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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雪傾覆,江越雙目無神地走在回府的路上。
江華駕著車馬,遠遠跟在後頭,不敢上前去勸。
沒有傘的阻擋,烏絲轉眼化白頭。離皇宮越遠,江越之於宴飲的記憶也越發模糊。
他逐漸記不清,自己究竟是懷揣著何種心情,與他懷念多年之人疏離地交杯換盞,如初識般攀交?
是如何勉力掛起笑意,在溫景探究的目光下,強撐著說出:
“下官曾是王爺伴讀,在鳳儀宮中我與殿下應有數麵之緣,殿下征戰繁忙,貴人多忘事,記不得我倒也正常。”的呢?
道路積起一層薄雪,他深一腳淺一腳地向前走,一幕幕過往的畫麵接二連三地在腦海中回閃,拚湊出一套屬於溫兼的完整的喜怒哀樂,卻無論如何,都無法與宮宴上那張除長開外與九年前彆無二致的臉重疊。
九年,他等待了三千兩百八十五個日夜的戀人,站在他麵前,身姿那樣鮮活,模樣那樣生動,神情卻那樣叫人陌生。
為什麼,溫兼為什麼可以記得所有人,卻唯獨將他、將他們的情誼忘得一乾二淨!
江越甚至開始懷疑,眼下的一切,實則不過與他之前做過的所有夢一般,是場觀感過分真實的夢境。
他隻要醒過來,一切就會恢複原狀。
溫兼仍留邊疆,仍舊記得他。
街販行人產生的喧囂漸漸離他遠去,萬籟俱寂之下,江越忽而駐足,在江華不解的眼神中,半點沒收力,狠狠給自己一巴掌。
霎時啪的一聲脆響,江華大驚,即刻驅車至前,一躍而下,“老爺!你作何打自己!”
“……江華,”被重擊的美人側臉緩緩呈現一層浮紅,江越失神喃喃,“好疼。”
江華眉頭皺得簡直可以夾死蒼蠅,心疼不已,急迫道:“您下那樣的重手,怎能不疼!您心裡若是有何委屈,與我傾述便是,再不成您打我呀,何苦這般為難自己!”
江越耳畔嗡嗡直響,完全未曾聽進一字,“好疼……為什麼這麼疼……”
既能感受到疼痛,便說明,先前發生的一切,皆為現實,而非夢境。
“老爺,天氣太冷了,您大病初愈,可千萬再經不得傷寒了。”江華淺歎,去扯江越,試圖將人往車駕上帶。
江越不依,甩開江華的手,繼續木然地向前走。
天溫再寒涼,又如何比得過他已然墮入無儘深淵的心寒?
他以為他的九年是場堅守。
現實卻直白地告訴他,他的九年不過是場足夠自以為是的笑話。
嗬,笑話?
他江越從不為人笑柄。
“江華,”江越停住腳步,背對著江華眸色深沉道,“扶我上車。”
原本還在苦惱要不直接將江越打暈拉回去的江華聞言當即大喜,以為是江越想通了,連忙扶已被凍得半僵的人上車,用最快的速度打道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