需要不少時辰吧?

而且,在西堡,能看著山嶺深處的大?青山之?內一個小山穀內有白煙長升?

烏疾跟在烏大?匠身邊,都是姓烏,不是血親就是當親兒子養的徒弟

想想諱莫如深的北郭,再想想當初她要求跟著郭繼業去?郭氏冶煉的地方去?看看郭繼業嚴詞拒絕的態度

嗨呀,她是不是發現了什麼大?秘密?!

夏川萂不住的在虎子懷裡將頭轉來轉去?,視線跟探照燈似的在周圍大?山間逡巡,好似遠處大?山裡哪個犄角旮旯裡藏著不世出的大?寶貝一般。

虎子不由奇怪道:“小女君在找什麼?”

夏川萂對烏疾笑了下,道:“咱們有貴客到訪,我瞧瞧翁老和大?娘他們怎麼還不出來迎接?”

第126章 第 126 章

雖然同在?郭氏做事, 夏大娘和烏疾並未見過,這也是可以理?解的,夏大娘行走人世間尋找遺漏的明珠, 烏疾在?深山老林中鑄造絕世名器, 兩人怎麼會遇的上見的著呢?

不過, 烏疾也仔細說了一下外頭的事。

烏疾:“曆經旬日, 方公子帶領府兵和鄉勇們肅清了鄔堡境內的流匪,現如今, 郭氏境內已經沒有流匪流竄了。”

葛老翁十分激動:“那就是說,圍子堡安全了?”

烏疾:“是,長富小哥帶著府兵遊騎在?圍子鄉裡裡外外尋了好幾日, 都沒再尋到?一個?流匪, 除非有人躲在?這深山裡來,否則露頭就被逮了。”

說罷,還意有所指的看了眼夏川萂。

夏川萂就嘿嘿嘿的笑, 她能?躲她自豪,咋地?

“不過,你們也不要高興過早,流匪雖然肅清了,但叛軍卻是實實在?在?的到?了河東境內,現如今公子正帶著鄉軍與叛軍對?戰, 具體戰事如何還未可知,東堡和西堡以及郭氏其他鄔堡都已經收攏合圍,打算先渡過今年?這個?冬天再說。”

言外之意就是外頭鄔堡內已經是一個?蘿卜一個?坑, 人家都已經安頓好了, 未必再願意接收外人,還是好幾百個?外人。

葛老翁仍舊十?分高興, 連連道:“明白,明白。”

葛老翁借口出去和虎子他們商議詳談去了,留下夏大娘招待烏疾,反正這一次,她是一定要跟烏疾離開這裡的。

閒談的時候,烏疾對?這個?新?蓋起來的青磚大屋十?分感興趣,道:“這屋可真聚暖,屋裡屋外兩種感受啊。”

夏大娘客氣?笑道:“是這丫頭瞎搗鼓的,說是就跟燒灶一樣,在?外頭燒上柴火,屋裡就暖烘烘的,好過冬。”

烏疾:“哦?灶口在?哪裡?某可能?去看看?”

夏川萂剛想開口說“好啊”,就聽夏大娘先一步道:“都是泥腿子把式,沒什麼好看的,烏侍衛要是果真感興趣,等回?到?西堡,讓這丫頭親自現給老夫人壘一個?出來,到?時候烏侍衛親眼看著,不比在?這泥地裡掏灰強?”

夏川萂立即改口道:“是啊烏大哥,我都想好了,等回?到?西堡先給老夫人造一個?,您還不知道呢吧?老夫人冬日裡害冷,可難過了,你說咱們要是給她建一座暖烘烘的屋子讓她老人家在?裡麵過冬,她老人家會不會很高興?”

那天真浪漫的小模樣,要是她現在?不是灰撲撲的假小子做派,可能?會更可愛一些。

烏疾扯動臉皮做出一個?假笑模樣,道:“若果真如夏川姑娘所說,與我郭氏來說定是大功一件,老夫人定會重賞。”

夏川萂眼睛都要放光了,驚喜道:“真的嗎?那可太好了,我離家在?外這麼久,還擔心回?去老夫人會怪罪我呢,現在?好了,我有此大功,老夫人不僅不會怪罪我,還會賞我呢,對?了,烏大哥,你能?將咱們找到?,那也是大功一件,老夫人也會賞你的吧?”

烏疾:“夏川姑娘”

夏川萂忙糾正道:“烏大哥,您不用這麼客氣?,叫我川川就行了,大家夥都這麼叫我的。”

烏疾:“川姑娘”

夏川萂板起了小臉:“烏大哥,都說了不要客氣?啦!”

烏疾抖動了下臉皮,磨牙道:“川川啊,你打算什麼時候隨你烏大哥我離開這裡呢?”

夏川萂不好意思道:“還要請烏大哥再等等,我先去和翁老他們說一聲,您放心,咱們一定會給您留出最好的屋子招待您,這裡您可以隨便溜達,我去去就回?啊”

夏川萂留下夏大娘作陪,自己?跑去找到?葛老翁他們,上來就問:“怎麼樣?是留還是走?”

葛老翁很堅定:“走!”

虎子有些為難:“有些鄉民?想留下,覺著這裡比外頭好。”

路媼則道:“孕婦們的肚子等不得,有一個?再等一兩個?月就要生了,若是有個?什麼不好的,深山老林裡就隻?能?等死了,老身也同意出去。”

三人都看向夏川萂,聽她怎麼說。

夏川萂覺著這很好辦,笑道:“這有什麼好為難的?想留下的就留下,不想留下的就出去,出去的還可以再回?來,留下的也可以再出去嘛,就當是走親戚了。”

葛老翁道:“老朽總覺著不簡單,那位烏管事,他會同意咱們留下嗎?”

他這樣一說,夏川萂心中也是一突,若是這裡果真離郭氏的秘密基地很近,那肯定是要確保周圍都在?可控範圍之內的。

這憑空出現一個?小村算是怎麼回?事?

夏川萂沉吟道:“剛才烏大哥問我什麼時候和他一起走,而不是讓咱們自己?選個?日子自己?出去,想來就是這個?原因了。”

虎子有些舍不得,道:“咱們屋子剛建起來,日子才見起色,就要舍棄了這裡,這讓兄弟們怎麼甘心?”

夏川萂安慰道:“回?到?鄉裡咱們仍舊可以造新?窯,建新?屋嘛,要將這裡建設的適合人居住,可不是一時半刻就能?成的,出去了有現成的,不也挺好?”

虎子悶沉著臉點頭:“我去好好跟兄弟們說說,都不要有意見。”

虎子離開了,背影怎麼看怎麼頹喪,夏川萂有些不理?解的撓撓頭皮,問葛老翁和路媼:“真這麼喜歡這裡?”

路媼笑道:“他們是喜歡這裡有奔頭,出去了要低頭彎腰做人,不比在?這裡自由?自在?,所得全是自己?的。”

葛老翁:“不說這些,勞您去跟那位烏管事說,咱們還有女?人孩子,還要收拾東西,腿腳也不快,還要他多包涵。”

夏川萂:“沒關係,多寬限幾天唄,咱們也不想流落到?這裡呢。”

即便大家很舍不得,等第三天的時候,他們還是離開了這個?初步建好的家園。

雖然這裡確實除了一座泥磚屋還什麼都沒有,但這裡畢竟都是他們一磚一泥親手建起來的,而且以後還會有更多,又哪裡會說舍棄就能?舍棄的呢?

臨走的時候,有很多鄉民?都抹起了眼淚,看的夏川萂心情?也惆悵起來。

烏疾將發現圍子鄉鄉人的消息第一時間報了出去,第三天的時候,烏疾沒有出現,但郭氏派了人來幫忙給圍子鄉的鄉民?們“搬家”。

其實除了幾個?蜂箱之外,他們這些人基本上沒有什麼行禮,郭氏仍舊派了人來幫忙,很難不讓人懷疑有監督的意味在?。

夏川萂坐在?老陳的馬上和長富說話:“真沒想到?,來接我們的竟然是長富哥哥你。”

長富笑歎道:“硨磲那丫頭見我一次就問我一次找到?你了沒有,搞的我都害怕見到?她了,這下好了,將你接回?去,這丫頭就不用再煩我了。”

他雖然嘴上嫌棄自家妹妹煩,麵上卻是寵溺縱容的,覺著自家妹妹不管做什麼都是好的。

夏川萂:“是我讓她們擔心了,我雖然跟著大家夥一起逃難,大家夥都十?分照顧我,一點罪都沒受著。”

長富看了看她雖然洗乾淨,但仍舊黑了好幾個?度的小臉,就調侃道:“等回?去好好用珍珠粉擦一擦,看著就跟以前一樣了。”

夏川萂反應了一會,才明白過來他是在?調侃她黑了。

她笑道:“這算什麼,不用擦珍珠粉,擱屋裡養一個?冬天就養回?來了”

等到?夕陽西下的時候,圍子堡的鄉人們逃亡二十?多天後,終於又回?到?了他們的家園。

隻?是,走的時候他們的家還好好的,回?來之後,他們的家已經破敗不堪了,有些人家全都化作了一捧灰燼,被流匪給燒了。

圍子堡也變的殘破,大門沒了半邊,許多房屋都能?見到?火燒的痕跡,這些痕跡都很信,還能?聞到?空氣?中未散乾淨的燒焦的氣?味。

長富歎道:“那些流匪雖然占了這鄔堡,但很愛惜,應該是打算經營這裡的。”

夏川萂點頭:“我也聽說,椒山上見到?有流匪去采摘的痕跡,想來他們是想據堡以守的。”

圍子堡雖然小,她很喜歡,沒道理?彆人見了不喜歡,那些流匪想要占據這裡紮根經營起來也很正常。

長富:“是,這鄔堡看著雖小,但十?分堅固,咱們也是派了兩千多人來打了好幾天才打下來。你還不知道吧,你那棉花田一點都沒糟蹋,都保了下來,我走的時候去瞧了一下,都開花了。”

夏川萂這回?是真的驚喜了:“您說真的?棉花田沒事?”

長富大笑道:“當然沒事。那些流匪連花椒都不放過好好采摘,又怎麼會去糟蹋那樣名貴的花呢?我們來攻打的時候,他們還在?花田裡忙著除草施肥呢,很是勤勉哈哈哈”

夏川萂:“”

夏川萂咧嘴想笑,但她不知怎麼的,張嘴卻是哭了起來。

把長富嚇了一跳,忙問她怎麼了,怎麼說著說著就哭了?剛才不還挺高興的嗎?

夏川萂搖頭:“沒,沒什麼,不用管我對?了,那些流匪怎麼樣了?”

