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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梁來時走的水路,去時卻選了一匹快馬。雖說蕭辭擺了他一道,但是他卻絲毫不著急,牽著韁繩,大大方方地往城外走去。
溫言站在身邊,不爭不搶,跟著他的速度前行。
顧梁身量頗高,頭發高高束在腦後,一身深黑色勁裝短打,襯得寬肩窄腰,英氣勃勃。溫言卻是一身天青色寬袖長袍,腰上懸著一枚圓形白玉螭龍佩,氣質溫潤,站在顧梁身邊,幾乎是與世無爭。
兩人並肩而站,卻氣質迥異,引得不少路人側目。
他們步速很慢,沿著河堤往城外方向走去。
雲歸雖然是小鎮,但是河邊卻熱鬨地很,店鋪鱗次櫛比,各種擺攤的小販沿岸排開。河麵上船隻往來,船上擺個七八筐新鮮的果子,叫賣聲隨著船槳和水波層層疊疊地推開。岸邊的辛夷花已經過了花期,但是屬於初夏的生機卻無處不在。
成群的孩童扯著風箏魚一般從他們身旁跑過。一個小男孩被腳下石子絆了一下,往前一趴正好撞在溫言身上。
也不知道這小鬼去哪裡野來著,溫言後背上被他抓了好大一個黑手印,簡直慘不忍睹。
那小孩身板還沒張開,隻有溫言一半的高度。哪怕隻看衣料上層層的暗紋,他也知道是撞到了貴人,一時間怯生生地待在原地不敢動彈。等了半天對方也沒給回應,小男孩才終於小心翼翼地抬頭,卻看到一張帶著微笑的溫柔到過分的白玉臉龐。
“是撞到了嗎?”溫言半蹲下身子,輕聲問道。
預期中的責罵沒有落下來,小男孩睜著大大的眼睛待在原地,還沒來得及回答,眼前卻突然闖進來一張巨大的鬼臉。
“啊——還不快跑!”顧梁咧著大嘴瞪著眼睛突然出現,嚇地小孩子“哇”地一聲大叫,扭頭快速地跑走了。
顧梁惡作劇得逞,搖頭晃腦好不得意。他看向旁邊溫柔笑著的溫言,又低頭撇了一眼他衣服上那塊刺眼的的臟印子,道:“駙馬可真是好脾氣,怪不得連蕭辭都喜歡你。”
溫言臉上的笑僵了一下。
“你不用意外。”顧梁拍了拍身邊的駿馬,“我認識她多年。當年北狄南下,我又和她肩並肩上戰場。她這個人啊,膽子大,主意正,見識多,但是能讓她閉嘴發愁的,這些年還真是隻見過你一個。”
“你有意躲著她。她不高興。”顧梁意味深重地看了溫言一眼,接著重新牽起馬韁,繼續往城外方向走去。
溫言愣了一下,也走了幾步,跟在他身邊,少有的主動開了口。“既然說到殿下,在下有一件事想要問少帥。當年,為何會讓一國公主上戰場?”
顧梁沒想到他會問這個,不由得斜斜打量他。見溫言麵色真誠,顧梁才終於道:“你聽過當年蕭辭當街殺了兵部尚書的事嗎?”
溫言點點頭。此事京城裡傳地沸沸揚揚,溫言當然知道。
“當年的朝廷,對於邊境上擁兵的將領,一直是頗為忌憚,封賞刻薄便不提了,每年連糧草都要求著他們。每年入了秋,北狄人糧草短缺,便不停騷擾邊境。他們一貫驍勇,往年也有過摩擦。但是當年他們突然傾巢南下,卻是沒有料到的。博州軍即便奮力抵抗,卻依然戰事艱難。”
“尤其是當年博州軍自己也是糧草不濟,我父親接連上書求援,但當時的那幫文臣,卻懷疑博州軍軍報不實,兵部尚書怕言官彈劾,也說隻是普通邊境摩擦,導致朝廷支援遲遲不到。”
顧梁飛揚的長眉擰在了一起,高高的眉骨打下陰影,一貫明亮的眼睛裡閃過經年不散的刀光劍影,陰霾層層疊疊地堆上來,最終都凝固在眉間那道展不開的川字之中。
“我當時做為質子留在京城,消息不通。等博州真的情勢危機,幾乎要兵敗城破之時,兵部才不得不上報。可是當時我父親已經受傷,軍中士氣低迷,全防線全靠著我父親手下的淩將軍在硬撐,整個博州危如累卵。而一旦北狄人過了博州,便可直搗京城,根本無險可守。”
“當時朝廷中有兩個應對之策,其一,朝廷希望我能帶兵支援,以少帥之名振奮軍心。其二,便是要長公主蕭辭和親北狄。當年蕭辭隻有十九歲,脾氣卻比誰都大。她自然不同意,但是朝臣卻說她是舍不得京城繁華,不顧大俞百姓的命運。最後還是太傅力保蕭辭,說和親隻能解一時之困,無法讓我大俞百姓真正免於受北狄鐵騎蹂躪的命運。於是最終,主戰派占了上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