雛鷹終有一天會張開翅膀遠離窩巢,飛向更廣闊的藍天。
而這一天雖然過早,但也不算太出人意料。
羽樹原本以為神威會在江華過世之後才會離開神家,離開烙陽,卻是沒想到會提前到現在這個時候,而且他與家人的告彆竟然用了如此慘烈的方式。
夜兔的“噬親”在以前被作為傳統流傳。
在他看來,這所謂的“噬親”傳統就跟獅群的習性有點類似。一個獅群由獅王掌管,而獅王是靠爭奪而來的,一旦新的獅王產生,一般來說就會趕走或者咬死原來獅群裡的雄獅。而隨著母星荒廢,這一種族的生存環境縮小,夜兔人數急劇下降,所以到現在這一傳統也差不多被廢棄了。
羽樹一開始聽說的時候也沒當回事。
隻是沒想到,羽樹有一天竟然會親眼目睹“噬親”。哪怕當他到達現場的時候,基本上已經是塵埃落定了。
也就是在同一時間,羽樹弄明白了自己心中的不安是怎麼回事。
說來倒是好笑,眼前這場景,居然讓羽樹久違地回想起了當年的大筒木輝夜姬和羽衣羽村兩兄弟。
哪怕大筒木一家和神家的血親之戰□□及性質都不相同,但卻依舊有著其相似之處。
強大的力量令人神往,它可以成為人堅實的後盾,保護和支撐著他們的信念;也可以成為迷人的毒.藥,誘使著不停追逐它的人走上各種各樣未知的道路。
原本同行的人,在各種誘因下,或主動或被驅使著走上不同的道路,分道揚鑣是自然的。
神威既然選擇了做出這樣的事情,那他自然有了自己想要走的路。聯想到這幾天他一直在羽樹耳邊念叨的“老媽子”,羽樹也就明白,這家夥自有去路,根本用不著他操心了。
於是他便避開神晃,把這件事告訴了江華。
“我似乎對您食言了。”羽樹一邊給江華喂藥,一邊淡淡地道了歉,“不過我覺得他已經用不著我來照顧了。”
羽樹估摸著江華的心情應該是很複雜的——自己的親生兒子斷了丈夫一條手臂,然後便頭也不回地離家出走——隻是那雙蔚藍色的雙眼依舊平靜溫和,比烙陽難得一見的晴空還要來得漂亮。
“你不必把這件事當做是自己的負擔。”江華安慰羽樹道,“神威既然選擇了走這條路,那就按照他自己的想法走下去吧。”
羽樹沒再說話。
江華又跟他道謝:“這些年辛苦你了。”
“您最應該感謝的是自己,還有爸比。”喂完藥,羽樹用手帕給江華擦了擦嘴巴,捧著空碗起身,“如果不是你們,我早就凍死在那個晚上了。”
“我的意思是……”江華抬眼看著他,欲言又止。
“您不用再說了,我的確會離開神家,但不是現在。”說完,羽樹轉過身,衝扒在門邊小心翼翼地看著他的神樂招招手。
神樂立馬鬆開手,吧嗒吧嗒幾步跑過來撲在羽樹身上。
羽樹被這炮彈似的小蘿莉撲得差點沒站穩,直往後退了好幾步。神樂摟著他的腰,兩隻胳膊鉗得死緊。
羽樹差點被這怪力小丫頭勒得氣都喘不過來了,簡直哭笑不得。
他從兜裡摸出顆糖,剝開後遞到小妹妹嘴邊。
“?”神樂下意識地張開嘴就把糖吃掉了,雙手也稍微鬆開了些。
羽樹又摸出幾顆各種口味的來塞給她,揉了兩把妹妹的兔毛(劃掉)頭發,“你給媽咪挑一顆,彆讓她吃多了,這剩下的都是你的。”
“真的都給我?”
“嗯。”
神樂臉上總算露出了點笑容。
一轉眼,又是幾年過去。
神晃在外漂泊的時間越來越長,帶回來的阿爾塔納結晶卻是越來越少。江華的身體在最近一年的時間裡急速衰敗下去,原來還能靠在床頭跟他們說說話,現在卻連坐都坐不起來。昏睡的時間漸長,清醒的時間也越來越短。
大概也是察覺到了,除了幫忙買菜之外,神樂最近都不怎麼出門了,大部分時間都陪在江華床邊。安安靜靜的,聽話又乖巧,哪怕什麼可消磨時間的娛樂都沒有,就坐在一個地方半天不挪道地發呆。
隻有在江華和羽樹麵前,這孩子才稍微有點活力。
羽樹尋思這麼下去不太行,他一天到晚在家裡不是做家務就是訓練,於是便專門騰出下午的時間來繼續江華的教學。
在烙陽使用的通用字兄妹三人都是跟江華學的,積累幾年下來也儘夠用了。那羽樹要教神樂的是什麼呢?
是地球的文字。
當初羽樹在聽到神晃給神樂取的名字時還沒多想,但隨著小神樂一天天長大,那模樣與他曾經當阪田銀時背後靈時所見到的神樂也逐漸地重合起來。
再想到江華以前跟神樂講故事時,話語之間都透露出了對地球的向往,還曾說過“等神樂再長大點,她的身體好些了,一家人就去地球旅遊甚至是定居”這樣的話,羽樹哪還能把兩個神樂當做是巧合重名呢?
既然未來神樂會前往地球,那對地球的文字就不可以不熟悉了,至少她得看得懂才行啊。
也好在,羽樹當背後靈的那段時間裡,眼之所見皆是日文,正巧在羽樹的能力範圍內。
於是兄妹兩人便一個教一個學,一起努力度過這段漫長又苦澀的時間。
當那一天到來的時候,似乎有心靈感應一般,已經許久未歸的神晃也回家了。