長富:“還能?怎麼樣?抵抗的殺死,捉住的送走唄那些流匪們見打不過咱們,就乾脆放了把火,想要毀掉這裡,嘿嘿,可惜主屋都是石頭造的,火燒不起來,反倒讓咱們趁機攻了進來,將他們都捉拿了。”

夏川萂:“都捉拿了?沒有殺死嗎?”

長富笑道:“都是壯勞力,殺了可惜了”

夏川萂沒有再問那些“壯勞力”都被帶到?哪裡去了,敵人肅清了,她們也安全回?來了,但她看著這座狼藉的鄔堡,又實在?高興不起來。

要說到?底是個?什麼感情?,大概是難過吧。

為那些想要停留卻不被允許的所有人,因為他們是侵略者。

目前圍子堡空了下來,圍子鄉的鄉民?們還能?回?家的就回?家,不能?回?家的夏川萂就做主都收留進這座鄔堡裡,至少有個?棲身的地方。

除此以外,鄔堡雖然殘破了,但不能?沒有防守,夏川萂就拜托虎子召集鄉勇進駐鄔堡,暫時充當守衛的職責,路媼就管理?鄔堡內務,葛老翁坐鎮鄔堡,內外調停。

夏川萂帶走的那些書籍也都找回?來了,看著這些在?外受雨淋受蟲咬的書籍,夏川萂將櫻桃留在?堡裡,專門打理?這些書籍。

先擦拭掉水分和泥土,然後再攤晾曬乾,然後等以後有機會再看著修補吧。

留了一夜安排好事務,第二日一早,夏川萂和夏大娘揮葛老翁、路媼和虎子他們,隻?帶了大牛一個?,在?長富的護衛下向西堡而去。

第127章 第 127 章

秋風瑟瑟入城郭, 雖然沒有堅壁清野,但馬車行駛在通往西堡的官道上,幾乎不見半個人影。

秋糧已?經收走, 建在田野裡的小屋也都人去屋空, 偶爾見到有佝僂的人影顯現, 那也是留下來守屋的老?人, 風燭殘年,擁有看淡生死的豁達 , 不再畏懼突發的變故。

距離樺樹林一裡之內設了三層路障,每通過?一層路障,長富都要向守衛關卡的人出示出行令牌, 以及檢查馬車上坐著的人和載著的貨物, 檢查通過?了,才會放行。

轉過?樺樹林,進入西堡範圍之內就是另一番景象, 靠近塢堡的場地?上曬滿了粟米、豆子、芝麻等穀物,田野也沒荒廢了,有的翻起了壟畝,撒上了牛糞和草木灰,等待播種冬小麥,有的種上了菜蔬, 綠油油的苗葉迎風舒展,十分喜人,還有農人揮舞著??頭和鐵鍁疏通渠道溝壑, 好在冬日裡存住更多的雨雪, 方便來年春耕。

路過?東郭的鄉裡的時候,鄉裡已?經在外圍築起了高牆, 挖好了溝壑,做好了陷阱,乍一眼?望過?去,通往鄉裡的路已?經挖斷了,但他們肯定?有溝通外界外出的通道,要?不然郭外的田地?無人打理,不應該是這樣井井有條的模樣。

馬車轆轆行駛,駛過?浮橋,通過?塢堡柵欄,進入塢堡大門,這才從清泠泠的曠野進入喧囂吵鬨的人世間。

夏大娘感慨道:“以往咱們這些人都喜歡住在郭裡,塢堡內的宅子一年到頭都是空的,現在,恐怕那些空宅子裡都住滿了人了吧?”

郭裡空間大,可以種花種草歸置園林建大宅子養奴仆,日子過?的寬裕又舒服,不像是鄔堡內,限於空間,一家都擠在一座小宅子裡,連個院子都沒有,對習慣了過?有奴仆伺候的人來說十分不習慣。

但現在,外敵當前,不得不帶著家小和財貨進鄔堡避禍,所以這鄔堡裡麵看著就要?比以往熱鬨十倍百倍,放眼?望去,街上到處都是人。

夏川萂心道,如果圍子堡的鄉民們來了鄔堡,估計也隻能去郭裡討生活去了吧?他們是沒有資格進入這鄔堡之內的。

在將軍府角門前,一下車夏川萂就被金書一把抱住了。

金書將頭埋在她?的脖頸中嗚嗚嗚的哭,夏川萂也鼻間酸澀,強忍著拍著金書的背,笑道:“姐姐莫哭了,我?都沒事,好著呢”

硨磲、範思墨、瑪瑙、赤珠四?個也都抹起了眼?淚,硨磲還又哭又笑道:“佛祖菩薩保佑,可算是回來了,胳膊腿的都在,平安順利,大吉大利,阿彌陀佛”

鄭娘子過?來笑道:“好,好,平安回來就好,來來,都彆堵著,先?跨火盆祛祛黴氣。”在鄭娘子看來,夏川萂被裹挾著去逃難,全都是因為倒黴,要?不然彆人都好好的,怎麼就她?出事了呢?

一個婆子笑吟吟的端著一個燒著木炭和桃符的火盆過?來,放在門前,要?夏大娘和夏川萂跨過?去才能進門。

金書放開夏川萂,含淚哽咽笑道:“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快去吧。”

夏川萂給?她?擦擦臉上的淚水,被夏大娘牽著跨過?火盆,在眾人大聲叫好中進入了將軍府。

赤珠笑道:“老?夫人還在等著呢,你們且先?回去,等夏大娘和川川拜見過?老?夫人再團聚吧。”

眾人都叮囑夏川萂給?老?夫人磕完頭趕緊回來,她?們都等著她?說話呢。

夏川萂都答應下來。

眾人散去,在去老?夫人院中路上夏大娘感慨道:“你這丫頭人緣真好。”

夏川萂也笑道:“都是因為姐姐們就在府中,大娘的親朋若是都在的話,也會來迎大娘的。”

夏大娘隻是笑,沒再說什麼。

老?夫人確實?在等夏川萂,不止老?夫人在,周、孫、王三位姑姑也都在。

她?們並不是在等夏川萂,而是恰好郭繼方在跟老?夫人彙報今年過?冬事宜。

郭繼方:“炭火儲藏比往年還要?多?三層,糧草又重新盤點了一遍,全都滿倉,另外多?辟了兩個萬石以上的大倉庫,以防萬一,布皮毛”

郭繼方一麵彙報,孫姑姑和王姑姑兩個一麵拿著賬簿核對,等郭繼方彙報完,兩位姑姑都跟老?夫人點頭,表示沒問題。

老?夫人笑道:“辛苦你了,替老?身賞賜烏疾,多?虧他跟他師父費心。”

郭繼方笑道:“老?祖母您說什麼話,十九郎在外拚殺,最惦念的就是老?祖母您了,咱們上不了戰場,在後?方孝順老?祖母還是能的。哦,對了,這次烏疾回來,跟孫兒?說十九郎的侍女?叫夏川的,弄了一個什麼火炕,說是能將屋子跟燒灶一樣燒起來,人住在裡麵暖和的跟春天似的,十分神奇,老?祖母聽說過?嗎?”

所以說,郭繼方專門挑這個夏川萂回府的時間過?來,完全是帶著打算過?來的。他是不信烏疾說的什麼“溫暖如春”的話的,但這是烏疾說的,又讓他不得不信。

所以乾脆找這個時間過?來探尋一下。

關於這個什麼“火炕”,不僅老?夫人沒聽說過?,三位姑姑也都沒聽說過?。

周姑姑道:“可巧今日那丫頭回府,不如等她?來給?老?夫人磕頭的時候,老?夫人叫進來問一問她??”

要?說老?夫人一年到頭還有什麼不滿足的,那肯定?就是冬日手腳冰冷夜裡難熬了,現在聽說居然還能有大冬天裡溫暖如春的屋子,自?然是被勾起了十二分的好奇心,那是一定?要?見一見問一問的。

所以,赤珠才會親自?去門口迎夏川萂,她?也是怕夏川萂跟眾人寒暄廢了時間,讓老?夫人久等。

赤珠一通報夏大娘和夏川萂就進去了,一露麵,原本還在說笑的孫姑姑她?們都不說話了,盯著夏川萂張大了嘴巴,一副見鬼的驚訝神情。

夏川萂頂著上頭幾道這樣的視線跪下給?老?夫人叩首:“夏川見過?老?夫人,老?夫人安康。”

良久,老?夫人才道:“免禮。”

夏川萂和夏大娘依言起身,老?夫人對夏川萂招手道:“你過?來。”

夏川萂走進幾步,老?夫人上上下下打量她?,然後?對周姑姑訝道:“真是這丫頭,這猛一瞧,差點沒認出來。”

周姑姑也無語凝噎,將放在夏川萂身上的視線移開,也道:“確實?變了不少。”

夏川萂:

你們這樣子,倒是很像第一次見到非洲人的樣子啊,至於嗎?

王姑姑倒是在夏川萂的衣服上多?做打量,笑道:“你這穿法倒是討巧。”

夏川萂低頭看了看自?己這一身皮毛絲帛混搭的穿法,靦腆笑笑,道:“隻帶了夏天衣裳,現在天冷了,就將皮毛囫圇裹上了。”

這倒是夏川萂過?謙了,她?雖然在野外生活了二十多?天,但她?不是一個人,而是受好幾百人照顧著生活了二十多?天。可以說,她?得到的,都是他們這一夥人能得到的最好的。

而且,夏大娘帶著她?走的時候,幾乎帶上了她?們所有值錢的家當,自?身衣裳和綢緞料子更是不少,夏川萂自?己在屋裡穿的是麻布衣裳,出門的話,她?穿的都是郭繼業特地?吩咐給?她?做的上好真絲綢緞的,要?是穿的差了,郭繼業會嫌棄她?給?他丟人。

比如現在,她?上身穿的是烏黑發亮兔皮披肩小鬥篷,下身圍的是隻到小腿的棕色鹿皮花朵小皮裙,小鬥篷和小皮裙下則是藍色綢緞撒花衣裙,裙子隻到腳踝以上,便於行走和奔跑。

腳上蹬的野豬皮短筒靴,露出的靴筒外麵兩側用綢緞攢成的花朵和結子做裝飾,讓原本灰撲撲光禿禿的鞋子瞬間靈動靚麗起來。頭上帶著一個已?經陳舊了的發箍,但發箍上該有的珠寶緞帶裝飾都有,除此以外,還有一個草編的比手指大不了多?少的小花籃,小花籃裡簪著一朵小巧可人的野菊花,野菊花旁邊還趴著一個拇指大小的小蟈蟈,富貴又不乏野趣。

