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年二月春回,橫貫雲州與允州的晴金河在經春汛後,一奇石自河心降世,漁人打撈上來,圍觀者眾多。
這奇石上的紋絡奇異非常,豎看隱約能看出“荀氏英主,承天之祜”八個篆體文字,橫看連在一起又恰似對應二十八星宿。
民間一時議論紛紛,“天命在荀”的傳言不經一月就已經傳遍整個南方。
時知此時正準備動身去靖州,聽到荀氏的動作她並沒有什麼反應,自古以來改朝換代都需要用點“天命所授”的手段,這並不稀奇。
“女郎,您也該考慮以後了。”
文武屬官們在聽到這件事後,開始勸諫時知考慮立國的問題。
“國是得立,但怎麼立得再看看。”時知悵然的歎氣,她知道這些人的心思,可事情沒有那麼簡單。
要是她沒記錯,原著中這個時間點荀延已經順利登基,雖然北方沒有全部統一,但他隻用三年最終讓鄭氏歸降。
鄭氏歸降用得理由就是“天命不授”,作為老天的親兒子,荀延運氣一直都不錯,在和鄭氏對打的時候,北方不是外敵入侵就是天災不斷。
如今北方疆域換了主人,可要來的天災隻怕不會更換,時知此刻頭頂巨雷,她知道自己真正的考驗還沒來,這也是她選擇半推半就讓荀延把和談推動成功的最主要原因。
她知道一個巨大的危機將要來臨,雖然具體時間不清楚,但這種情形下她不能和荀延開戰。
隻怪當初跳太多章節直接看大結局,根本不知道北方那幾年到底是什麼地方發生了天災。
時知現在隻能記得後麵說荀延統一天下後因北方大旱許久減免部分地區兩年稅收,被稱仁心德政。
她要是現在著急立國,指不定被編排成什麼樣子,當然了她不立國應該也少不了被編排,這事兒當初擱鄭氏一堆男人身上都擺不平,何況是她呢!
隻不過,既然知道要打雷,那她也不能乾等著被劈,荀延到時候肯定要拿這些事大做文章,所以時知早就想好了,有雷大家一起背!
所以荀氏這天命碑消息傳得這麼快,除了荀氏推波助瀾,也是有時知故意放水的意思。
寧州、蘄州和長安都在北方,要是天災真要大規模爆發,那這兩個地方總不會全都置身事外吧?
時知隱約記得荀延後來在金陵建都就是因為覺得長安“不詳”,至於怎麼個不詳她是完全不記得了,想來總不會是因為鄭氏住過他就嫌棄吧?
當然了,如果說這三個地區真全都幸運逃過一劫,那時知隻能對這“天命”服氣!荀延一定是老天親兒子!
從過了年開始,崔氏治下北方所有州府都在組織興修水利,一些河渠不多的地方則組織挖井,“工業司”專管冶器的部門在去年就開始製出更耐用且省力的挖掘器具。
今年“農業司”也在北方春耕前已經開始大力組織種植更耐旱的糧種。
雖然不一定是今年,但防患於未然,時知如今也隻能儘人事聽天命!
此次去靖州除了去安排駐軍換防的事,另一個就是她要組織屯田事項,萬一北方來個大規模旱災、蝗災的,邊境必然也要受到巨大影響,邊軍屯田自救是唯一的法子。
與此同時崔教授已經從啟智書院回清河,他和時知決定把空間裡的玉米拿出來種植,前兩年其實已經在試驗田試點過,不用化肥、人工捉蟲的耕種環境下,理想狀態產能達到畝產一千多斤。
如今高粱、小麥、水稻的畝產都已經提高,耕作方式與耕耘工具不斷改良,現在好年景下的農田平均畝產收個三百斤不成問題,這玉米到了普通百姓手中總能收個六七百斤。
“這是老蔡他們組研發的耐旱品種,是專門為缺水少雨的地區準備的,但它有個缺點就是一旦遇到降水多的年景就容易生病,減產很嚴重甚至絕產。”
崔教授是下了很大決心才決定推廣玉米,他帶得農業培育學生已經七八十人。這糧種培育總算能說一句“後繼有人”,此時把玉米拿出來風險也能降低不少。
“我帶一些農科學員去靖州,軍營屯田種植,其實比在桐州更方便控製,那裡氣候也更適合這個類型的種子。”時知此刻心裡其實也沒那麼有底,但她必須未雨綢繆,天災控製不好比戰爭帶來的後果更可怕。
靖州
時知這次來靖州組織軍營屯田動靜並不大,屯田養兵自古有之,不是什麼稀罕事,崔氏這次除了規劃的地方偏僻些、防衛要求嚴格些並沒有特彆的地方。
要說特彆那大概是這種金燦燦的海外品種模樣很陌生,起碼負責耕種的士兵都沒有一個見過的。
“玉米這名字倒是貼切,看著怪稀罕人的。”
新莊家的習性大家雖然陌生,但其實並不難伺候,甚至大家感覺它的種植要求比那些清河的小麥和燕麥都要省事兒些。
這幾萬畝農田有四分之一種了這種新糧食,大家心裡其實有些沒底,萬一這玩意兒在靖州這種乾旱少雨的地方“水土不服”咋辦?