夏川萂這一身穿戴雖然與這個時代的傳統衣冠不符——既不符合貴族家庭的優雅和體麵,也沒有草民、庶民的潦草和糊弄,但古今中外對美?的理解是共通的,夏川萂這一身童裝裝扮在王姑姑眼?中看來就很奪人眼?球。

孫姑姑可是不好糊弄,笑道:“這是老?夏的手藝吧?她?這手藝在咱們當中向來是拿得出手的,這皮子也是難得的齊整。”

夏大娘笑道:“皮子都是圍子鄉的鄉勇們獵來的,我?針線上的功夫也是不如以前了,現在少做,倒是還能入得你的眼?。”

孫姑姑和王姑姑就都笑起來。

圍子鄉的鄉勇們每天都會組織人手去打獵,也是探路探消息,打回來的獵物品類不一,兔子最多?,獐子、狐狸、野豬、麋鹿這等也能常有,像是老?虎棕熊之類的大型猛獸就沒有了,一個是難以見到,另一個就是見到了也難以殺死,都是遠遠避開的。

狼就更沒有了,狼是群居動物,殺死一頭狼,最好將整個狼群都消滅了,否則,將會受到無休止的騷擾,所以,一般情況下,鄉勇們儘量不去招惹狼。

打來的獵物,經過?硝製之後?,鄉民們會挑出品相最好的留給?夏川萂和夏大娘,夏大娘閒著沒事就和路媼做皮毛衣裳來穿,鄉民婦女?們羨慕夏大娘她?們的手藝,過?來學也沒遭到驅趕,倒是拉進了夏大娘她?們和鄉民的距離。

兩人流落在外許多?天,原本以為得是想象不到的淒慘,不成想,這兩人除了變的黑些瘦些,其他都沒有呃,夏川這孩子黑了不止一些,還長高了,算是有很大的變化吧。

老?夫人欣慰道:“你們能平安回來就很好,回到家了,就好好修養吧。”

夏大娘和夏川萂都感激的應了下來。

一直在一旁靜靜看著的郭繼方輕咳一聲,周姑姑笑道:“我?怎麼聽說,川川你在外頭還沒忘了燒灶?可是又弄出什麼新吃食了?”

夏川萂還一頭霧水呢,我?逃命來來不及呢,怎麼會想著弄吃的?

夏大娘就笑道:“小孩子到了野地?裡就撒歡,這孩子有大家夥護著,一刻都閒不住,見人家在建房子,就非要?說弄個灶出來,讓燒出來的煙在地?底下跑,問這樣地?板上麵會不會也很熱?鄉民們都很友善,也都寵著她?,她?說了,人家就哄著她?玩照著做了,還彆說,地?底燒起來,腳踩在地?板上真挺熱乎的。”

周姑姑她?們聽的眼?中異彩連連,忙問夏川萂:“可能造個新的出來,咱們也見識見識?”

夏大娘笑道:“她?哪會,都是圍子鄉的泥瓦匠造的。”

周姑姑她?們就都去看老?夫人,老?夫人就道:“咱們重金聘請他們來給?老?身造個這樣的屋子怎麼樣?”

孫姑姑就笑道:“哎呦,這可是他們求之不得的大好事,這還用問嗎?七公子,這事可就拜托您了。”

老?夫人說重金聘請什麼的那是客氣話,她?們這些人要?是真當老?夫人客氣那可就是真蠢了。整個圍子鄉都是老?夫人的奴婢,她?想要?一個帶地?龍的屋子,圍子鄉的鄉民們就得感恩戴德的給?她?做出來。

郭繼方笑道:“老?祖母放心,他們逃難這麼久,秋收都耽誤了,屋舍也都沒了,想來是缺糧少衣,孫兒?讓人帶著糧食和布帛去請,定?能給?老?祖母請來的。”

老?祖母點頭笑應道:“都是可憐人,不要?虧待了就行。”

薑還是老?的辣啊,夏川萂此時心中對夏大娘那是一百個大寫的佩服。

火炕自?然是要?獻上去的,夏川萂也打算好了用這個火炕技術給?圍子鄉的鄉民們換些過?冬的糧食等好處,但她?這個打算,就很有雙方做交易的味道,丁對丁,卯對卯,冷冰冰,沒人情味。

像是夏大娘這樣三言兩語的說出來,讓老?夫人主動提起付報酬請人來做火炕,立場瞬間顛倒了。

鄉民們有求於人和老?夫人“有求於人”意義能一樣嗎?

一個是卑微祈求,一個是應差憑手藝做事,一個低頭彎腰,一個直著腰板,當然是後?者更有尊嚴。

也更有奔頭。

但是,夏川萂還有一個請求要?說。

趁著氣氛正好,夏川萂提了出來:“老?夫人,圍子堡已?經殘破了,鄉民們的屋舍也都燒了,請老?夫人允許圍子鄉的鄉民們自?行修繕鄔堡。”

老?夫人未說話,郭繼方先?笑道:“小女?侍,修繕鄔堡可是個大工程,錢糧人石材一個都不能缺,這個時候他們拿什麼去修?咱們西堡這邊人手短缺,幫不上忙的。”

要?不是看這小丫頭似乎在老?夫人這裡被另眼?相待,郭繼方才不會跟個丫頭片子說這麼多?呢。

夏川萂忙道:“不用幫忙的,讓他們自?己修繕就行了,能修繕成什麼樣,都看他們自?己的本事,隻是先?要?老?夫人首肯,他們才敢動工。”

既然如此,老?夫人也沒什麼好說的,說到底,圍子堡也是郭氏的鄔堡,修出來也是郭氏的,若是修的不好,等明年年頭好了,再派人去重新修繕就行了。

回西跨院的時候,夏川萂是蹦蹦跳跳的跑回去的,回來的兩個目標一下子都實?現了,怎麼能讓她?不高興呢?

在門房,夏川萂找到大牛,高興道:“快去給?翁老?他們送信,就說他們可以選地?造窯燒磚開工修繕鄔堡了。”

大牛也很驚喜:“真的?我?這就去傳信,他們肯定?高興壞了。”

硨磲和金書都迎了過?來,聽到兩人的對話,不免好奇問道:“什麼傳信?誰高興壞了?”

夏川萂笑哈哈道:“圍子堡不是被打壞了嗎?老?夫人同意咱們修繕了。”

硨磲斜眼?看她?:“你跟誰咱們呢?還有,修繕個鄔堡,你高興什麼?”

夏川萂:

“唉呀姐姐,這都說來話長了,來來來,川川好好跟姐姐們說說這幾天的遭遇”

大牛好笑的看著夏川萂被硨磲她?們帶走,自?己找人給?圍子鄉的人傳信將這個好消息告訴他們去了。

第128章 第 128 章

西跨院這邊夏川萂接受了硨磲她們這些小姐姐們愛的洗禮, 等到第二日一早,虎子就帶著十個圍子鄉的鄉勇們來到了西堡將軍府。

他?們拜見過老夫人之後,就來拜見夏川萂, 夏川萂打眼一看, 全是?認識的。

夏川萂笑道:“怎麼樣?老夫人賞賜的糧食夠你們過冬的嗎?”

虎子搓著手嘿嘿笑道:“托福, 托福, 省著點?,吃到明年這個時?候都儘夠的。哦, 小女君您吩咐的采摘下最?好的棉花,咱們給您帶來了。”

虎子他?們是?帶著一個大箱子過來的,夏川萂原本以?為是?他?們的家夥式, 卻原來是?棉花。

打開箱蓋, 夏川萂掂著腳探頭一瞧,確實都是?裂開的很飽滿的棉花,枝條沒有修剪, 但采的很長,留出了足夠的修剪空間。

夏川萂歎道:“咱們頭一年種就能種出這個樣子,多虧了之前你們幫忙。”

虎子笑道:“這您就外道了,這不是?咱們應當的?”

夏川萂笑道:“你們就沒先獻給老夫人?說不定還能再得一回賞呢。”

虎子:“老夫人什?麼沒見過,咱們怕不懂規矩惹了老夫人厭,就沒敢提, 嘿嘿。”

夏川萂看了一眼這個開始長心眼子的壯漢,對大牛道:“先抬進咱們院裡,交給硨磲姐姐, 讓姐姐看著打扮一下, 再給老夫人送去。”

大牛帶著人抬著箱子進了西跨院,夏川萂拉著虎子繼續說話?, 虎子也蹲下來,方便和夏川萂聊天。

夏川萂:“你真打算給老夫人新起一個房子?”

虎子忙道:“怎麼可能?咱們什?麼手藝,咱們造出來的屋子,就是?老夫人不嫌棄,咱們自己也不敢造呢。”怕塌嘍。

夏川萂笑問道:“那你是?怎麼說的?”

虎子也笑道:“我說的是?改造,先讓老夫人選出一個房舍來,咱們給在合適的地方修上炕,隻是?作為睡覺和休憩所用,老夫人要?是?滿意的話?,就在她老人家常住的房舍內再修上。”修地龍是?不可能的,那得重?新打地基才行,他?們也不會。

夏川萂讚道:“聰明。”

虎子道:“我記得小女君一開始要?的就是?這火炕的,咱們山穀裡的那個,因為地基橫向設的窄,做出炕來看著就跟地板一樣,這府裡的房舍又大又深,完全不需要?,隻按照您最?初的構想,直接修炕就行了。”

夏川萂繼續讚道:“還是?你聰明,能想到這些可是?太不容易了。”

虎子眉飛色舞的:“都是?小女君教的好,嘿嘿”

虎子正嘿嘿笑著,大牛帶著人出來了,一同出來的還有硨磲。

夏川萂忙跟兩人介紹:“虎子,這是?硨磲姐姐,硨磲姐姐,這就是?我跟你說的圍子鄉的勇士,那頭大野豬就是?他?獵的。”

虎子忙跟硨磲見禮,腰都要?彎到地上去了,硨磲也回禮,臉上帶著客氣的笑容。

硨磲對夏川萂道:“哪有讓客人在外蹲著的道理,你也不請進來讓咱好好招待,咱們也好謝過人家這些天照顧你呢。”

不等夏川萂開口?,虎子忙告辭道:“您太客氣了,咱們還有差事在身,就不叨擾了,告辭,告辭。”

臨走還跟夏川萂擠眉弄眼的,看在硨磲眼中就很不尊重?。

硨磲氣道:“你就是?跟這樣的人在一起?看把你帶壞了!”

夏川萂訕訕笑道:“他?們都是?鄉民嘛,自由散漫慣了,以?後我都教他?們,他?們下次就不會了。”

硨磲看看周圍,見沒人聽?見,才帶著她進了西跨院的門,正色問道:“你什?麼意思?你以?後還要?和他?們一起?他?們在圍子鄉,你在西堡,你想什?麼呢?”

夏川萂低頭不語,用腳一下一下的踢著打掃的乾淨整潔的青石板地,一晃一晃的用沉默表達她是?有想法的。

硨磲突然鼻子一酸,覺著這個妹妹出門一遭,回來就跟她生分了。

硨磲轉身回屋,夏川萂忙跟上,硨磲跑了起來,夏川萂就一聲一聲的“姐姐,姐姐”的叫著跟在她身後。

金書將兩人一前一後的跑過來,硨磲還一臉的憤怒,忙問道:“好好的這是?怎麼了?”

硨磲大聲叫喊道:“你問她!”

金書去看夏川萂,夏川萂心虛的彆開眼。

金書笑問道:“川川,怎麼了?不能跟咱們說嗎?”

夏川萂心道,早晚要?說的,現?在就說了吧,她就開口?道:“我打算跟老夫人請命,回圍子堡監督鄉民們修繕鄔堡。”

硨磲指著夏川萂對金書怒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才回來一天,就又想著跑了,你是?能挖的動地,還是?能挑的動水,人家修繕鄔堡需要?你去?!”

金書也沉默了,她自然跟硨磲一樣,是?不想和夏川萂分開的,但她又不知道該如何挽留。

夏川萂忙上前安慰兩位姐姐,道:“你們這是?怎麼了嘛,我隻是?去圍子堡而?已?,西堡離圍子堡這麼近,我可以?時?常回來探你們的。”

硨磲:“你還說,你還說,這麼近,你怎麼二十多天才回來呢?”

夏川萂:“這不是?意外嗎?現?在鄔堡內外流匪都肅清了,咱們都是?安全的,當然就可以?想回來就回來啊。”

硨磲還要?辯駁,金書卻是?開口?道:“川川,你還沒跟老夫人請命吧?”

夏川萂點?頭,繼續說她的打算:“圍子堡那邊的棉花要?收獲了,聽?阿大和阿二說,棉花收獲期要?有一個多月呢,這可是?一大筆財富,老夫人也很重?視的,我打算跟老夫人說去圍子堡看棉花豐收,老夫人應該會同意的吧?”

硨磲冷笑:“哼!”

若是?以?采收棉花為借口?的話?,的確無可指摘,畢竟當初花費重?金種植棉花的人就是?夏川萂。

金書猶豫道:“我聽?母親說,她種的棉花也結絮了,要?是?母親請命去”

夏川萂輕聲問道:“姐姐,你會嗎?”你會請命老夫人讓許大娘去圍子堡看著采摘棉花,從而?將我留下嗎?

金書咬唇扭頭,小聲回道:“不會。”

硨磲又是?一聲重?重?的“哼”聲。

金書突然道:“川川,我能不能跟你一起去圍子堡?”

硨磲不可置信的瞪著金書,金書訥訥道:“硨磲你跟我不一樣,你父母兄弟都在這裡,我我無家無業的,公子又不在,我和川川一起走,老夫人也能放心些吧?”

硨磲跺腳氣道:“你們!你們都走了,就留我一個在這西跨院裡算什?麼?”

夏川萂嘀咕:“鄭娘子不是?也在這院裡嗎?”

硨磲指著夏川萂“你你你”的說不出話?來,索性“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夏川萂和金書忙去哄她,她就哭道:“你們良心被狗吃了”

鬨的夏川萂哭笑不得同時?又覺著這姑娘實在可愛,讓她十分舍不得

隻要?弄明白方法,盤一個火炕出來並不難,虎子也沒藏私,郭繼方派了泥瓦匠來給他?們打下手,虎子就儘心儘力的教,還生怕人家學?不會似的,將每一個步驟說的特彆詳細,弄的郭繼方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郭繼方看著眼前正在升騰著熱氣的炕麵,對熱絡道:“好兄弟,中午咱們吃羊肉,好好犒勞犒勞兄弟們。”

虎子也客氣笑道:“那感情?好,不過,就在這院外設一桌咱們吃就行,這裡不能離了人。”

郭繼方疑惑:“這不都燒起來了?不是?說烘乾就行了嗎?”

虎子指著豎的高高的煙囪,道:“您看那裡的煙,是?不是?一團一團的?估計是?這煙道裡在倒氣呢,咱得看著那煙囪裡的煙變成一縷一縷的才行。”

郭繼方嘖嘖道:“可真講究。”

虎子咳聲道:“您過獎了,咱們也沒正經?燒過幾回,若是?中途出了問題,還得您多包涵,在老夫人麵前給咱美言幾句,莫要?怪罪才好。”

郭繼方道:“這你就多想了,老夫人仁慈寬和,怎麼會怪罪呢?這樣,我讓人在這院裡給你們設兩桌,我帶幾個兄弟們過來作陪如何?”

虎子忙謙恭道:“您這就是?折煞小子了,使不得,使不得。”

郭繼方一拍虎子肩膀,道:“就這麼定了,再客氣就是?看不起兄弟了。”

虎子忙道:“不敢,不敢”

虎子之所以?這樣不藏私的將手藝都教出去,是?因為夏川萂已?經?經?過老夫人同意去圍子堡了,他?自然是?知道夏川萂去圍子堡做什?麼去的,他?心裡著急趕回圍子堡,恨不得這府裡的泥瓦匠今天就都學?會,他?明天就可以?帶人回家去了。

但可惜,他?不親自給老夫人修出一個熱炕出來,郭繼方是?不可能放他?離開的,現?在才是?試修,等到真正在老夫人住的房間裡動工,還早著呢。

圍子堡這邊,夏川萂一出現?,鄉民們就都放下手頭的工作迎了出來。

葛老翁尤其高興,見到夏川萂連連道:“真沒想到,您能來的這麼快。”

夏川萂也大笑道:“我在西堡又沒什?麼事,老夫人留著我也沒什?麼用,如今堡裡還算安全,就同意我出來了。跟您介紹一下,這是?金書姐姐,她是?來給咱們當賬房大管事的。”

金書被她介紹的臉頰微紅,葛老翁跟她見禮,她忙回禮,喚道:“翁老。”

葛老翁“哎哎哎”的應道,臉上的笑容更加真誠幾分,十分的歡迎金書的到來。

寒暄過後,夏川萂問道:“準備的怎麼樣了?”

葛老翁:“窯已?經?重?新造起來了,老朽瞧著比以?往更高更大,一窯至少能出兩千塊磚。”

一個一次能出兩千塊磚的磚窯不算小了,據夏川萂新打聽?來的,郭氏現?在一個磚窯也就能出五千到八千塊呢。

夏川萂道:“先燒著,我來的時?候,見虎子哥在府裡泥瓦匠間混的很開,希望他?能打聽?出來郭氏燒窯的技巧。”

現?在什?麼燒窯冶煉製陶之類的都是?被壟斷的技術,夏川萂不會提讓郭氏給派個技術工來指點?圍子鄉的人燒窯這樣的蠢話?。

但虎子可以?拿技術換技術,這就看郭繼方手到底能鬆多少了。

葛老翁卻道:“老朽現?在已?經?十分知足了,燒的不多,多燒幾次就行了,咱們日夜燒,不會丟了修繕鄔堡的進度的。”

夏川萂看看晴朗無雲的天空,歎道:“已?經?連著好幾年都是?寒冬了,早日將鄔堡修好,咱們也好早一日安心過冬。”

說到天氣,葛老翁也氣不打一處來:“賊老天,就是?不讓人過安生日子”

夏川萂對圍子堡的修繕是?有新打算的,若是?隻是?平修圍子堡本身的話?,或許能塞下小一千的大小夥子護衛,但一定住不下兩三百的家庭。

家和單純睡覺的床鋪還是?有天壤之彆的。

所以?,為了增加凝聚性,也是?為了提高可抗性,夏川萂打算改建圍子堡。

圍子堡的主體她不打算變,還是?以?修繕為主,但在圍子堡外圍一百米之內,她打算重?新修出一個圓圈行的防禦圈出來。

這個防禦圈將是?由一戶一戶的房屋拚成的,最?外層的牆體加厚,有敵來犯的時?候,這層圍牆就是?牆垛,住在屋裡的人可以?通過牆垛上留的暗孔進行射擊殺敵。

在沒有敵人來犯的時?候,這就是?一座普通的牆體,因為牆體足夠的厚,可能夏天會悶熱一些,但冬天就會足夠保溫,隻要?在屋內燒起一條火炕,就能給整個房屋供暖。

這是?她的設想,而?現?在,就看圍子鄉的這些鄉民們能不能將她的這個設想實現?出來了。

第129章 第 129 章

燕山雪花大?如席, 桐城的雪花也沒小多少。

在?這飛揚白雪的日子裡,郭繼業帶領自家府兵回到了郭氏鄔堡。

天寒地凍的,叛軍見河東郡實在是塊難啃的骨頭, 失去的比得到的多, 自?然就?知難而退了。

搶不來過冬的糧草和棉衣, 總不能凍死?餓死?吧?算了, 去其他地方修整一番,一河之隔的洛京他瞧著就?很不錯。

叛軍走了, 郭繼業隻是河東郡的郡尉,打走了侵略家園的壞蛋,他也就?回家看老祖母了。

他先去了最東麵的東堡, 見安穩無憂, 就?沒多待,帶著人馬穿過東堡去西堡。

隻是,在?路過圍子鄉的時候, 他不免奇怪的勒停了馬匹,透過風雪仔細打量眼前的鄔堡。

瞧著好像是自?家的鄔堡,又好像不太像?

高強迎著風雪疑惑道:“那是圍子堡?不是說?被流匪燒了?這是被砸了吧?”

趙立無語:“你見過被砸的鄔堡還多出半圈圍牆的?”

郭繼業:“去看看。”

於是騎隊改道,從向西改去向北,朝前麵那個看著跟狗啃過似的鄔堡行去。

馬匹在?距離鄔堡還有半裡地左右的時候被迫停了下來,因為眼前是丈許的壕溝, 因為有積雪覆蓋,可能還會更深。

在?壕溝對麵,錯落分?布著十幾個丈高的磚窯, 之所以?確定是磚窯, 是因為窯的不遠處整齊碼著高高厚厚的青磚。磚窯隻有一個還在?冒青煙,其他都已熄火停工, 披上?了亮白深厚的雪衣。

郭繼業這一行好幾百人騎著大?馬出現在?這裡,早就?有人在?高處的望樓望到去通風報信了,唯一一座還在?冒青煙的磚窯裡轉出三?個人來,一人手持戈矛,一人橫握長刀,還有一個身背箭壺,手拉弓箭,矛頭、刀尖和箭矢都對著郭繼業這一行突然出現的人。

這三?人都身著粗麻單衣,乍一來到冰雪世界中,頭頂直冒熱氣,可見磚窯裡麵溫度之高。

中間持刀之人對著為首的郭繼業、高強、趙立三?人在?風雪的怒嚎中大?喝道:“來著何人,止步不殺!”