時知此刻同樣有些虛,她倒不是擔心玉米“水土不服”,她是擔心它長勢太好!
萬一產量太過驚人被傳得沒邊兒,那有些事情就不好控製,這玩意兒可不是在哪裡都長得好能高產的,一不小心就會引發另一種形式的糧荒。
是年四月,雲州荀氏祖地某日霞光萬道,世人驚歎不已,不久西南五州等地皆出現祥瑞之兆。
荀氏遂宣布將在六月初九祭天告祖,承天之祜,新立國祚。
北方各州相繼出現不同程度的乾旱情況,崔氏治下以並、晉、甘最為重要,而荀氏治下寧州更是近乎兩月滴雨未下。
時知看著這些的確,心裡除了焦慮外還有一絲詭異感。
這些地方她沒記錯的話,原著裡可全是鄭濂的地盤兒,這到底是什麼運道啊?
要看就要五月夏收,冀州、桐州和燕州雖然降雨比往年少可到底沒有太過嚴重,時知心裡雖然還懸著,但情況總算比預估的好一些。
起碼現在她能有點富裕糧食賑災,等拖延到秋收,這些鬨災的地方說不定能自救。
因北方今年少雨酷熱,最近長安城內冰價暴漲,雖說荀氏目前決定不在長安立都,但這裡畢竟曾經是權貴雲集的地方,所以該享受的還是要享受。
因著過幾日就是荀氏的立國大典,最近長安主街道也開始張燈結彩,新朝建立自然要有普天同慶的氣象,荀氏治下所有大州府城市都是這樣準備。
“聽說到大典那日,還有恩惠要布施呢,也不知道會不會有糧食發。”
“做甚夢呢,前陣子寧州大旱,朝廷聽說要賑災,拿來的糧食發?”
“這天怎麼突然陰了,難不成要下雨?”原本在樹蔭下納涼的幾個百姓忽而發現天一下子暗了起來。
“這……這日頭是不是沒了一塊兒?”
說話的人聲音都有些發顫,這到底是咋回事啊!
六月初一午時二刻,長安日食,後寧州、晉州、蘄州多地亦在同日見到此等異象。
青天白日突然陷入黑暗,多地百姓以為天罰降世,全都跪地請罪,哭嚎之聲震天。
後黑夜退去,百姓紛紛對天叩拜,而民心晃晃並未徹底安定。
六月初二酉時,長安及其附近地區出現地龍翻身,房屋大規模倒塌,百姓死傷不計其數,消息一出,駭驚世人!
天下誰都知道,荀氏的開國大典可沒幾天了,這時候突然異象頻頻,甚至還出現天罰,這是啥“天命所授”?
時知知道後無語許久,所以說當初鄭濂是多倒黴啊,能在一年內旱災、日食、地震全趕上。
還好當初她隱約記得長安似乎是重災區,所以壓根就沒有過想和荀延搶這“風水寶地”的意思,甚至她心裡還有過一個不科學的想法,萬一荀延這“天命之子”的氣運太好就把長安給鎮住了呢?
好吧,事實證明她想多了,這地方哪怕是原男主接到手裡依然是塊兒“燙手山芋”。
荀延這運氣也是絕了,選什麼時候不好,偏偏選個大夏天弄什麼大典,這下子算是徹底和“天命”掰扯不清了!
蜀州
剛收到消息的荀延此刻的臉色已經不能用不好來形容了,天知道他的欽天監為什麼會給他選這麼個日子開國!
他考慮再三才選擇了蜀州建都,原本是沒計劃這麼早就開國的,但因為種種原因,外加他的確想壓崔氏一頭,所以還是決定提前立國。
可誰能想到這好巧不巧就趕上日食和地龍翻身!
要單純是日食他還能找找理由圓回來,畢竟這日食也不止在他地盤兒上發生,可偏偏這長安地龍翻身緊跟其後,想禍水東引都沒辦法!
“荀氏失德、上天示警”
這個印記最近是要注定刻在他腦門兒上了。
要是崔氏此刻再推波助瀾一下,那就更要命了,自古以來凡是遇到這種類似天罰的異象與災害,就沒有統治者不下罪己詔的。
其實如果他已經登基那下個罪己詔頂多是丟臉一陣子,等時間長些事態就能穩下,問題是這事發生在他即將登基之前!
彆說那些鄉野村民了,就連荀氏的文武大臣迷信一點的心裡說不定都犯嘀咕呢。
這件事帶來的危機,甚至比之前雪域國和鄭氏同時來犯都要嚴重。
最緊急的一個問題——後天開國大典還要不要按時舉辦?
文武屬官對這個問題都統一保持了沉默,他們此刻誰也不敢亂出主意,誰也不知道還會有什麼不可預知的等著他們。
再說了,此刻長安及其附近州府謠言滿天,民情激憤,就連蜀州也是人心惶惶,他們都知道此刻最應該考慮的不是大典,而是怎麼安撫民心,可哪個敢開這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