高強也氣沉丹田回道:“主家來訪,何故刀兵以?對?”

對麵三?人麵麵相覷一番,說?實話,郭繼業這一行人的裝備實在?駭人,人人騎著高頭大?馬,身上?穿的不是他們常在?郭氏府兵身上?穿的皮甲,而是黑色鐵甲,騎士馬上?懸掛的大?刀弓箭齊全,有的除了大?刀,還有狼牙棒、長槍、大?錘、馬矟(shuo一種馬上?用?的長矛)等一些個人風格強烈的兵器。

三?人寧願高強說?的是實話,要不然,麵對這樣一群敵人,他們連迎戰的勇氣都未必能有。

郭繼業道:“升起旗幟。”

一麵黑色大?旗在?風雪中飄展開?來,一個鮮紅的“郭”字映入三?人眼簾,同樣映入了望樓上?警衛的眼簾。

這是郭氏大?旗,因為已經進入郭氏鄔堡治理範圍之內,扛著大?旗迎著風雪趕路實在?不便,是以?郭繼業就?讓人將旗幟收了起來。郭繼業是回自?家,又不是來找事的,對麵的人麵對陌生人謹慎小心是好事,他便讓人升起旗幟,自?證身份。

旗幟都打出來了,眼前之人自?然也是郭氏的兵卒,三?人都不敢怠慢,為首一人轉了轉眼珠子,對郭繼業一行道:“主家有何吩咐,咱們萬死?不辭。”有什麼?話對咱們說?吧,說?完快走。

還是高強回道:“咱們要回家歇息,從何處可進鄔堡?”

這話說?的,這要是你家,你不知道從何處進門啊?

不等三?人再繼續周旋趕人,突聽身後有馬蹄聲傳來,三?人轉頭一望,就?見從鄔堡方向飛來十餘騎。

這十餘騎漸近了,三?人看清楚了來人,紛紛喚道:“虎老大?。”

虎子是見過郭繼業、高強、趙立三?人的,但現在?雙方隔著一道壕溝,還隔著飄飛的大?雪,三?人也都穿著戰甲,戰甲之外還披著戰袍,虎子一時間並不能認的出對方到底是郭氏的哪一位將軍。

虎子抱拳大?聲道:“諸位稍候,某這就?來拜見。”

說?罷,就?一拉韁繩,沿著壕溝走了一段,從一處通道過了壕溝,又沿著壕溝朝郭繼業一行打馬過來。

到的郭繼業跟前,虎子還欲再問眼前之人名號,就?聽趙立道:“原來是圍子鄉的朱虎,郭氏少君在?此,還不快拜見?”

虎子心下一驚,竟是郭氏少君郭繼業當麵嗎?

虎子不敢怠慢,忙跳下馬來,他身後跟著的漢子們也都跳下馬來,隨著虎子一齊跟郭繼業叩首拜見:“圍子堡朱虎攜鄉勇九人扣見郭氏少君。”

郭繼業開?口:“免禮。”

聲音嘶啞,還是透過頭盔穿過風雪過來,隻有兩個字並不能辨彆出眼前騎在?高頭大?馬上?的人到底是不是郭繼業。

虎子帶領鄉勇起身,對著郭繼業仰頭恭敬道:“不知是少君當麵,有失遠迎,萬望恕罪。少君風雪來此,可是有何要事?”

趙立:“我等路過見此變化甚大?,便過來瞧瞧,如今見爾等鄉勇有勇有謀,訓練有素,便更想進去看個究竟了。”

虎子扒了扒遮住半張臉的厚毛圍脖,露出整張臉來,臉上?帶著真?誠的笑容,道:“不敢,咱們隻是護衛家園罷了,在?少君麵前,不敢說?有勇有謀,訓練有素。”趙立說?了這樣長的一番話,虎子已經聽了出來,此人正?是郭繼業身邊深受倚重的護衛之一,是以?他心下安定了下來,戒備也少了許多。

郭繼業問道:“現在?這鄔堡中是誰在?當家?”

虎子:“夏川小女君。”

“嗬!”郭繼業突然笑了一聲。

高強也仰頭哈哈大?笑起來:“我就?說?,誰這麼?大?手筆燒磚造城牆,原來是那丫頭。”

行了,虎子這下是徹底確定了這一行真?的是郭繼業本人帶領的郭氏府兵到了他們圍子堡了。

虎子忙道:“少君快請進鄔堡躲避風雪。”

郭繼業:“帶路。”

虎子先是上?馬,從懷裡掏出一個綠色三?角小旗來對著鄔堡方向揮舞傳遞信號,然後對郭繼業道:“少君且隨某來。”

說?罷,當先帶著其餘九個鄉勇打馬前行,為郭繼業等人帶路。

相比於郭繼業這一行一水的健壯彪悍的高頭大?馬,虎子他們這十人騎著的馬就?要參差不齊寒酸多了,全都是老馬、瘦馬和拉車的矮腳馬,其中有兩三?人在?風雪中將馬騎得歪歪扭扭的,想來是新學的吧?

郭繼業倒是沒嫌虎子他們帶路帶的墨跡,一路走一路仔細觀察著周圍。

原來這壕溝是中斷的,虎子帶路穿過的路並不是壕溝之上?的浮橋,而是一截平實的土地,隻是這平地兩邊被挖了壕溝而已。若是有敵人攻來,占據這兩麵壕溝的平地,倒是也有一番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氣勢。

過了這壕溝,行了十丈之地,一座影影綽綽的草蓋門樓現了出來,再打馬走近了,就?見這門樓雖然設的簡陋,瞧著卻是十分?的氣勢不凡,寬有丈半,高得超過兩丈了吧?

郭氏西堡的門樓高也隻有三?丈,這個殘缺的小鄔堡就?敢設兩丈的門樓,野心不小。

門樓草蓋之下掛了一塊原木牌匾,上?書“圍子堡”三?個板正?大?字,字跡生澀稚嫩,一看就?是小丫頭的手筆。

虎子見郭繼業停住馬一直瞧他們的門樓,就?提醒道:“請少君入鄔堡。”

郭繼業:“不急。”

說?罷就?當先調轉馬頭沿著鄔堡的牆體朝西而去,他要親自?看看這鄔堡建的怎麼?樣。

虎子一驚,不知道郭繼業意欲何為,高強和趙立以?及身後的騎士們卻是都打馬跟上?,虎子無法,隻得跟隨在?後麵。

不能說?期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原來他們在?遠處看到的鄔堡外圍跟“狗啃過似的”並不是錯覺,而是這鄔堡外圍壓根就?沒建完,郭繼業打馬騎行了隻有不到百米就?被迫停下了。

郭繼業看著“豁然開?朗”的鄔堡內部和露出參差邊緣青磚的牆體默然不語,高強卻是驚呼道:“這牆這麼?厚的嗎?得有兩丈深吧?你們不是按城牆的標準建的吧?”

跟過來的虎子嘿嘿笑道:“不隻是牆,咱們建的其實是一間間的屋子,隻是外層的牆體厚而已,屋子既可以?居住,也可以?當女牆。要不是氣溫驟降將土地都凍死?了,即便是下雪,咱們也會繼續挖泥燒磚繼續建下去,現如今天寒地凍的,沒辦法隻能停工了。”語氣裡帶著深深的遺憾,和他想繼續將這既可以?做城牆又可以?做房子的建築建完的乾勁。

趙立道:“我怎麼?瞧著這屋子你們建歪了?”

虎子笑著解釋道:“沒歪,屋子建完是一個圓環形的,正?好將裡麵的石頭鄔給圍攏起來。”

趙立頷首:“原來如此。”

虎子乾脆道:“都到這裡了,不如咱們就?直接從這裡進鄔堡吧?”

高強和趙立都去看郭繼業。

郭繼業:“從大?門過。”

高強也笑道:“就?是,咱們公子回家,難道要走這側門不成?”

這其實連側門都不是,這是穿牆而過啊。

虎子忙告罪,道:“大?門已洞開?,還請少君移步正?門。”

虎子在?有牆的那一邊,他看不到對麵有人抬著一頂小小滑竿轎過來,正?對著鄔堡內部的郭繼業看到了,他對著那頂有帷幔遮擋風雪的小轎勾唇一笑,調轉馬頭重新去了正?門。

已經掀起簾子伸手欲要和郭繼業打招呼的夏川萂:

她話都到嗓子眼了,結果人消失了?

穿著蓑衣戴著鬥笠扛著滑竿的漢子也傻眼問道:“小女君,咱們還要繼續走嗎?”

夏川萂:“跟過去看看是怎麼?了?”

漢子繼續往前,越過建了一半的青磚房子牆體,入目是馬蹄踩踏揚起的雪團雪霧雪粒子。

當先的漢子緊忙低頭,後飛的雪粒子打在?他的鬥笠上?,沒收到半點傷害,正?掀著簾子奇怪張望的夏川萂就?沒這麼?好運了,她“呸呸呸”三?聲,趕忙放下簾子遮擋撲麵的雪霧,氣呼呼下令道:“回去,去正?門迎接。”

都到家門口了,總不能轉身就?走了吧?隻能是去正?門了,這貴公子脾氣!

果然,重新回到圍子堡正?門之後,郭繼業打馬立在?門樓之下,不再前行。

虎子又納悶了:“少君?”不是要從正?門進嗎?這到了正?門,怎麼?又不走了?

高強也是不解,他給趙立打眼色,趙立嘿嘿笑了兩聲,對虎子道:“再等等。”

虎子真?想問一句,還要等什麼?啊?等人來接不成?

還真?是。

一百來米的距離,即便是抬著滑竿在?風雪裡走,那也是不到半刻鐘就?到了。

虎子一看到這頂帶著帷帳的小滑竿就?知道是誰來了,無他,這座小滑竿還是虎子帶著人親手給紮的呢,還專門派了兩個身強體壯信得過的人給夏川萂抬竿,就?是為了她能在?鄔堡內外走路方便。

主要是為了節省時間,畢竟人家一步的距離夏川萂要走上?三?步,實在?費時費力?。

虎子迎入門樓之內,來到滑竿左右問道:“小女君怎麼?來了?咱們這就?要進去了。”

夏川萂掀開?簾子,探著身體對騎在?馬上?渾身包裹在?鐵甲之內的郭繼業笑道:“公子回家,川川怎麼?能不出來迎接呢?”

高強看著夏川萂這模樣笑了起來,打趣道:“幾月不見,川川你威風了啊,現在?出門都要人抬著了。”

滑竿來到郭繼業麵前,夏川萂看著他笑道:“我人小力?微,出行不便,為了不被大?風吹走,隻好這樣了。”

郭繼業:“伶牙俐齒。”

夏川萂驚了一下,倒不是因為他說?的話,而是因為他的聲音,嘶啞粗噶,完全不複他以?往的清越悅耳,這是,嗓子受傷了?

夏川萂看看越發?大?的風雪,道:“先進去吧。”

滑竿讓開?,請郭繼業先行。

郭繼業不再停留,雙腿微夾馬腹,馬兒緩緩前行穿過門樓,進入鄔堡。

滑竿伴隨在?郭繼業左右在?鄔堡之內緩慢行走,越靠近原本的石頭塢,人氣越旺。

這鄔堡裡的人好似無視了這漫天的飛雪一般,躲在?一個接一個的草紮棚子裡熱火朝天的忙活。

有驅趕著騾驢牲畜拉磨的,有抱著碾杆壓碾的,有搖著撐子做豆腐的,有支著鏊(ao)子攤煎餅的,還有牽著豬羊宰殺牲畜的

趙立不由喃喃道:“這麼?熱鬨的嗎?”

高強乾脆指著一個婦人手下的一個黑色圓金問道:“那是什麼??瞧著不像是銅金?”那婦人一手麵糊——這是麵糊吧——一手刮板,麵糊倒在?這金麵上?,婦人就?跟刮牆膩子似的將麵糊一抹一刮,熱騰騰的白霧升起,兩息之後,婦人從邊緣起皮,用?力?一撕,一個圓圓的麵皮就?被揭了下來,摞在?一邊已經積累了很高的麵皮垛上?。

夏川萂順著他手指的方向一瞧,笑道:“這是鐵鏊子,烙煎餅用?的。”她將燒煤的方法送給烏疾,終於和烏大?匠溝通上?,又廢了一些力?氣從他那裡不僅換來了大?鐵鍋,還有各種鐵製炊具,這個鐵鏊子就?是因為她想吃煎餅了,特意請烏大?匠做了好幾個。

有好東西當然要分?享出去,她收到這些鐵鏊子一個都沒留,全安在?街道邊上?了,便於所有人共同使用?,除此以?外,像是石磨、石碾、木碓等便民?設施也都是設在?路邊公用?。

雖然是設在?路邊,但分?布有序,隔開?空間,既不阻礙道路,又便於鄉民?勞動,便利又熱鬨。

這幾天下雪,鄉民?們齊心協力?給這些公用?設施蓋上?了草棚子,非常愛惜。

高強更在?意吃食:“那東西叫煎餅?是吃的吧?”他吸了吸鼻子,滿是糧食的甜香。

夏川萂笑道:“是吃的,剛烙出來可好吃了,我去給你買一個來嘗嘗。”

夏川萂拍了拍滑竿,滑竿去到那個正?在?烙煎餅的婦人那裡,郭繼業停下馬等她。

夏川萂喚道:“馬嫂子,我買三?個煎餅,回頭你去找金書姐姐結賬。”

馬嫂子早就?注意到郭繼業一行了,不隻是她,所有在?外在?內活動的人都或明麵或暗地裡看著郭繼業一行,隻是見到夏川萂陪伴在?旁,他們又沒收到指示,隻能“如常”該做什麼?做什麼?。

其實心神都緊繃著呢。

馬嫂子聽到夏川萂說?話,忙起身親熱笑道:“說?什麼?買,你要多少,嫂子就?給你烙多少。”

夏川萂笑道:“嫂子不用?客氣,”吸了吸小鼻子,“煎餅糊了。”

馬嫂子爽朗一笑,又坐下身來麻利的揭煎餅,三?兩下揭下給她疊好,嘴裡還道:“糊了更好吃,焦香焦香的。”

她將手裡疊好的這個煎餅遞給夏川萂,往鏊子底下塞了把柴禾,紅色的火焰燃起,持續燒熱著鏊子,她又去舀麵糊繼續攤第二個。

夏川萂接過手裡燙手的煎餅,嘴裡呼喊著:“快,公子,可熱乎了,您快嘗嘗”

向來矜貴從來不在?街上?隨手吃東西的郭繼業:

郭繼業移開?了視線,就?當他沒看到沒聽到有人跟他說?話。

高強長臂一伸,從夏川萂手上?搶過這個熱烘烘新出鍋的煎餅,笑道:“讓哥哥我來先嘗嘗好不好吃,嗚,香,真?香,好吃,太好吃了!”

手中空空還有餘溫的夏川萂:

那邊馬嫂子又攤好了一個,夏川萂接過來,直接給了趙立,對還在?繼續攤煎餅的馬嫂子道:“嫂子,今天咱們鄔堡要宴飲眾位將士,勞您多烙些煎餅送去給劉嫂子,還是去找金書姐姐結賬。”

馬嫂子忙答應下來,看了看後麵一溜的盔甲騎兵,感歎道:“那得不老少吧?這點煎餅可不夠吃的,咱再叫幾個人來幫忙,把幾個鏊子都燒起來,一起烙快。”

夏川萂問:“發?酵的麵糊夠嗎?”烙煎餅可不是用?的死?麵糊糊,而是經過一夜發?酵過的麵糊,裡麵不僅有麥粉,還會摻雜蜀黍粉(高粱)和稷粉(小米)粟米粉,看個人口味做選擇。

馬嫂子笑道:“下雪天沒事乾,可不就?躲在?棚子裡烙煎餅嗎?今天不止我家烙,還有幾家等著排號呢,放心,糊糊儘夠的。”

夏川萂笑道:“那就?勞你們費心費力?了,等回頭一起去找金書姐姐結賬。”

馬嫂子笑的眼睛都要眯成一條縫了,“哎哎”的答應下來。

給這幾百人準備主食可不是一個小數目,馬嫂子可不敢自?己做主全都送出去,是以?夏川萂要她去找金書結賬,她也就?不再推辭。

馬匹繼續走了起來,一路上?,夏川萂不僅給郭繼業一行幾百人定下了主食,還定下了豬羊犬肉食,菘菜蘆菔乾菜鹹菜豆腐等菜食,甚至還有酒水,等走到石頭堡大?門口的時候,郭繼業一行人的餐食已經備好了。

郭繼業下馬,對夏川萂道:“你這鄔堡什麼?都有,可不像是遭劫過的。”

夏川萂眼睛都笑彎了,道:“您還不知道呢?我奴婢種的棉花豐收了,老夫人賞了奴婢好些錢財,奴婢都拿去換了牛羊牲畜和糧草了。”

郭繼業睨了她一眼,沒有說?話當先踏進門。

夏川萂頭皮一緊,忙從放低的滑竿上?跳下來,追上?郭繼業的步伐,道:“沒忘了公子您的,給您的奴婢都存了起來,一點都沒少您的哎呦!”

郭繼業大?踏步在?前麵走,夏川萂倒騰著小短腿快跑在?後麵追,郭繼業停下腳步,夏川萂也忙停下腳步,被來回踩踏過的雪地滑的很,夏川萂及時刹腳沒刹住,雙腳滑行了一段距離後意料之中的屁股著地,滑倒了。

一點都不疼,她本身就?矮,身上?穿的又多,滑了這麼?一下還挺好玩的,她咕嚕一下翻個身麻利爬起,拍了拍手上?的積雪,仰頭對回頭看她的郭繼業露出一個明媚的笑容來。

包裹在?頭盔之下的郭繼業眯了眯眼睛,轉身再次朝正?堂走去。

夏大?娘帶著金書在?庭院裡等候,見到郭繼業進來,忙福身行禮問安:“公子。”

郭繼業點頭,夏大?娘和金書忙讓出道路,隨著他的腳步進了正?堂伺候。

正?堂火塘裡燒著旺盛的炭火,烘的整個堂室暖烘烘的,這溫度,熱的有些不正?常了。

高強和趙立相互幫忙摘下頭盔,卸下最外層的鎧甲,然後過來幫郭繼業摘下頭盔,還要繼續卸鎧甲,被郭繼業製止了。

此時夏川萂也進來了,她在?門口跺跺腳上?沾著的雪,問堂室正?中的郭繼業道:“公子,要怎麼?安置您帶來的人呢?”

郭繼業站到火塘邊烤手,淡淡道:“徒四跟著,讓他去安排就?行了。”

夏川萂:“那奴婢去囑咐一下朱虎,要他配合。”這鄔堡內外不管是做事的還是守衛的,全都是圍子鄉的人,他們不懂郭氏行事的規矩,可不要起了衝突才好。

說?罷,就?匆匆一禮去安排去了。

郭繼業目送她的背影離開?,對夏大?娘和金書道:“你們與我說?說?,我不在?的時候這裡發?生的事。”

夏大?娘和金書對視一眼,道:“奴婢先與公子道來,那日,咱們突然收到有叛軍來河東郡的消息”

夏大?娘是親曆者,也是親眼看到夏川萂是如何運籌帷幄裡外調停調度買糧換畜將圍子堡經營成如今的模樣的,是以?她雖然說?的平平無奇,但其中的驚心動魄未雨綢繆精心設計亦能感人心神。

夏川萂回來的時候,夏大?娘剛好說?完一個段落,等著郭繼業問她問題,夏川萂見郭繼業保持著她離開?的姿勢站著烤火,就?道:“公子不如回後堂洗漱一番,朱虎會帶著鄉勇們配合徒四安頓好您帶來的將士們的,等您收拾好了,咱們就?開?席為您接風洗塵。”

郭繼業看著跑的小臉紅撲撲的夏川萂,道:“可。”

第130章 第 130 章

夏川萂帶著郭繼業來到後堂, 後堂已經大變樣了。

原本後堂隻有一間正門,現在?左右各新開了一道門一道窗。

右麵的門關著,窗半開著透氣, 窗下粉色紅色的梅花正在怒放, 左麵的那?道門窗都打開著, 也?不怕進了寒氣。

有兩個力健仆婦正抬著滿滿的一桶雪過?來, 見到郭繼業和夏川萂,俱停下來見禮。

郭繼業問道:“這是要做什麼?”

夏川萂解釋道:“囤水呢。”又問這兩個仆婦:“熱水燒好了嗎?”

一個仆婦忙答道:“都燒好了。”

夏川萂點?頭, 對郭繼業道:“奴婢吩咐她們先燒好熱水,看公子要不要沐浴洗漱一番。”

高強邊隨著郭繼業進屋一邊道:“這麼冷的天,就是有熱水這麼暖和!”

的確很暖和, 說是暖如三春一點?都不誇張。

夏川萂笑道:“這屋子重?新建了火炕, 火炕一燒,整個屋子都暖和起來了。”

她脫掉外頭披著的大氅,跟在?郭繼業身後進了東間, 東間也?是大變樣了,郭繼業以前裝衣服的衣櫥和箱籠都沒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兩麵和牆齊高的到頂衣櫃,除了開窗的那?麵,其餘兩麵牆都占了。

高強和趙立麵麵相覷,郭繼業轉頭去看夏川萂, 意思是讓她去取他換洗的衣裳。

夏川萂打開一個櫃門,裡麵隻孤零零的掛了一件棉衣外袍,以及, 一身裡衣裡褲, 而且看材質,是麻的吧?

又打開一個櫃門, 這個櫃子裡麵是一個一個的隔斷的格子,一個格子裡整齊疊放著一遝衣裳,一個格子裡放著一雙鹿皮短靴和足襪,其他格子都空著。

打開這兩個櫃門,夏川萂就不動?了,趙立不由道:“我記得公子有很多衣裳放在?這裡的,哪去了?”

夏川萂瞧了眼郭繼業,低頭用腳蹭著青石地板,訥訥道:“流匪曾經攻占過?這裡,公子的衣裳都不能穿了,奴婢就都給燒了,這裡外一身,是奴婢新做的,沒成想?公子會突然來,就沒提前備下公子慣常穿的新衣裳。”其實是被住在?這裡的流匪給穿過?了,夏川萂乾脆一把火給燒了。

至於沒有再準備新的衣裳,這也?不能怪夏川萂,她倒是想?從?西堡西跨院將郭繼業的衣裳帶兩身來圍子堡呢,可鄭娘子不會答應的,圍子堡隻是一個落腳點?,郭繼業要是回來,自然是要先回西堡老夫人這裡的,去圍子堡做什麼?

郭繼業點?頭,道:“就穿你備的這些吧。”

趙立也?笑道:“以前的衣裳公子估計都穿不上了,回頭還是得新做。”

他伸開雙臂,高強和趙立上前給他解下甲衣,夏川萂忙拉過?一個“豐”字形的衣架子,方便掛盔甲和刀劍,道:“公子長?的可真快,還好這身衣裳是往大裡做的,公子應該能穿的上。”郭繼業是真的長?的很快啊,走之前夏川萂能到郭繼業的腰腹,這趟回來,夏川萂隻能到他的腰了。

隨著甲衣一件一件被解下,一種?臭餿餿的味道在?空氣中飄散開來。

夏川萂頓時同情起來,好家夥,這裡麵衣裳是穿了多久沒換過?了?大冬天的都能穿餿嘍,也?不知道這衣裳被汗濕過?多少次,這麼能忍的嗎?

真是受大罪了!

夏川萂忙拉過?一個包著坐墊的凳子,穿著中衣的郭繼業坐下,夏川萂狗腿的走到他前麵,興衝衝道:“公子抬腳,奴婢幫您脫靴子。”

郭繼業看著夏川萂興致盎然的小臉,突然勾唇笑了一下,依言抬起了一隻腳,高強和趙立站立左右,四隻眼睛看著夏川萂雙手抱住了郭繼業的靴子,用力一拉——

嘔!

一股刺激堪比生物?炸彈的味道直衝天靈蓋,衝擊的夏川萂直翻白眼,本能占據了理智,她扔下手裡的靴子,奪命狂逃出了這間屋子,身後追來的是高強猖狂的大笑聲。

夏川萂站在?門口對著門外森冷的冰雪深吸了好幾口氣才緩過?來然後,眼含淚花一臉控訴的看向東屋或大笑或戲謔回望她的三人。

呸!臭男人果然是臭男人,一點?都不摻假的!

趙立將郭繼業的另一隻靴子脫下來,郭繼業自己退下足襪,高強將足襪團吧團吧塞進兩隻靴子裡,然後就一手一隻靴子來到門口,路過?慌忙躲避的夏川萂的時候又是一陣哈哈大笑。

夏川萂捏著鼻子跟出來,見高強將靴子扔雪地裡,就問:“怎麼處理?”

高強笑道:“你還想?處理啊,扔了吧,公子不會再穿了。”

夏川萂委屈道:“這靴子穿了多久了?你們那?麼艱苦的嗎?公子都不換鞋襪的?”

高強:“也?就穿了十來天吧,咱們每天都要操練,哪有時間刷鞋洗襪子,都是穿爛了直接扔的。”

“哦。”估計也?隻有郭繼業這樣位高權重?財大氣粗的人才能穿一雙扔一雙吧?彆?的士兵估計就是鞋子爛了也?會一直穿下去。

郭繼業沒有換衣裳,仍舊是穿著那?身臭餿餿的中衣,赤腳屐拉著一雙草編脫鞋舒展著手臂從?東屋出來,似笑非笑的瞥了眼小丫頭,去了西屋。

西屋同樣大變樣,原本郭繼業睡的實木大床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張又寬又長?的大火炕,火炕側麵貼著整齊光滑的拚接木板,還算美觀,火炕上隻鋪了一層薄薄的蘆葦篾子編的席子,席子上放了一張小小案幾,案幾上擺著一本草紙訂成的書冊,書冊半翻著,露出歪七扭八不成體統的字跡。

之前擺放案幾的地方換成了一張實木大書桌,書桌之後,是一整麵頂天立櫃的大書架,書架上擺著滿滿當當的竹簡木牘和紙張,書架下頭還摞著一個個的書箱、書筐、卷軸簍子,明顯是書架上放不下的,隻好堆在?地上了。

原先夏川萂睡覺的地方靠牆靠窗擺了一張竹製床榻,既可以晚間睡覺,也?可以白日裡靠坐讀書休憩。

夏川萂見郭繼業一直看那?張炕,就解釋道:“床也?不能睡了,就挪走了,一時間找不到合適的床,正好冬天到了,乾脆砌了一條火炕。”

郭繼業圍著這個大火炕轉了一圈,還上手摸了摸,火熱火熱的,其實老夫人給他的通信中提過?這麼一嘴,說是圍子鄉的鄉民獻上來一種?泥床,叫火炕,睡在?上頭熱乎的骨頭都酥軟了,十分?得她老人家心意。

趙立也?稀奇的上摸下瞧的,高強更直接,他趴在?炕腳找了一大圈,稀奇問道:“灶口呢?不是說這火炕是燒的嗎?我怎麼沒瞧著灶口?”

竹床旁邊擺著一個兩尺高的泥爐,泥爐裡燒著煤球,泥爐之上是一個鐵片,鐵片之上是一個小小銅壺,銅壺裡是溫著的開水,泥爐旁邊挨著竹床是一個四方的高腳小案幾,案幾上放著一個漆盤,漆盤裡擺著四隻茶盞。

夏川萂掀開一隻茶蓋,輕鬆的拎起小銅壺倒了半杯熱水,也?沒蓋茶蓋,直接捧著茶盞來到郭繼業麵前,道:“公子,先喝口水吧。”

郭繼業接過?茶盞,吹吹嫋嫋熱氣,慢慢抿了一小口。

夏川萂回答高強道:“灶口在?隔壁耳房,那?裡被我改成了一個浴室,熱水常供,方便洗漱。”又對郭繼業道:“公子要不要過?去看看?”

郭繼業也?很好奇這個所謂的浴室是什麼樣,捧著熱水道:“帶路。”

夏川萂笑笑,領頭越過?炕頭和書桌之間的通道,來到牆邊,推開了一道小門,轉頭對郭繼業笑道:“這裡是互通的,不用走外頭的門。”

穿過?這道小門,就來到了隔壁。

高強一看隔壁這屋子就哈哈笑道:“你早說啊,這不是灶間嗎?”

隻見隔壁這間隻有丈寬的小耳房,在?靠火炕的這麵牆砌了一個碩大的灶台,灶台上是一口直徑三尺的圓形大鐵鍋,灶口裡正燒著木柴和焦炭。

郭繼業站在?牆的側麵觀察這堵比正常牆體要厚上一半的牆,上手摸了摸,觸手溫熱,就問道:“這牆也?通了火不成?”

夏川萂解釋道:“這牆是火牆,中間是空的,灶口燒著的煙會通過?中空的牆,牆就是熱的,和火炕一樣的道理。”

郭繼業:“兩間屋子取暖,靠的就是這麵火牆了吧?”

夏川萂笑道:“正是如此。”

趙立指著與?火牆對立的牆壁上掛著的一個蓮蓬樣的東西問道:“這又是什麼?”

夏川萂:“水灑,洗淋浴澡用的。”

趙立:“那?上麵那?個箱子”

夏川萂:“水箱,裝熱水用的。”

倒不是夏川萂標新立異,有大浴桶泡澡還嫌不夠,非要弄個花灑出來,是因?為夏川萂覺著直接泡浴桶不乾淨。

一開始夏川萂沒想?要裝這個花灑的,是因?為她整日在?工地泥地裡跑,身上頭上手上腳上沾的全是泥土碳灰,手腳好洗,頭上和身上就隻能洗頭洗澡了,洗澡又隻能洗浴桶澡,進浴桶之前還得先把頭洗乾淨,澡桶又不是活水的,洗頭水就是洗澡水,夏川萂洗了兩次就接受不了了。

要是十天半個月的洗一回大浴桶還行,這樣日日洗浴桶澡,雖然有人幫忙,夏川萂還是煩的不行,乾脆找醜夫來給她做了這個水灑和大水箱。

水灑是竹節筒的,架著大水箱的架子是青磚壘起來的,托著碩大的水箱十分?牢固。

大水箱外頭是木板拚接的,裡麵則是樺樹皮包裹的。樺樹皮油性非常大,都可以做樺樹皮舟,做個水箱大材小用。

夏川萂指著放在?青磚台子之下的木墩墩踏梯給郭繼業解釋道:“這裡有踏梯,踩著踏梯給水箱裝滿水,公子可以先在?水灑下衝洗一下頭發?和身體,然後再去大浴桶裡泡一泡熱水澡,疏散一下筋骨。要是水箱裡的熱水不夠了,還可以繼續加。”這是洗淋浴唯一麻煩的地方了,得現加熱水。

夏川萂又指著水灑之下青石地板上的一個個凹陷的小孔洞,道:“這是下水道,洗澡的水會通過?這些個孔洞流到外麵去。洗的時候穿著草鞋就行了。”

眾人這才明白為什麼這間耳房的地怎麼是內凹的,原來是聚水的。還有這草鞋,穿脫十分?方便,隔開了青石板,避免寒氣涼腳,若是夏天的話,直接赤腳洗就行了。

高強踩著踏梯上去掀開水蓋看了一下,驚呼道:“這水箱裡有水,”伸手試了下,又道:“是熱的,還燙手呢。”

夏川萂小小跳了一下,為在?這裡伺候的仆婦們的勤勞和周到,她仰頭笑嗬嗬道:“我去迎你們前吩咐了要多燒些熱水,大鍋裡的水燒熱了就直接給裝上了吧?”

夏川萂擰下竹梢閥門,一股熱水帶著蒸騰的白氣噴灑而下,夏川萂試了試水溫,又擰死?閥門,問郭繼業:“公子要不要現在?就洗一洗?很方便的。”

郭繼業笑道:“你都備好了,本公子若是不洗豈不是拂了你的心意?”

夏川萂笑了起來,道:“多謝公子賞臉,川川感激不儘。”

三人都笑了起來,高強高興道:“公子先洗,公子洗完我也?試試。”在?冰天雪地裡不覺著有什麼,這進了暖屋,又見了熱水,他現在?渾身癢癢。

在?通往外界的門兩旁一邊放了一個大水缸,夏川萂掀開蘆葦蓋子踮腳探頭一看,雪化的差不多了。

夏川萂笑道:“你們可以一起洗啊,公子稍等,奴婢讓人將浴桶取來。”

夏川萂巴著門朝外頭喊了一聲,立即有四個個仆婦抬著兩個大浴桶過?來,兩個仆婦留下,另外兩個仆婦回去又抬了一個浴桶過?來,留下的一個仆婦笑道:“咱們怕小女君這裡熱水不夠用,又另外燒了一大鍋,要不要咱們用水桶給小女君送來?”

夏川萂慷慨,幾乎給每間住人的屋子都盤了火炕,要說這熱水,石頭堡裡幾乎處處都有,是一點?都不缺的。

夏川萂笑道:“你們想?的周到,咱們有三隻浴桶,要很多熱水呢。”

四個仆婦就都笑了,不敢朝屋裡看,隻是對夏川萂行禮告退,去提熱水去了。

等三個大浴桶裡都裝滿了熱水,灶上也?大火燒了起來,這個小耳房氣溫又上升了許多,並排放著三個大浴桶,也?擁擠的隻剩人可以側身走路了。

夏川萂關好大門,插上門栓,對三人道:“公子快洗吧,奴婢去給您和哥哥們準備換洗的衣裳。”

說罷,就穿過?小門,關緊,踟躕了一下,到底沒忍住好奇將耳朵貼在?了門上

門倏然拉開,已經脫的隻剩褲子的郭繼業低頭看向夏川萂。

被嚇了一跳的夏川萂呆傻的仰頭看著郭繼業,緩緩“啊”了一聲。

郭繼業居高臨下的睨著她,聲音粗噶的問她道:“怎麼,想?進來一起洗嗎?”

後頭高強和趙立吭哧吭哧的笑了起來。

夏川萂臉蛋爆紅,轉頭跟狗攆似的跑了。

郭繼業哼笑一聲,甩上了門,脫掉最後一件衣服,站在?了熱水之下

夏川萂拍了拍滾燙的臉蛋,進入東間,對上了金書奇怪的視線。

夏川萂忙道:“金書姐姐你什麼時候來的?”不會看到她的糗事了吧?

金書:“我來了有一會了,不是你說取幾件換洗的衣裳來的嗎?呶,我照著朱虎的身形在?織房挑選的,都在?這了。”

因?為今年收到了棉花,夏川萂就在?堡內專門設了一個織房,組織鄉裡婦女們來織房紡織布匹製作棉衣。

這個時代的衣裳都是直裁,一件衣裳在?一定身高範圍之內,高矮胖瘦的人都能穿,除非像是朱虎高強這等身高優越身材強壯的人,就必須要另外多裁布料製衣了,所以,織房做出來的成衣,隻有大小兩個型號,金書直接將大號的衣裳鞋襪拿三套過?來就行了。

隻是:“給公子穿這麻衣好嗎?”金書不無擔心的問道。

雖然今年收了不少棉花,也?織出來一些布,但光留給老夫人和郭繼業、夏川萂以及幾位姑姑大娘那?裡就幾乎用光了全部,所以織房裡提供的成衣仍舊是以麻布為主,頂多棉衣裡塞的棉絮是棉花,而不是木綿。

夏川萂起身打開衣櫃,將裡麵那?身上衣下褲的裡衣取出來,道:“給公子穿這身棉麻混紡的就行了。”新布料出來,當然要先給大老板做一套啦。

金書也?道:“這是新布料,好穿的很,不算辱沒了公子。”

一半麻線一半棉線混紡出來的料子有多重?好處,比麻料更軟更舒服更保暖,也?更耐磨,又比單純的棉料更透氣更挺括。想?要細布,就用更細的棉線和麻線織,想?要結實耐穿的厚布,就加粗線,她們甚至紡織出了蓬鬆柔軟吸水性好的麵料,被夏川萂用來做擦臉擦身體的毛巾浴巾使用。

金書道:“等明年,咱們一定要多種?棉花,將棉種?都種?上,明年估計就能人手一身棉衣了。”她已經愛上這種?能做衣裳的花朵了,她身上穿的就是棉花絮的棉衣,簡直暖和極了。

夏川萂也?歎道:“希望如此吧。”要想?人人有棉衣穿,哪有那?麼容易,不過?有理想?是好的。

夏川萂另起了一個話題,問道:“金書姐姐,我聽著公子的聲音十分?不對,你說要不要去西堡將才公請過?來給看看?”

金書笑了,道:“這個我也?問過?夏大娘了,大娘說公子這是年紀到了,變聲了。”

夏川萂頓時睜大的眼睛,驚奇道:“原來公鴨嗓子就是這樣的嗎?”

金書想?了想?鴨子的叫聲,“噗嗤”一下笑了出來,小聲說夏川萂:“你可彆?在?公子麵前這樣說,他聽了會不高興的。”

夏川萂也?捂著嘴小聲嘻嘻笑了起來。

東屋裡也?有煤球爐子,這屋裡沒有火炕,溫度比西屋低了不止一兩度,取暖主要靠這個煤球爐子。

金書起身,用鐵鉤子勾起鐵蓋,探頭看了眼,見煤球燒的已經見白了,就來到牆根,撿起靠牆立著的鐵夾,從?貼著牆放的窄木箱子夾了一個合捧大小的煤球出來。

煤球有蜂窩眼,金書夾著新煤球的兩個蜂窩眼放進爐子裡,校對了一下,對準了爐子立正燒著的煤球眼,使上下貫通,拿開夾子,抬腳在?煤球上一踩,煤渣稀碎聲音傳出,新煤球已經進入爐子了。

每次見金書利索乾脆的換煤球,夏川萂都有種?林黛玉倒拔垂楊柳的既視感,十分?的喜人。

金書彎腰拿鐵鉤子勾了勾爐子底部,勾出一些燒白的煤渣出來,然後將牆根一個大銅壺提起放在?爐子口上,對夏川萂道:“路媼特地送來的,是用豆漿熬的米湯,她說可以先給公子墊墊肚子。”

夏川萂點?頭,道:“先煮著吧,等公子洗完了再問問他要不要吃。”

金書點?點?頭,看著夏川萂欲言又止。

夏川萂奇怪,:“姐姐想?說什麼?”

金書遲疑道:“是大家夥讓我問你的,罷了,也?是我想?問的,川川這回公子回來,你是不是要跟著回西堡了?”

夏川萂:“不知道,要聽公子的。”

金書:“我不想?回去了。”

夏川萂正色道:“姐姐是公子的侍女,如果公子自己不說,姐姐不要提留下的話。”

金書歎道:“我也?知道這個道理,仆隨主走,沒有說不的道理。可是,我在?這裡還有些用處,回了西堡還能做什麼呢?不過?是繡繡花,掃掃地,還要躲著人我在?西堡沒有半點?用處,不如在?這裡”

在?這裡,她是這鄔堡的賬房大管事,管著幾百號人的吃穿用度入賬,鄉人多領一鬥米都要經過?她的同意才能領取,在?這裡,她有了前所未有的體驗,她似乎找到了此生努力的方向,她不想?失去這份踏實和美好。

夏川萂也?能夠理解金書,彆?說金書了,就是她,也?是不想?回西堡的,在?這裡,雖然事多又苦又累,但她感受到了難得的自由。

但是,郭繼業回來了,她不知道郭繼業對圍子堡這番變化是什麼看法,所以她也?不知道這座她新建起來的鄔堡等待著它的到底是個什麼命運。

“川川?”

兩人這惆悵著呢,就聽浴室裡高強的喊聲傳來?

夏川萂忙跑去西屋門口,問道:“在?呢,怎麼了嗎?”

高強笑喊道:“公子要你進來給他洗頭。”

夏川萂氣呼呼:“才不去呢,你幫他洗!”

浴室內頓時想?起豪放的笑聲,那?歡樂勁就差吹口哨了,夏川萂氣道:“你再笑我就不給你衣裳穿了!”

高強立即哀嚎道:“彆?啊,哥哥跟你開玩笑呢哈哈哈”

趙立也?笑道:“川川彆?理他,咱們洗的差不多了,衣裳拿來了嗎?”

夏川萂這才和顏悅色道:“拿來了,穿好裡衣出來就行了,我放在?門口椅子上,還有擦水的大浴巾,你們自己拿著穿啊。”

夏川萂拉過?一個椅子,金書特地將給郭繼業的裡衣放在?上麵,還沒放好呢,夏川萂就眼尖的看到門動?了下,忙手快的拉住門把手,果然裡麵傳來拉門的拉力,夏川萂大聲道:“先彆?出來啊,外頭有人呢。”

高強不滿道:“哥哥又不怕你看”

金書嚇了一跳,怕高強真光著出來了,忙扔下裡衣跑了,留下夏川萂氣的跳腳:“你敢出來,我、我”

門拉的更用力了:“你欲怎麼樣?”

夏川萂還真不敢怎麼樣,隻能氣急轉身“啊啊啊”的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